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学派原本在辽东谈不上有什么基本盘,“辽东基本盘”这个概念恐怕都是在高务实出任金复海盖兵备道之后才慢慢出现的。
当时他软硬兼施地拉拢了一批当地卫所将领,包括江恩垣、蒲元毅、曹简等。甚至还是因为曹简的关系,高务实才想起来把曹簠从大牢里捞出来。
后来在辽抚任上,高务实也拉拢了一些非铁岭出身的辽东本地将领,如赵应昌、杨爕等,这两人现在一个是分守宁远左参将,一个是前屯游击,都是“打入敌后”任职于辽西的。
高务实与吴兑、梁梦龙商议,认为应该考虑给江恩垣等人晋升以确保优势,吴兑原则上表示同意,示意梁梦龙提出具体安排。
梁梦龙略一沉吟,道:“这却有些难办,这几年辽东兵力逐步增强,如今几无缺员……”
“那就新设。”高务实果断道:“我意辽西兵力已然充裕,但辽东方面还可增强。可以考虑将沈阳游击升格为沈阳参将,于沈阳参将麾下另设一抚顺游击。还可以考虑在辽阳新设两个游击,如辽阳入卫左营游击、右营游击。
另外,鉴于宽甸六堡之设,定辽右卫屯驻地似可有所东倾。我意,可以将定辽右卫往镇江堡附近迁徙,具体位置可以定在镇江堡西南鸭绿江河口西侧。我朝廷可在此新建一城,以便对朝鲜形成近距威慑,城名可唤做丹东。然后以定辽右卫为基础,新设丹东游击。”
高务实似乎没看见吴兑与梁梦龙的惊讶模样,又略一沉吟,道:“另外,辽河河套收复之后一直没能好好经营,如今虽已确定新建边墙,但辽河河套之地倘无城池、移民,则始终难守。我意,在此处也新建一城,名唤阜新,亦设一游击。”
吴兑与梁梦龙一阵愕然,两人对视一眼,由吴兑发问:“日新,你要一次新设五名游击?就算游击好办,可这新建两城却恐不易。我是说这笔钱……户部现在有盈余?”
自从开藩禁实施以来,户部现在是花钱如流水,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在这种情况之下,高务实这个户部尚书居然主动提议建设两个新城,吴兑和梁梦龙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坏了。
谁知道高务实摇头道:“只要位置选得好,建城未必要花钱,没准还能赚钱。”
两位知兵的大佬同时愣住,异口同声问了一句:“此做何解?”
高务实笑道:“二位想先听哪一地?”
“河套!”
“阜新!”
高务实也估计他们俩肯定要先听辽河河套的新城阜新,因为此地的位置在他们眼中显然更加要紧:东接辽、沈,南靠海、盖,西连辽西,而东北是科尔沁,西北又是察哈尔,所谓兵家必争之地是也。
笑了一笑,高务实简单地道:“辽南之战结束后,京华对这片地方进行过详细勘探,此处虽成为蒙古人草场多年,但其实大概有十之二三可以耕种,尤其适合种植玉米,其余山地多为丘陵、草原,既可种植、射猎、牧养牛马,也方便修筑边墙。
除此之外,根据京华的勘探,此地还有两项重要产出,一是煤矿,二是玛瑙。其中煤矿可以保证我移民安然度过寒冬,玛瑙则更是产量极大……”
“玛瑙?”吴兑皱眉道:“这个产量极大,究竟是多大?”
高务实略一挑眉,肯定地道:“约我大明天下之半数。”
不仅吴兑,梁梦龙也大吃一惊:“天下半数?”
高务实哈哈一笑:“不瞒二位,我听到消息之时也大吃一惊,不过京华已经找到两处玛瑙大矿,足以证明所言不虚。”
这个消息当然是真的,但主要得感谢刘馨,正是她告诉高务实阜新玛瑙之盛。按她所言,阜新一地的玛瑙储量占后世全国50%以上,玛瑙工艺品销售占全国的70%,旅游品销售占全国的90%,因此阜新玛瑙雕被列为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说,还被世界手工艺理事会正式命名为“世界玛瑙之都”。
京华“点石成金”的找矿本事吴兑和梁梦龙早已领教过无数次,对于高务实这番话自然不敢怀疑。不过此中有一事,吴兑觉得很奇怪,不由问道:“日新过去似乎并不太重视玉器宝石一类买卖,怎的这次对玛瑙生意有了兴趣么?”
高务实摇头道:“那却不然,京华挖的两个矿只是为了证实阜新玛瑙的确优质、高产,但京华本身不打算扩建玛瑙矿,这些玛瑙是留给其他人的,京华本身还是做老本行,主攻煤矿,另外还打算烧点紫砂陶——阜新的紫砂陶土也不少。”
高务实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京华的确不打算深入涉足玛瑙行业,因为这行业虽然属于宝石开采和加工类,利润肯定可观,但并非事关国计民生的产业。京华还是打算牵头在阜新搞玉米种植和煤矿开采。
玉米种植一是为了解决移民的口粮问题,二来则是为了战马牧养,这两件事才是高务实眼中的大事。阜新能不能顺利建成并壮大,能不能成为明军的战马自我供应地,急切间能够依靠的肯定不是精耕细作的麦米,只能依靠玉米。
再说,后世的阜新粮食产量在辽宁省也挺高,靠的也是玉米,这证明在阜新搞玉米种植肯定是合适的。
至于煤炭,阜新的在后世红朝建立后,前前后后为国家提供了8亿吨煤,而可开采储量大概还有8亿吨。这差不多16亿吨的可开采储量对于京华在此地的任务而言,那是绰绰有余,哪怕此时的开采技术落后,即便只有后世十分之一,那也多有多剩了。毕竟京华不打算在这里炼铁,煤矿主要是提供给军、民取暖,顺带烧点紫砂陶而已。
不过高务实这么一说,吴兑和梁梦龙就明白了,梁梦龙问道:“还是交给勋贵们?”
高务实道:“这次不限投资方,谁愿意去都可以,户部方面只要求安排一个政策:任何投资都需要提供一成的‘优先购置税’,该税专款专用,用于建设阜新城。倘若尚有余款,也可以考虑转用于辽河河套段边墙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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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款?”吴兑愕然道:“日新是说,这笔‘优先购置税’能超过三十万两?”
按照大明的建设投入而言,建设一座新的城池通常要花费的银两,大概就是二三十万两左右。不过高务实选址建设阜新城的位置在吴兑看来有些远,用工和材料运输方面略为不便,费用可能会要偏高,因此他按照三十万两计算。
三十万两在大明万历朝显然是一笔巨款,滇缅之战的头期军饷都只是这个数。现在高务实居然认为这笔税款能有这么高,吴兑当然很吃惊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但高务实的答复很简单,道:“我大明一半的玛瑙产出将来都要出自于此,有眼光的豪富之家焉能错过?虽然这门买卖投资高点,五年也未必能回本,但十年呢?百年呢?这可是一本万利的长久买卖,而且还旱涝保收。”
梁梦龙笑道:“日新说得这么好,若不是怕被弹劾,梦龙都恨不得去分润一些了。”
“那就去呀。”高务实笑道:“弹劾什么?户部新建边城、边墙之所费要从这里出,那也就意味着去阜新投资便是支持‘实边’,实乃利国利民之大计。以皇上之英明岂能不知其中道理,任他什么弹劾也不会奏效的。”
梁梦龙哈哈一笑,道:“倘若真有这一日,一定请日新你指点一处富矿。”
高务实也笑道:“好说好说,一定一定。”
梁梦龙是北直隶真定人,他对于投资阜新这种地方并不排斥,但吴兑是浙江山阴人,对投资如此远的地区就敬谢不敏了,因此没有插嘴。
等这个话题过了,吴兑便问道:“阜新有如此多的玛瑙,建设新城又有日新这般妙策,想来是大错不错了。不过,那丹东又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也有珍宝珠玉?”
宝石是几乎没有的,但丹东本身就是个宝石,它的价值主要在于地理位置,用高务实的话说就是区位优势。
丹东的位置在大明辽东与朝鲜的交界处最南端的鸭绿江边,其北面的镇江堡名字由来便是镇守鸭绿江之意,镇江堡对面就是朝鲜的北部重镇义州。
丹东位置之所以重要,与朝鲜的关系很大。不过原本朝鲜入贡都是从义州出发,第一站便落脚于大明的镇江堡,如果修建丹东城,朝鲜人倘若仍从义州出发,那么第二站就应该去丹东了。
可以说,高务实要建立丹东城肯定是看上了与朝鲜的贸易,或者说得更明白些,就是他打算扩大与朝鲜的贸易。
不过边境贸易还只是其中一部分理由,更大的理由还有两个。
一是丹东位于鸭绿江口,而鸭绿江虽然不能全线通航,但下游是可以通航的,甚至可以通航三千吨的大轮船。换句话说,此时此刻连大海船都能开进鸭绿江下游河段。
高务实倒没打算把大海船开进去浪,他主要是认为这很方便运输物资——鸭绿江通航河段能抵达宽甸,这就意味着大明可以用水运供应宽甸所需的军备物资,而不必让人从辽阳甚至更远的内地运送物资补给。宽甸物资充足,则建州女真不敢觊觎。
除此之外,丹东本身也适合建设海港,这处海港虽然因为现在人口不多,贸易功能暂时还不明显,但它有一个好处,即在不久后的援朝战争中可以发挥巨大作用。
此前曾经说过,朝鲜现在虚弱得很,丰臣秀吉二十万大军攻朝之时,朝鲜毫无抵抗之力,只能依靠大明爸爸相救。
但大明当时其实也打了个呆仗,由于朝鲜本土几乎丢了个干净,大明援军所需的一切军需物资几乎都要靠自己携带,于是大明由陆路从辽东源源不断地往朝鲜运送物资。
说实话,这个操作就很傻了,因为一来辽东本身的物资就不丰富,二来这一路的运输线绝大部分是山地,运输难度相当大,损耗相当高,所以这种运输几乎可以说是典型的虚耗。
大明清丈田亩之后,两个最重要的产粮区其实是湖广和山东。所以按照高务实的意思,这场仗最省钱的打法肯定是由山东走海路给丹东运粮,然后再视战况决定从丹东走陆路往朝鲜内陆,亦或者继续走海路往朝鲜前线沿海地区运送。
以高务实的估算,这样的运输方式至少能降低一半以上的损耗。即便这场仗的其他方面完全与原历史上打得一模一样,仅靠运输方式的改变也能保证李如松打下开城之后不至于因为物资不足而不敢再进。
试想一下,如果历史上的李如松能一路平推日军下海,后来怎么会还有援朝第二阶段作战这种事?那可是少打几年的大事啊。
另外还有一点现在高务实不会对外人说的,就是丹东的建立其实还有他觊觎朝鲜的原因。朝鲜虽然位列朱元璋定下的不征之国之一,但高务实向来有办法“承祖意而不遵祖制”,对于朝鲜他是有想法的。
没有朝鲜半岛在手,大明要出兵日本其实还挺麻烦,虽然京华的舰队够强,但再强也不如从朝鲜发动近距离攻击。
就算不提攻打日本,拿下朝鲜也便于大明防备日本。后世日本的侵略路线并不复杂:先朝鲜,再满蒙,最后全中国。事实上不止“田中奏折”,丰臣秀吉差不多也是这个思路,总之都是要先拿下朝鲜。
既然如此,大明自己先拿下朝鲜不好么?至少也多了一个缓冲地。就好比甲午战争时如果清军能在朝鲜获胜,显然整个局势都会不同。
至于不征之国什么的……其实万历援朝战争之后,朝廷内部也有官员认为应该直接吞了朝鲜,只是保守派力量更大,再加上这个过于要脸的大明觉得有些抹不开面子,所以最终没能成事罢了。
现在有了高务实这个“不赚就是亏”的家伙在,怎么能容忍白打一场?
人不能没有理想,国家不能没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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