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拱圣死了,不是死于“万炮齐发”,而是被自己辛苦练出来的精兵亲卫给杀了。
高务实得知消息的时候,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或许这就是杀人者人恒杀之,黄拱圣不顾血脉亲情,杀害自己的兄长和弟弟,甚至对名义上的嫡母也没有丝毫仁慈,结果到了穷途末路之时,自己终于也尝到了背叛的滋味。
而他付出的代价,同样也是生命。
大明一直以来特别喜欢维护那些公理、正义之类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尤其是所谓的“正统”,以前高务实觉得这实在是过于迂腐,而亲眼见证黄拱圣之死这件事之后,回想一下,却又觉得并非真的没有意义。
历史上大明文官集团跟朱翊钧为了“争国本”一事顶牛那么多年,首辅、阁臣因此去位多人,朝廷官员缺员严重到了某些部门甚至几乎限于停顿的境地,结果文官集团依然没有让步,最后还是逼得朱翊钧不得不让福王之国……这些事情,或许不能仅仅用文官集团与皇帝争权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来粗浅评价。
也许,他们是真的认为国本就是正统,正统就是道义,而道义……就是国家的根基。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高务实现在纠结的,还是眼前。
黄拱圣死了固然好,因为高务实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只是他现在的这种死法,却未免不是很符合高务实的预期。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当然是高务实早就习惯了的,但眼下这样的情况,却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爽。
黄拱圣的脑袋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高务实本想着要用黄拱圣的脑袋来立威啊!
现在他的脑袋虽然没了,却不是大军攻破城池之后砍下来的,而是丢在了自己人的手里,这样的结果就让立威的效果大大的减弱了。
桂南、桂西土司们也许只会觉得黄拱圣御下的手段不到位,且未必会觉得是朝廷——确切的说是高务实、黄芷汀、岑凌等人联合起来之后的威势不可阻挡。
这就不是高务实想要的了,他想要的,正是让桂西、桂南土司们明白一个道理:有他高务实的支持,黄芷汀与岑凌代表的岑黄两家,可以对广西的任何一家土司进行彻底消灭!
换句话说,就是高务实与岑黄两家的联手,不是任何一家土司可以反对、可以阻挡,无论这个土司姓甚名谁。
这才是高务实原本希望通过这一战达到的效果。因为只有达到了这个效果,他才能扶植黄芷汀和岑凌二人作为岑黄两家的真正代表,又利用岑黄两家之势裹挟更多的土司,参与到他规划中的“驱虎逐狼”大计中去。
这个计划一旦实现,就相当于土司们让出桂西与桂南给朝廷,而“换防”去了安南,这样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土司而言,都是有利可图的,唯一的倒霉孩子只有安南——可是那关他高务实什么事呢?
安南又没有管他叫爸爸。
甚至……叫爸爸可能都迟了,因为爸爸看上安南了。
有煤有铁有港口,水稻高产人口多,而且位置又直插南洋,简直是嵌入东南亚的最好基地……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这安南的爸爸,我还就当定了!
不同于高务实的面喜心烦,广西总兵王尚文却是真的高兴,虽然只是平定了一个小土司的“逆举”,算不得什么大功劳,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不费一兵一卒安靖地方呀!
更关键的是,这次排兵布阵基本是他一手包办的呀,怎么看也不能没点功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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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最大的功劳肯定得让给高直指,没有按台的决心和运筹帷幄,这件事最后会怎么扯皮那谁也说不准,所以首功就不必想了——也不敢想,但武将中的第一功,总是妥妥的吧?
自己这个都督佥事有没有可能再往上挪一挪,弄个都督同知当当?那可就从二品混进了一品了!
当朝一品啊,听起来感觉都不同了!
虽说这年头的武将,哪怕是“当朝一品”,在七品的巡按御史面前也只有坐在边上的份,可是我胸前是狮子,你胸前是獬豸,这总做不得假吧?
兴奋的王总戎可能忘记了一件事,他面前这位高直指比较特别,很早以前就有御赐的大红纻丝飞鱼服了,只是在广西没穿过而已。而这衣服,属于超品,虽然跟锦衣卫的衣服一样都是飞鱼服,但锦衣卫的飞鱼是有品级区别的,与“大红纻丝”可不能比。
这有点像大明的封爵,相对来说武将虽然实际地位低,但拿到爵位的机会远远高于文官,比如李成梁现在就混了个流爵宁远伯,而当年高拱哪怕权倾天下,哪怕死谥文正,也没能捞到爵位。
王守仁之所以能以文官拿到新建伯的爵位,那是因为恰巧在任上平定了宸濠之乱,这个功劳有其特殊性,做首辅反而轮不上。
眼下,王总戎兴致勃勃地道:“按台运筹帷幄,逆贼未战先乱,如今明江克复,正合该有一场浩大的入城式,以彰显朝廷之天威、按台之肃令。”
高务实本来无可无不可,他头上的光环够多了,其实不缺这点。不过想了想,事情已经这样了,搞个入城式展示一下军容倒也勉强算是个加分项,毕竟黄拱圣的属下早不杀他、晚不杀他,偏偏这个时候杀他,归根结底还是被朝廷大军给吓的,说这是朝廷天威倒也没错。
王尚文得令,喜滋滋地下去亲自安排入城式去了。
高务实叹了口气,对身边的高璋和曹恪道:“本想借黄拱圣的人头来用一用,谁知道我刚摆好姿势,他的脑袋就被人送到我面前来了。”
高璋和曹恪不禁都笑了起来。他二人虽然不清楚高务实的全部计划,但高务实调了几千家丁南下,这是不可能瞒住他们两个的,因此他们对于高务实的下一步计划其实心里也都有些推测。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高务实要对土司用兵,但经过这段时间观察,却是怎么看都不像。可是不打土司打谁呢,总不可能在广西这穷地方造反吧?那还不如想办法把精兵集中在开平,然后突然偷袭京师呢……
不过这都是瞎扯,以老爷的家世和身份,他不造反那是万众敬仰,要是造反,立马就得变成人人唾骂,怎么可能这么干?
那就只能是要对外用兵了,在广西对外用兵还能用到哪去?只有安南。
他们心里觉得,也只有对安南用兵,老爷才会有兴趣对两个土司这般拉拢。
所以曹恪开口了,轻咳一声,对高务实道:“老爷,其实不管黄拱圣的脑袋是被谁砍下来的,对于老爷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若非老爷在,这件事哪有这么容易解决?甚至,小的以为,眼下这样的情况可能比官军打破明江城之后砍下黄拱圣的脑袋更好。”
高务实略有些意外,问道:“哦?你且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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