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秉忠直接,辛更加直接。
不过个把月的时间,他就从穿鞋的变成了光脚的,这个时候在野外碰上兵力弱势的明军,辛怎么可能客气?别说客气了,是根本不容放过。
辛跟宣大边军打了大半辈子,对于边军的况可谓了如指掌,虽然边军整体来说就是一个穷字可以表述,但穷也是要分档次的。
单以大同镇而言,大同一共有十五个卫,要说什么朔州卫、蔚州卫、安东中屯卫之类,那的确是穷,真的穷到不搞点灰色收入就要饿死人的地步了。
可是,大同四卫——也就是大同前、后、左、右这四个卫,就肯定是矮子里面的将军,完全可以活得有滋有味。
为什么呢?因为这四个卫不仅本就是大同镇的核心卫所,而且现在掌握着如德胜堡、杀胡口堡这样的马市要地。也就是说,他们原本待遇就好,现在更可以从马市中获得某些福利,那自然就不是一般的卫所可以相提并论了。
而张秉忠所部,其主力正是大同左卫的人马,剩下的则是他自家的三四百家丁,都是边军之中相对富裕的那种。
大同左卫的旗帜,辛当然一眼就看得出来,知道这是个有油水的对手,随军辎重必然不少,甚至哪怕不提辎重,光他们上的各种行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赶紧动手准备抢啊!
至于说战斗力,辛跟大同左卫是有交手过的,不过当初的况和今天不太相同,那时候大同左卫都是在城中防守,辛由于不想承担重大伤亡,也就没有选择强攻,所以他们实际上处于一种名义交手有过多次,但实际交手却也不算多的况。
但是,即便没有硬碰硬真打过,辛的心理优势却很大,一来是因为骑兵本不畏惧步兵,特别是这种弓骑兵质的蒙古骑兵,更是不必太担心步兵能把他们如何;二来他们过去也都是进攻的一方,大体属于压着明军打,这自然是最容易培养心理优势的局面了。
实际上,哪怕是十多年前还没有封贡一事的时候,宣大山西能让辛真正觉得棘手的,也只有马芳所部。
所以此刻的辛毫不犹豫,立刻下令分出两支兵力,左右各两千骑兵开始准备袭扰攒,他自己则率中军主力暂时不动,先观察对方的动向。
这个打法在蒙古军中很常见,就是先看对方在面对快马绕营袭扰的蒙古骑兵攒时,会不会出现慌乱,如果因为慌乱导致阵型混乱甚至崩溃,那显然就是弱旅。
这种况下,辛接下去要么继续袭扰磨一磨,要么就干脆直接率主力冲阵,这只取决于辛自己急不急。
万一对方比较镇定,沉着应战,那也没事,蒙古骑兵最不怕的就是耐力战,只要一轮接一轮的继续派兵袭扰就行。
根据他们几百年的战争经验,就这样一直拖着打,即便不能把敌人打垮,也迟早能把敌人拖垮。
毕竟骑兵又不怕被步兵咬住,只要远远地兜着圈子攒,在保证自安全的同时,还能不断地给对方造成杀伤,虽然这种远距离攒威力不佳,未必真能杀多少人,但连绵不断地袭扰还是能够严重打击对方的士气,时间够的话,对方的崩溃只是早晚的问题。
毕竟,只挨打却无法还手,换了谁来,也会有不住的时候。
骑兵动了,步兵却几乎没怎么动。
这不奇怪,步兵对战骑兵不可能跟人比机动,通常的应对都是比较被动的。但辛却皱起了眉头,因为对面的这支大同左卫明军没有摆出最常见的圆阵。
圆阵是步兵最常见的防守阵型,尤其是在面对骑兵的时候更是如此,明军步兵在野外遭遇蒙古骑兵,以圆阵御敌简直是条件反。
但今天出了例外,大同明军步兵摆出来一个看起来很单薄的四方阵,这个阵型单薄到四个方面的每一面都只有几列士兵,看起来随便一个冲阵就能摧破,然后直取中军,拿下对方主将。
辛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对方主将竟然是个傻蛋,带着几千人马来草原犒赏本黄台吉来了?
可宣大山西虽然只有一个马芳真正让他忌惮过,但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没有强将了,实际上宣大山西这三镇的整体实力是很强的,要不然也扛不住俺答数十年的蹂躏不是?
能在宣大山西三镇带六千精兵出塞的将领,辛不太相信对方真的是个傻蛋,他决定先稍稍观察一下再做决定。
对方做的第一件事就让辛有些挠头,他们的阵势本来就很单薄了,现在随着自己派出的骑兵分左右两路出动,大同明军方阵的第一排士兵,在辛远远的注视下,不仅没有开始装药装弹准备击,反而纷纷在火枪口上了一把“长匕首”,嗯……好像也可以说是“细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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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有些莫名其妙,明军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你们的火枪还能把匕首打出来当飞刀使?
不过接下来他就看懂了,因为明军上好刺刀之后,忽然齐齐向前跨出一小步并蹲下,枪托朝下,“匕首”朝上,枪托立于地面,“匕首”刀尖前倾,第一排所有人全部如此并保持不动。
辛先是楞了一下,继而冷笑出声。
他的四子哈木把都儿见状问道:“阿布何以发笑?”
辛朝明军方向努了努嘴,道:“对面的明将是个二愣子,就他这单薄的几列横队也想拦住蒙古铁骑?”
哈木把都儿道:“明军的火器这几年比以前厉害了不少,对方可能觉得这几列火铳的威力就够让咱们知难而退了吧。”
辛冷笑起来:“知难而退?我现在退无可退!”
哈木把都儿嘴角一抽,却说不出什么来。
辛又道:“再说,这有什么可退的,明军火器就算比以前厉害了,可是只要发动冲阵,几百步的距离他们能放几铳?只要冲到他们阵前,就凭这么单薄的阵列,也能挡住冲阵吗?到时候无非就是一溃千里。”
哈木把都儿看了看,迟疑道:“但是他们第一排的士兵……”
“我看见了,可是那又如何,那玩意加在一块儿还没长枪长呢,何况只有区区一列,能拦住冲阵吗?”
哈木把都儿一想,似乎也没错,长枪阵虽然能克制骑兵冲阵,但长枪阵的长枪可比明军这个“铳口插刀”长多了,而且长枪阵也不可能只摆第一排,明军想靠一排“铳口插刀”挡住冲阵,这不是做梦吗?
这么一想,他就释然了,点头道:“可能明军的主将是某个世袭的指挥使,根本不会打仗吧。”
正当辛父子觉得明军这个阵型实在给蒙古骑兵冲阵送菜的时候,先前派出的两支骑兵已经开始攒袭扰了,但意外的是,他们的行动碰上了很大的麻烦。
蒙古骑兵们突然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蒙古复合弓的程,在面对当前的这支明军时居然处于劣势!
这怎么可能?从蒙古帝国征服世界开始,蒙古骑兵从来没有在程这个关键因素上吃过亏!
蒙古弓骑兵的基本装备是双曲复合弓,配合不同的箭矢有不同的表现,使用重型破甲箭时可以拥有惊人的穿透力,使用轻箭时则可以拥有夸张的程,其使用轻箭之时,它的程超过300米。
不过由于轻箭的威力不够,尤其是面对防御能力较强的明军时,效力更是大打折扣,所以现在的蒙古骑兵通常在较短距离出破甲箭,一般是在150米以内。
这个习惯的击距离坑了这两支骑兵一把,因为对面的明军在距离他们200米左右就开火了,而且一轮齐就打死了二十几个蒙古兵,还击中了至少三十匹战马,把马上的骑兵摔到草地上生死未卜。
从明军的阵型来看,一个方向除开第一排列刺刀阵的士兵之外,还能击的只有一千两百多人,而这一千两百人,又分成了三列,刚才只有第一列开枪。
四百多人的一轮齐打中了五十个左右的目标,这个数据如果出在线膛枪时代,可能有点糟糕,但在眼下的滑膛枪时代,就已经很令人震惊了。
虽说骑兵个体大,目标明显,而且在绕袭过程中,明军只要往前开枪就行,对方该死的那些倒霉蛋自然会撞上子弹,但是……以前的滑膛枪对着正面开枪,子弹也可能上飘或者下坠,准确率是很堪忧的。
而这一次,万历一式燧发滑膛枪的上飘下坠都很少,虽然也谈不上精准,但比起过去那是强多了。
因为万历一式其实是一款“伪线膛枪”——按照高务实的要求,这款枪的枪内部有四根对称的既细且浅的直膛线。
膛线就膛线,为何要说伪膛线呢?因为在高务实的观念中,膛线应该是后世那种螺旋状的模样,这种早期的直膛线效果比较有限,而且由于冶金水平限制,考虑到金属应力问题,这四根膛线拉得非常轻微,以免影响枪强度,引起炸膛。
在高务实看来,这玩意儿实在达不到他心目中的“膛线”这个级别。
但事实证明,有没有这四根线,影响还是很大很大,万历一式的击精度远超京华的上一代主力产品隆庆二式!最起码它的子弹不至于乱飞了。
一轮齐,蒙古骑兵就懵了,远处观战的辛父子也懵了。
哈木把都儿面色发白,咽了口唾沫,道:“阿布,‘捏儿格’战术失败了,要不……换‘失兀赤’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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