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纵马上前几步,却不出列,只是高声叫道:“那吉兄长,兄弟有君命在身,你我兄弟且先不忙叙旧,却先叙了这君臣之礼,再好好说话不迟!”
把汉那吉哈哈大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愚兄省得。”
说罢,朝身后一摆手,所有随之而来的部众骑兵——足有万余,比高务实和恰台吉合兵还多——全部翻身下马。
把汉那吉自己也翻身下马,站定当场。
高务实心中点头,也吩咐一声,摆开钦使仪仗,亮出象征皇帝的天子大纛。
又让麻贵亲自帮他“奉敕”,双手托着以黄绸装饰的紫檀木匣子,打开匣子,亮出其中的诏书。
然后大军分开两边,高务实下马上前,走到把汉那吉身前十步左右站定。
把汉那吉走上前几步,在高务实身前推金山倒玉柱地拜倒,口中高声道:“大明昭勇将军把汉那吉,恭请圣安!”
他部下的万余骑兵显然早就得到过吩咐,一起下拜,行三叩首之礼,齐声高呼:“恭请圣安!”
高务实微笑着道:“圣躬安。昭勇将军请起。”
把汉那吉恭恭敬敬站起来,又回了一礼。
至此,礼毕。
把汉那吉大笑着道:“高兄弟,十多年不见,你现在可是闻名天下的大贤了!”
他是个向往汉学的人,不说高务实的“赫赫威名”,偏要用“大贤”来称呼他,仿佛这样就能显得他自己比较有文化。
高务实也爽朗一笑,道:“那吉兄弟威震塞北,更是可喜可贺啊。”
两人相视大笑。
又说了一些寒暄的话,把汉那吉才转头对恰台吉道:“想不到脱脱叔父也在,那吉有礼了,脱脱叔父家中牛羊可安好?”
恰台吉面上露出一丝淡淡地微笑,道:“托长生天之福,我家牛羊甚好,大成台吉的牛羊可好?”
“好,好,一切都好,不光牛羊好,马匹也好,庄稼也好,哈哈。”
把汉那吉这话看似有些不着调,不应该是蒙古人说话的方式,但其实暗藏深意——我不光是大成台吉,还是大明的昭勇将军;我不光拥有西哨部众,还拥有大明的信任。
倘若是被高务实说服之前的恰台吉,听了这句话可能心中冷笑,不过此时他却只是微微颔首,回答道:“那就好,我也为你高兴。”
把汉那吉微微一怔,打量了恰台吉一眼,又朝高务实望去,目光中明显有探究相询之意。
高务实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吉兄弟,脱脱也是我的好友,日后你们二位可以更亲近一些。”
把汉那吉一怔,继而大喜,放声笑道:“哈哈哈哈,既然高兄弟这么说,脱脱叔父,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叔叔了。”
恰台吉笑了笑,却没有多说话,只是顺势点了点头。
高务实见把汉那吉一直说话,却不提回城之时,还以为这厮依然跟十几年前一般不靠谱,不禁委婉地提醒道:“大板升城一切可好?”
按理说,他就在大板升城南门外不远,提到大板升城,把汉那吉自然就该立刻邀请他入城了。
然而把汉那吉却道:“大板升城好得很……”然后哈哈一笑,朝高务实挤眉弄眼道:“高兄弟莫急,非是愚兄怠慢,只是今日时辰实在凑巧,钟金哈屯马上也要到了,咱们都是自己人,我琢磨着就不要太见外,接了她之后再一道回城。”
哦,原来是这样。
诶等等,你小子该不会是因为新老婆要来了,所以才忍不住要表现一下,非得让我这个钦使也陪着你一同接她,好给她个大面子吧?
不对,这不光是给她个大面子,还是给你自己挣一个大面子啊。
呦呵,十多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嘛……行,长进了也是好事,这个面子我给了。
把汉那吉可不是恰台吉,高务实的厉害,他十几年前就见识过,当时高务实甚至还没满十岁呢,现在该是如何了得?
所以他说完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高务实的表情,见高务实马上露出有些神秘的笑容来,顿时明白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他看穿了。
不过把汉那吉是高务实的“老朋友”了,又是十几年的重要贸易伙伴,对于高务实的脾气,他从直接的、间接的渠道得知得很是清楚,所以也没怎么怕——高务实在一般的情况下,是不会不给朋友兼生意伙伴面子的,唯一的忌讳是不能当面跟他撒谎。
把汉那吉没打算撒谎,甚至也不敢——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哈明”,对高务实这个六首状元的“文化水平”服气得很,根本不觉得自己能骗到高务实,那还不如老老实实的。
所以他只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高兄弟,我就是……那个,狐假虎威一下,你不要介意……你要是真介意的话,那咱们这就进城,马上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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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务实哈哈一笑,道:“哟,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那吉兄,你这都学会用成语了?可喜可贺啊。”
把汉那吉连连摆手:“这算什么啊,差得远,差得远了。说实话,要不是我深受皇恩,要为皇上镇守边疆的话,我是真恨不得拉下老脸,求高兄弟收了我这个笨学生,教我些本事才好,不求考什么进士,只要能考个举人……哪怕秀才也好。”
高务实都被他说得一愣,心说:你这亲明亲得可真够彻底的,就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眼珠一转,当下笑道:“你我平辈论交,谈这些就不合适了。”
把汉那吉忽然福至心灵,说到:“啊,高兄弟,我有一子,名叫额尔德木图,今年十岁……”
高务实笑呵呵地问道:“然后呢?”
“呃,高兄弟,是这样的,额尔德木图的意思,就是‘有才学’,但是你也知道,在蒙古很难找到有大才的贤者,我就想……就想,你身边缺不缺个书童什么的,让他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的,将来也好有些出息。”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也别做什么书童了,就来我门下读书好了。说来也是巧,去年我在安南时,也收了个弟子,叫做阮福源,不过比令郎要大上一些,看来是坐定这个师兄的位置了……那吉兄,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把汉那吉大喜过望,忙道:“待会儿接到钟金哈屯,回大板升城我就叫额尔德木图来见你。哦,拜师礼要稍等几日,我得准备准备,这件大事可万万不能轻率。”
高务实也没料到会横出这么一档子事来,不过这是好事,他觉得完全没有问题。
把汉那吉是他要推上土默特彻辰汗位置的人,但是这里头会出现一个问题。
将来把汉那吉娶了钟金哈屯之后,虽说大汗可以有几位哈屯,但大成比吉是鄂尔多斯部前任首领兀慎台吉之女、现任切尽黄台吉的妹妹;而钟金哈屯有土默特本部两成实力,又是亲明派的领袖之一,也不能忽视。
这样的话,将来一旦把汉那吉与钟金哈屯有了儿子,事情就不好办了。
到底是他与大成比吉的儿子作为将来的彻辰汗继承人,还是他与钟金哈屯的儿子作为彻辰汗的继承人?
鄂尔多斯部跟土默特部是血亲,兀慎是俺答的弟弟,理论上来说切尽黄台吉是俺答的侄儿——好吧,辈分又乱了,因为把汉那吉娶了他的姑姑。
但是不管怎么说,切尽黄台吉相对而言还是“外人”,因为鄂尔多斯部毕竟在名义上是独立于土默特部的,这样的话,将来多半还是会由钟金哈屯之子占据上风。
那么,一旦大成比吉之子成了高务实的学生,这里就有很大的机会能够扳回局面了。
高务实固然并不打算现在就决定将来的彻辰汗归属,但是提前掌握一下下任彻辰汗的人选也是好事。
况且,哪怕这个额尔德木图将来不做彻辰汗,也可以是高务实手中一枚用来控制钟金哈屯的棋子。
钟金哈屯虽然是个亲明派,历史上也一直对大明忠心耿耿,但她实在太喜欢给自己的儿子谋利了,容易干出一些蠢事来。
但有了额尔德木图在手,高务实就有了直接威胁钟金哈屯的利器——我大明既可以为你选夫婿并将之捧上大汗之位,也就可以捧你的儿子或者把汉那吉的另外一个儿子做大汗,就看你听不听话了。
虽然这事儿还远,但是早做准备却没什么不好,毕竟历史上把汉那吉摔死的那个意外有些让高务实不敢轻忽。
这种事,谁也说不好有没有所谓“历史的惯性”在里头,也许现在土默特局面与原历史大不相同,把汉那吉根本不会再摔死;也许把汉那吉这厮运气一如既往的差,还是摔死了。
鬼知道呢?
所以,提前把他儿子带在身边,掌握在手里,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再说这孩子……他在原历史上应该是悲剧了,毕竟老妈都被逼得先嫁扯力克,再嫁布塔施里,后来还给布塔施里生了儿子,鬼知道额尔德木图这个把汉那吉之子干什么去了。
要知道,额尔德木图这个名字,高务实都是刚才听把汉那吉说了才知道的,在原历史根本没有记载呢。
这件事谈下来很顺利,而就在此时,东面又有尘土飞扬。
看来,是钟金哈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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