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学士府,也就是当初张居正的那座府邸,今晚来了客人。
不过这位客人似乎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客人,来了之后居然就大摇大摆地进了后院,朝郭阁老的后书房而去。阁老府的下人也见怪不怪,不仅没人拦他,还纷纷点头哈腰跟他打招呼。
这位“客人”当然不是别人,正是当朝首辅郭阁老的亲传弟子、前“观政”、河南新科解元高务实高公子了。
郭朴本有一子,可惜很早就因病死了,好在留下了两个儿子,都在家乡读书。郭阁老这两个孙儿,论年纪其实比高务实还大一点,但似乎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直到高拱病逝之前一点才考了个秀才。
郭朴对此很是不满——他主要还不是不满两个孙儿读书不行,而是不满明明读书不行居然还中了秀才。
在他看来,这秀才肯定是安阳的地方官和河南学政放了水才让他们拿到的,所以他对此很是生气,一般按照中国历代的传统,爷爷和孙儿的隔代亲是很重的,可是郭朴这人治学严谨,因为这两个不明不白的生员资格,他到现在都不肯让两个孙儿来京,只让他们在安阳老老实实读书。
郭朴年轻时就只有一妻一妾,后来那妾侍还病死了,所以现在这大学士府上就只有郭朴夫妇这一对老伴儿算是主人,尤其是没个年轻人在,搞得偌大一个学士府每天都有些死气沉沉,直到高务实这一来,才总算有了点年轻的气息。
高务实见了郭朴,一开始倒也还算老实,规规矩矩地跟郭朴见了礼,但马上就开始没规矩了,他笑嘻嘻地道:“老师,学生这次来京,可是来参加会试的,压力很大啊……所以必须每日向老师请教学业,不知道老师方便么?”
郭朴还不知道高务实的用心险恶,一本正经地道:“老夫既然答应肃卿收下你这个学生,自然是该教的都要好好教。以前肃卿还在的时候,有他在一边看着,老夫倒还能轻鬆一点,也不用把你管得太严。可现在他不在了,老夫自然要把这个责任扛起来,你日日请教,老夫高兴还来不及,说什么方便不方便?”
高务实等的就是这个话,连忙打蛇随棍上,笑道:“那敢情好,既然如此,学生直到会试之前,就都厚颜住在老师这里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郭朴的意料之外,因为他知道高务实在京师不光只有一个见心斋,不仅高拱之前的宅子还在,而且他自己此前就在京师有别的宅子。
高务实在京城内的宅子还不止一处,而是有两处。
其中有一处是朱翊钧赏的——来自于查封冯保的家产,但不是冯保的主宅,而是冯保的弟弟冯佑的主宅。这处宅子位于石碑胡同西南,西边就是什刹海,风景很是不错,佔地也不小,是冯保当年权势最盛时帮他弟弟置办的。
另一处也不是高务实自己买的,而是成国公朱应桢送的——这事要插叙一下,朱应桢的爷爷、老成国公朱希忠在万曆元年就病死了,当时高务实想起历史上朱希忠一度是被追封了定襄王的,这事是张居正操办,后来张居正病死,万曆开始清算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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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人名叫余懋学,乃是隆庆二年进士,曾经在张居正当政时期弹劾张居正,被张居正罢官,而且还加了一句“永不叙录”。张居正死后,余懋学当年的房师张四维立刻将他重新启用了,结果余懋学果然一如既往,大反张居正所为,顺带上疏说朱希忠追封王爵不符合国朝制度,于是成国公府也跟着倒了点霉,朱希忠的王爵又被削了。
高务实倒觉得,朱希忠虽然没有什么带兵打仗的功劳,但他昔年救过嘉靖帝,在隆庆朝也一直是勋贵之首,深得隆庆器重,还是朱翊钧理论上的老师,要破例给追封一个王爵其实也说得过去。当然更关键的是,成国公府现在和高党走得很近——其实主要是和他高务实走得很近——那就更应该给追封个王爵,以让更多人看看他高观政的能耐了。
于是高务实一边说动两宫和小皇帝朱翊钧,一边劝服高拱和郭朴不要反对,终于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朱希忠因此仍然如历史上一般被追封了定襄王。
当时朱应桢他老爹朱时泰很顺利就袭爵了成国公,这事儿高务实也出了点力,只是朱时泰原本就是个病秧子,袭爵没几个月就病死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朱时泰死于万曆二年,结果成国公府牵连上一些事情,得罪了冯保,结果一直拖到万曆八年,朱应桢才得以袭爵。
不过这次自然不会了,有高务实在,朱应桢作为他扳倒冯保和张居正的得力助手,当然很快就得以袭爵,事成之后朱应桢便送了一处宅院给他。这处宅子在光禄寺东边一点,最大的优点就是离皇宫近,几乎就住在东安门外,进东安门就是紫禁城内,再往西走不远就是东华门,那就是进了宫城了。
所以这宅子虽然不大,但却是高务实此前常住的。当然,朱应桢既然能拿出来送给高务实,这宅子本身自然不会差,面积固然没有办法可想,毕竟这一块寸土寸金,但内部装潢绝对是顶级的。
因此高务实忽然表示要住在郭朴这里,郭朴就很是诧异了。
他想了想,问道:“你此前一直不肯回乡考试,说是怕让人攻讧肃卿,怎么这次倒是不怕了?老夫是你的老师,又是当今首辅,你会试之前住在老夫这里,别人就不说闲话了?”
高务实笑道:“这次不怕了,好歹学生现在也是个解元,于讲官还特意为学生正名了一番,现在就算考中进士,想必也谈不上多奇怪吧?”
郭朴已经知道于慎行在开封给高务实的解元背书之事,想了想,也点头认可了:“你既要住,那就住吧,反正这宅子大得很,不缺你一间房。”
高务实先笑着谢过了,然后稍微正了正脸色,道:“老师,今日之事,皇上那边很是震怒……”
“哼哼,老夫正等你说这件事呢。”郭朴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说吧,太后和皇上是个什么态度,你又是个什么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