在平壤一战中,由于日军第一军团击败大明援朝辽东军一事造成的影响颇不简单,征朝日军总大将宇喜多秀家为商议后续军略部署,立刻召集众将在十一月初于朝鲜王京汉阳举行了一次军事会议。
这次前来汉阳参加军议的有日军第一军团小西行长、第三军团黑田长政、第四军团岛津义弘、第五军团福岛正则与长宗我部元亲、第六军团小早川隆景、第八军团毛利辉元与长谷川秀一、第九军团浅野长政。
另外还有水军大将九鬼嘉隆、加藤嘉明、协板安治,以及军师黑田官兵卫、奉行石田三成以及增田长盛。而大谷吉继、前野长康、加藤光泰也陆续来到汉阳。
总大将宇喜多秀家当仁不让,最先开口介绍局势道:“第二番队加藤清正、锅岛直茂仍在咸镜道扫荡,不能赶来参加此次军议;第九番队丰臣秀胜殿下登陆朝鲜后不幸染病逝世,九番队先由浅野长政统领。
各位,眼下朝鲜百城为我军荡平,朝鲜二十万大军溃退无地,此皆诸君之功劳。但是诸君皆知朝鲜为大明属国,朝鲜有难,明国必来救援。
此前小西君在平壤击败明国首批援军,此诚幸事当贺,然而明国也必因此再派大军前来,好在我军本也要鲸吞大明,与其终有一战,故而当此之时,我等应着重考虑与明国之作战方略,请诸君对此畅所欲言。”
宇喜多秀家这番话说得很自然,但他会前并未与小西行长商议,不知小西行长虽然在平壤之战战胜明军,却反而因此而产生了畏惧。
于是小西行长一听他这话便心生不安,连忙接口道:“总大将有所不知,平壤之战我军虽击败明军千人,斩杀及俘获数百,可实则付出了至少两倍以上的伤亡,而且总大将务须明确,那一战还是我军设计、明军中计,由此可见明军强大。
总大将、诸君,明军不但骁勇善战且人高马大,披坚执锐,平壤一战时即便身陷重围,仍坚持许久、死战不退。由此可见,若明国大军尽发,我军正面迎敌必伤亡惨重,故我认为以我军眼下实力并不足以攻占大明,倒不如利用此次小胜所赢得的谈判筹码,立刻与明国谈判,划地分割朝鲜,待朝鲜稳固再作打算。”
总大将宇喜多秀家虽然没料到小西行长居然会跳出来反对,但他只当小西行长是谨慎过度,闻言不以为意,反而轻笑道:“小西君明明大胜明军,即便伤亡成倍,倒也不该如此畏惧才是。
太阁殿下听闻加藤抓捕朝鲜王子,小西君平壤击退明军,故已对你二人及立功人员大加褒奖。太阁殿下还说,只要战法得当,明军并不足虑,已令我等全力备战,所以小西君还需坚定信念才是。”
小西行长又惊又急,连忙起身谏言:“总大将且慢,太阁殿下远离朝鲜,怎知前线战况实情,怎知战局凶险万分!不瞒诸君,不是在下妄自菲薄,前次平壤一战我军至多只算惨胜,若与明军全面开战,如今入朝这十几二十万人恐怕所剩无几!
甚至,就算再次战胜明军,我军也无后继之力,而朝鲜更有数万兵力发起反扑。至于明国,其有万里疆土,援兵必不绝而至,届时万事皆休,连现在所占领的各道怕也再难守住!”
小西行长素来被认为刚勇机警,长于策略,军政两全之人,故众将听到他这番“怯弱”之言不免大为吃惊。
第五军团军团长、贱岳七本枪之一的福岛正则忍不住嘲讽道:“小西,你可真给太阁殿下丢脸,我等来此可不是为了被明国威吓惊退,而是要击溃敌国、大军入唐的!
小西,不畏强敌才是武士之道,我来此就是为与明国较量!哼,你第一军团所以只获惨胜,恐怕是你战法愚蠢导致,你若心生畏惧,不如向太阁殿下请命逃回家乡好了。”
福岛正则是武将派,与奉行派的小西行长历来就不对付,听了这话的小西行长大为光火,正欲辩解,却听奉行派的核心之一石田三成开口了。
石田三成当然是站在小西行长一边的,他不急不慢地道:“除需应对明国援军之外,朝鲜所占之地情况也仍有大患,各军均已出现水土之症,急需大量药物;
时已入冬,朝鲜寒冷远超我日本,各军不仅缺乏厚实冬装,甚至连取暖薪柴都极其堪忧,各军皆有不少士卒冻伤,甚至还有个别冻毙;
朝鲜全罗道至今仍未占领,庆尚道、忠清道有名为义军者蜂起反抗,其余各道也都有义军骚扰,对我军驻防、补给、收拢民心造成极大困扰。后方不稳自然也难以集中战力应对明国;
而且我还听说,水军对战李舜臣多次,竟然每战必败,如今朝鲜水军已将威胁釜山浦……诸君当知,若水军全灭、釜山被占,则我军都将困死于朝鲜。九鬼嘉隆,你身为水军大将,怎么向太阁殿下解释!”
石田三成为丰臣秀吉近侍亲信,堪称位高权重,九鬼嘉隆本就对连被李舜臣击败一事忧愤不已,此刻听到石田三成质问,自然惶恐之极,连忙匍匐请罪,只差就要“土下座”了。
不过他还是尽量解释道:“水军之败,我难辞其咎,具体情况我已一一向太阁殿下奏明。若海路当真被朝鲜切断,即便剖腹自尽也难洗刷耻辱。
好在太阁殿下与前田殿下已令陆军相援,我也将尽调堪用之铁甲战船并研学破敌之计。在此期间我将固守港湾,拼上性命也绝不会让釜山被朝鲜攻占。”
这次被派往水军调用并都吃过败仗的加藤嘉明及胁坂安治也纷纷立誓,要么说死守釜山,要么说必杀李舜臣。但奇怪的是,大家仿佛都有某种默契,均未开口提及那支驻泊在大坂的“新舰队”。
宇喜多秀家环顾众人,道:“海陆补给全在水军肩上,我也接到了太阁殿下要求陆军摧毁朝鲜水军据点之令,并且我军必须完全消灭朝鲜义军。
太阁之令,不容有违!各军在所辖道内务必全力清剿,岛津队、福岛队、小早川队所驻地区部署得当,义军几乎销声匿迹,我会向太阁提议嘉奖。
然而庆尚道之义军依旧猖獗,第七队与第九队需联合作战,除清剿零散义军外,还要集中军力攻占晋州。如此既灭义军主力,也打通全罗道通路,摧毁朝鲜水军所在,配合第六队进占全罗道。
最后,各军同时还需精心备战明国援军,这一点是达成太阁入唐心愿之必须!小早川殿下,你对此有何良策?”
小早川隆景作为著名智将,当然不能毫无谋划,不过他这次却似乎玩了一手欲扬先抑,其道:“我倒是赞同小西行长对明军的担忧,我军现在兵力分散,加之后方不稳,考虑到明军战力及其国力,的确令人担忧。
另外,石田殿下所言也极有道理,眼下我军正苦于疾病、严寒,而且缺衣少粮,再兼朝鲜各地都在反抗,一旦有个万一,着实后患无穷。
为稳妥起见,我建议弃守朝鲜三都各道,收集军需及军械,各军全数撤退之釜山一带,屯粮扩兵,至少等到来年开春再作计较。
如此一来,既不受朝鲜义军袭扰之苦,也无断粮之忧,朝鲜水军也不敢造次。若能集中全力,一战歼灭明军与义军,必将震动四方,到时再一鼓作气,攻占朝鲜八道将易如反掌、再无抵抗。而我军稍作休整,也便能攻入辽东,直入明国国都。”
宇喜多秀家听罢,总觉得小早川隆景说得虽然好听,但似乎是在玩弄话术。按照他的计划,首先要将现阶段的大部分战果直接放弃,一切等明年开春再说,可开春之后己方就真的占优吗?这可难说,况且放弃这么多土地岂能轻易决断,又如何向太阁殿下交待?
宇喜多秀家不太认可,但碍于小早川隆景的名声地位,他又不好轻易驳斥,便向众将询问意见。第九军团的浅野长政却附议小早川隆景道:“如此我看可行,我军全部退至釜山则兵力雄厚,必能无往不利,再向西攻破晋州,摧毁朝鲜水军更是轻而易举,届时后方稳固,有利于与明军决战。”
毛利辉元见小早川隆景提议南撤固守,也觉得这可以大为减轻第七番队在庆尚道的压力,便也立即附议:“叔父为名将,久经战阵,此计非常稳妥,可保万无一失,我毛利家坚决支持。诸君,我军目前正逐渐陷入困境,若还各自为战而不能同心协力,我看必将大败,届时更加无颜面对太阁殿下。”
他这么一说,长谷川秀一也立刻表示赞同。西国投诚大名支持者如此之多,宇喜多秀家不免有些头疼,便又望向奉行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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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谷吉继稍加思索,另提建议道:“我却不赞同全军撤至釜山,以在下浅见,应据守庆尚、全罗两道。明军援军到达为时尚早,至今未能攻下全罗道怎能就此罢休?攻下晋州、消灭义军主力、摧毁朝鲜水军基地、夺取朝鲜粮食产地显然极为重要。
全罗道易守难攻,更应趁明军尚未抵达之时占据此地,以支持我军下一阶段作战,减轻补给压力。庆尚南北两道多有要塞据点,颇具纵深且多有港湾,便于我军互相支援,因此不必集中釜山决战,须得坐拥全罗及庆尚南北,这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奉行增田长盛担忧军议结果与丰臣秀吉所希望不同,便问道:“太阁殿下正志得意满,令我等全力备战,而经诸位所议,竟是要违背太阁意愿,收缩防线退守王京以南。即便诸君有实情考虑,但若如此上报,太阁殿下必将恼火,若太阁震怒……诸君如何是好?”
不过前野长康则认为并无大碍,他解释道:“太阁殿下令全力备战,我等如今可不正是为全力备战而议么?既有实情,太阁殿下也将体恤我军难处。
再者,若果真太阁殿下震怒,那就会亲临朝鲜指挥全军作战,到时前田殿下、德川殿下等诸公也必将各领大军,随太阁殿下亲征朝鲜、大明。
如此一来,我国精兵强将汇集,加之以太阁殿下英武,我等只需跟随便可无往不利。”
军议的气氛越来越偏向先行退缩,而且眼看着即将达成一致,跟随丰臣秀吉甚久的加藤光泰却实在忍不住了,起身直接开骂:“在座诸君都曾南征北战,立过无数军功,如今俱是一方大名,怎能如此胆小怯懦!太阁殿下交付你等重任乃是莫大的信任,为此更应当奋战到底、报达太阁殿下的恩情才是。
区区明国、朝鲜,竟还打算请太阁亲征,有何脸面自称武家栋梁?釜山浦据此有数百里地,未经一战便弃守三都各道,又有何颜面称为谋略?”
他这番话当真是极其“勇敢”了,甚至连小早川隆景都被其直接给骂了,尤其搞得刚才支持后撤的众人个个面色阴沉,惟独小早川隆景本人一脸淡然,仿佛耳朵聋了,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小早川隆景可以淡定,小西行长作为顶在最前线的第一军团军团长可淡定不得,立刻反问:“若兵粮不继,如之奈何?”
加藤光泰回击道:“若粮食消耗殆尽,难以补给,就吃沙子土石充饥,夺取敌粮!”
这话明显有气话成分,但却被石田三成抓到把柄,出言斥责道:“加藤!不可胡言乱语,平复你的怒气!人怎么可以吃沙子土石,那还如何为太阁殿下作战?”
加藤光泰却极为硬气,拧着脖子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吃沙子,但如果诸君决意弃守三都,退至釜山,那我也阻拦不了,但我自己却要留下与敌血战到底,执行太阁殿下之军令!若战后我得神佛护佑,竟然有幸存活,必来与诸君会合!”
福岛正则见加藤光泰情绪激动,而且说出了自己想说之话,心中大为欣喜,也猛然起身道:“我也反对弃守南撤!在下自跟随太阁殿下征战以来,还从未参加过如此懦弱之军议!
今日加藤清正未至,但我与他是经年老友,深知他的为人,今日便也替他把话说了:第二番队及第五番队绝不南撤,必与明军一较高下,寸土不让!
小西,今日要是加藤清正在场,必亲手手刃你这胆小怯懦之徒,小早川殿下、大谷殿下,你们也是名将能人,怎能违背太阁意愿出此谋略!请总大将切勿采纳,我也愿奏报太阁定夺。”
大谷吉继自认所谋所划乃是出于公心,是真正以当前实情为基础而做出的判断和筹谋,被这些话弄得心中不快,但念及福岛正则为丰臣家第一等猛将,只好强忍火气劝道:“福岛君不可意气用事,这是军议,乃是商议最稳妥战法,不是在此比谁更忠心!
福岛君,我便直说了吧,今日即便太阁殿下亲临于此,我等也将提此谋略,供太阁殿下选择。”
石田三成也这两个“莽夫”弄得很是不悦,接着好友大谷吉继的话头道:“如今内有困境,外有敌军强援将至,本就应当多作谋划,有备无患。”
而本就对奉行文治派不满的福岛正则原本就对石田三成嗤之以鼻,见是石田三成来劝,更是怒上心头,连番嘲讽石田三成不懂战法,只知讨取太阁欢心。
他甚至还把前次忍城之战拿出来说事,嘲讽石田三成连成田甲斐一个女将都赢不了,着实是“战下手”,顿时搞得石田三成暴怒异常,与福岛正则大起争执。
军师黑田官兵卫见场面已十分尴尬,连忙喝止二人,再献策道:“平壤、汉阳至釜山浦路途遥远,如今义军骚乱、疾病蔓延,输运物资多有不便,这都是确有其事的,只是弃守汉阳也十分可惜。
其实,即便不南撤,也尚有制敌之策。例如我军可收缩前方部分战线,我军首要乃是保有王京汉阳,而平安道、咸镜道相距较远,一旦明军大举入朝,则平壤、开城难以独自御敌,位于咸镜道的第二番队及各道都难以援救或守卫汉阳。
因此,不如弃守平安道及咸镜道,第一番队、第二番队、第三番队退守京畿道,以汉阳以北一日路程为限,修筑几处城砦供各军驻扎相互支援。第六番队北上协防,如此固守汉阳万无一失。
第七番队、第九番队稳固庆尚南北二道,并合力攻占晋州、打通全罗,先南下进占朝鲜水军驻地,再北上夺取全罗道。
第四番队、第五番队、第八番队驻防待命,先以稳固辖地为要,待伺机歼灭明军之后,我军便可再度挥军北上,重新拿下平安及咸镜两道,再入辽东。”
长宗我部元亲听后赞道:“官兵卫殿下不愧为太阁殿下之智囊,果然思虑周全,此正为两全之计。”
在座诸将听完黑田官兵卫计策后大都表示赞同,惟有岛津义弘、福岛正则、小早川隆景仍有异议。
岛津义弘道:“官兵卫殿下之计确实稳妥,但我不同意放弃平壤、开城,须知占据三都是代表占领朝鲜之象征,太阁殿下对此也极为重视,舍弃平壤、开城不仅我反对,太阁殿下也绝不会允许,官兵卫殿下还会不要自取其祸。
况且平壤及开城都是坚固要塞,只是朝鲜孱弱,这才使我军轻易占领,实则依靠要塞及我军武勇,即便明军南下,我军也足以据守三都。”
岛津义弘为何反对撤离朝鲜三都?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来他希望日军兵力分散,方便将来自己真正的东家逐个击破;二来他最清楚大明火炮优势有多大,日军野战或许还有依靠地形而取得优势的机会,但死守三都那就真是只能守到死了。
不过其他人显然料不到岛津家是真的彻底投靠了京华,一直以为岛津家不过是穷怕了想赚点钱,因此也没人觉察到他这反对的真实用意。
小早川隆景见状,便对黑田官兵卫之策稍加改动,道:“既然如此,那便仍令第一番队据守平壤,我领第六番队北上去驻守开城协助第一番队,而第二番队、第三番队则退守京畿道协助第八番队,其余各番队也都要注重相互联络策应。”
黑田官兵卫对此不再发言,也就是是表示默认,只有福岛正则仍存不满,觉得还是太过于懦弱。
第三军团的黑田长政只好劝道:“福岛,军议至此,诸君都已再无异议,休得在此喧闹,不然总大将必军法从事,太阁殿下也绝不饶你。”福岛正则见军议已定,实在不能再坚持了,便也只好不再反对。
总大将宇喜多秀家松了口气,这军议结果在他看来总算还不太糟糕,因此便下达军令并上报丰臣秀吉。各将随即陆续离开汉阳,返回驻地依令行事,清剿义军、屯粮休整、调动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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