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鲁王敢不敢跟高务实跳脚?
答案肯定是不敢的,至少在扣他们这两支一年的宗禄和“给资”一事上,这两位王爷一定不敢怎么着,更别提高务实这里的跳脚还是特指——大概就是说:有种造反给我看看?
造反?
这俩位王爷府上的护卫都只有五百人左右,而且水平顶破天就是“内地卫所兵”这个档次,拿什么玩意儿造反?这点人马别说高务实懒得多看一眼,就算当地总兵搞不好都不必出面,辖区内的兵备道下一道命令就能轻松搞定。
所以,只要这两位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那就肯定不敢跳脚,只能忍下来。
至于说堂堂王爷被官员给欺负了……嗯,那不是常事吗?这可不是寻常官员,这是部堂!是圣眷最隆的高部堂!
张居正家里把辽王欺负成什么样了,有事吗?屁事没有!原历史上要不是张居正死后被朱翊钧清算,辽王那档子事连个水花都起不了。这一世张居正依然搞定了辽王,而且由于高拱当权,高务实主张放过张居正,结果辽王案现在也没人去翻案。
当然了,辽王本人并不冤枉,他是死有余辜的。只不过当初张居正在其中赚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王府作为自家宅邸,这是纯赚——高务实南下广西的途中还曾去过张府,那府邸便是过去的辽王府。
说起这位辽王老兄,也是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几十年一点正事没干过,从四岁到四十岁,除了玩,什么追求都没有。
小时候,他喜欢玩,玩死了张居正的爷爷。后来一把年纪了,还是玩,反正家里有钱,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呗!
然而玩完的时候还是到了。
一直以来,张居正都没有忘记三十年前祖父被人整死的那一幕。君子报仇,别说十年了,对于张居正而言,就算三十年也不晚。
当时还只是隆庆二年,高拱还在家里闲住,未曾起复。张居正彼时在内阁里只排第三,不过要对付辽王,那已经完全绰绰有余了。
于是在他的暗示下,很快湖广巡按御史以及各类朝中御史突然暴起,共同弹劾辽王。辽王老兄玩了这么多年,各种罪状自然是不难找的,于是一堆黑材料就这么报到了皇帝那里。
穆宗隆庆虽然对藩王一向也不怎么待见,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兄弟,听说这人不地道,好歹也得查一查再说,便派了刑部侍郎洪朝选去调查此事。
张居正本来是想授意洪朝选给辽王上一大堆的罪名的,其中包括了谋逆。不过洪朝选不肯附张居正给辽王栽赃、坐以“谋反”之意,严词拒绝在锻炼成狱的成案上签字。他据实勘查,最后以“**有实,谋反无据”、“法可正,国不可除”而复命。这件事惹怒了张居正,后来被张居正借京察的机会把洪朝选罢官归里——这只是顺带提一句。
既然顺带提了这句,干脆再顺带提一句:辽王案爆发时的湖广巡按不是别人,正是这次西北之乱爆发时的三边总督郜光先。
郜光先那时候与高拱比较亲近,但高拱彼时正被徐阶逼退,在老家新郑闲住。郜光先还只是个巡按御史,朝里没有别的靠山,考虑到张居正一直都是高拱的密友,因此便听了他的吩咐。
对了,洪朝选不肯附张居正还有点细节。当时洪朝选是正使,还有一位副使叫做施笃臣。两个人是一起前往江陵核查的,而这位施笃臣则是张居正的人。
施笃臣来到江陵,伪造了一份辽王朱宪与洪朝选的书信,想以此要挟朱宪。朱宪一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所以他直接选择了反抗。
不过这位王爷反抗的方式有点特别,他竖起一面大白旗,上书“讼冤之纛”。施笃臣见状,也不知是真没看清还是故意没看清,反正当场惊呼一声:“辽王造反了!”于是带着五百人把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辽王一个纨绔子弟,本身也不是真打算造反,自然只能当场被擒获,这个过程没什么好说的。
回到朝廷后,施笃臣按张居正的指示,想以谋反罪起诉朱宪,可是洪朝选却坚决反对,这个刚才说过。由于洪朝选的坚持,辽王朱宪逃过一死,被废为庶人圈禁于凤阳。
之前说过,辽王这档子事一则是张居正要报仇,二则是他看上了辽王府,但辽王本身并不冤枉,这厮罪证确凿的地方很多。
这家伙可以随便在大街上抓人杀人;看上的女子,不论身份一律**;与宗亲女子乱伦;僭越修建宫观等等。总之是死有余辜。
然而问题在于,辽王虽然哪怕在王爷里头都算是败类了,可是比他好的王爷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现在在位的周王叫做朱肃溱,平时没有什么恶名,同样也没有什么美名,按照高务实一贯的了解,这种王爷只是没人查,一查肯定屁股不干净。
鲁王倒是有些美名的,但说实话,鲁王府在山东两百年,阡陌相连、店面数千,他拿出几百亩下田分给穷人也好,放弃自己那点宗禄而让同宗穷亲戚去领也罢,算得了什么?背后干了什么事谁知道啊?
非要说他有什么特别,大抵更多的是会给自己弄个贤王名头,免得遭朝廷惦记,受了什么无妄之灾。还是那句话,高务实相信这些王府都是不查相安无事,一查全军覆没。
把周王、鲁王的事情强硬“摆平”之后,高务实便说起了今天的首要正事。
“二位昨夜想必也听到过风声,五府的都督们联袂夜访寒舍。”高务实笑了笑:“他们打算给户部送点钱来了。”
靖难系勋贵几乎一个不落的联袂拜访已经卸任戎政侍郎的高务实,这是昨晚最大的新闻,身为户部侍郎,程文与胡执礼当然是有所耳闻的。毕竟,连这么大的消息都不能及时得到的话,在京师可不大好混。只不过,高务实的话却让他们闻之愕然。
目前京中对于此事最主流的猜测,都是京中勋贵生怕失了靠山,多半是想劝高务实留任,当然这很困难,不过也有一种转圜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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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高务实作为前任,举荐一位能够完全“萧规曹随”的实学派官员来出任此职,那也不失为一种合情合理的通融之策,而且可操作性极高。
谁知道高务实根本不提这个,反而说京营要给户部送钱。
这就奇了怪了,户部给京营送钱倒是正常操作,哪有京营给户部送钱的道理?哪怕现在京营已经改制,生产建设兵团几乎是财政独立了,但至少他们的俸禄还是户部给发的,怎么就轮到他们给户部送钱了?
程文忍不住问道:“司徒此言何意?京营两分这才多久,生产建设兵团就能反哺朝廷了不成?”
哟,你倒是挺会想,反哺朝廷?你瞅瞅那帮勋贵,他们有这样的爱国主义情操?
“那倒不是。”高务实摇头道:“只是我昨晚与他们说了,让他们把生产建设兵团的财务事宜交给户部统一管理。”
别说程文,就连胡执礼都把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问道:“勋贵们同意了?”
高务实笑了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勋贵们与国同休,自然也是讲道理的。他们现在每年毛利大概能超过一百三十万两,去掉禁卫军的开支和他们自身的开支,我预计还能剩出个三五十万两,也能顶点事。”
程文惊讶道:“有这么多?”
胡执礼则是另一种意外,他问道:“即便如此,这笔余银他们能同意上缴户部使用?”
高务实笑了笑:“有这么多不奇怪,生产建设兵团手里可是有此前五府名下大量地产的,以前这些田地都是军屯,多余的那些闲地则没什么作用。
如今生产建设兵团与京华有不少合作,开发了其中一些,有的山地产矿、产木,有些地离城近或者位置不错,则被用来建设尖馆,等等诸如此类的各项开发都有进行。
况且改做生产建设兵团之后,以前的军屯方式已经变了,眼下他们所行的一套法子是本部堂提供的思路,名字叫做‘家庭联产责任承包制’……”
胡执礼立刻问道:“这办法是怎么回事,大司徒可能详细说说?”
这个办法,高务实作为当年的基层干部当然很熟悉。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农民以家庭为单位,向集体经济组织——红朝是村、组,生产建设兵团是卫、所——承包土地等生产资料和生产任务的农业生产责任制形式。
土地好理解,“等生产资料”则是卫所所有的那些农具,由于按照以前的制度,这些农具都是卫所的,不属于军户,所以现在也是“承包”性质。
不过,由于高务实信不过基层卫所的操守,因此这些东西的承包现在是直接免费,军户们不必为此花钱,只是在农具损毁时才必须赔偿。
这个赔偿也很有意思,高务实生怕基层卫所坑害军户,因此不准他们收钱,只准收赔偿的农具。他又考虑到,某些没良心的东西可能用这些农具不合格来为难军户,因此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规定:只要该农具是京华所产的新农具,有京华出示的售卖单据,则生产建设兵团基层卫所便不得拒收,违则上报兵团。
上报兵团肯定没有好下场,这个大家都清楚,因为这里头大家都逃不掉“京华”两个字的影响——你TM连京华的东西都敢拒收?反了你了!
你知不知道兵团高层的勋贵们也是能从这些农具里分红的?您老人家的脑袋和他们一样与国同休了吗?
这个制度是后世红朝实施的,要说全面在大明铺开,那可能比较难,因为地方上的地主豪强以及他们背后的读书人都肯定不同意,可能会搞出很大的乱子来——动摇朝廷根基的那个级别。
但是,这项制度在“军屯”范围内却是完全可行的。为什么?因为军屯的田是两百年前朱元璋就划分给了卫所的,京营本身也是以五军都督府的名义控制着大量军屯地的“集体大地主”。
既然是集体,而且理论上这都是皇帝的地,那就好办了,因为它不是私有性质,朝廷今天可以这样搞,明天也可以那样搞。高务实代表朝廷这么改,皇帝既然同意了,谁也没有二话好说。
再说,勋贵们作为皇帝以前实际上的“白手套”,他们也同意了啊,那还说什么?
与红朝一样,在改制后的军屯田地,农业生产中军户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经济实体,承包经营生产建设兵团集体的土地,以及其他生产资料,然后按照契约规定,自主地进行生产和经营。
至于其经营收入,除按契约规定上缴一部分给生产建设兵团集体及缴纳田赋之外,剩余部分全部归于军户。生产建设兵团集体作为发包方,除进行必要的协调管理和经营某些副业以外,主要是为农户提供生产服务——也就是提供农具、种子之类的,偶尔还会在高务实的要求下修一修水利设施。
听完高务实的解释,程文和胡执礼拍手叫好。胡执礼感慨道:“司徒果然是点金圣手,下官昔日家中也是务农出身,若是有地主老爷肯给这么好的条件,哪还有不精心伺候那十几亩地的?也难怪这京营军屯过去空有偌大土地,每年上报的时候居然亏得多,动不动便需要户部接济。原先下官还以为只是因着卫所贪墨太多,现在想来,恐怕不止是贪墨,更多的是军户们根本不肯做呀!累死累活得到的是那么多,偷奸耍滑得到的也是那么多,换了谁去会愿意干?”
程文家里倒是境况不错,他没有这样的体会,不过却也思索着问道:“生产建设兵团所拿的那部分,是按照固定比例来拿还是有个定数?若是遇到荒年则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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