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乃在后宫正中位置,永宁宫和钟粹宫是东六宫里离乾清宫最近的两处,因此李贵妃和太子得知消息最早,紧随其后的则是暂居咸福宫的皇后。
皇后按理说当然应该住在坤宁宫,此宫在乾清宫之北,其中有一殿,曰交泰殿。乾者天也,坤者地也,取皇帝皇后天地交泰之意。不过两年前皇后因病自请幽居,就搬到了咸福宫,因为这事儿,连皇帝都被言官们很是批评了一段时间。
咸福宫是西六宫之一,位于西六宫的西北角,但并没有到达紫禁城的边缘,再往西还有中正殿、咸安宫等才到宫墙。
黄孟宇赶到咸福宫时,宫中一如既往地安静。倒不是皇帝真的虐待皇后,连宫女太监都不给安排,而是皇后原本就喜静,病了之后越发不喜欢吵闹,因此在咸福宫侍候的宫人们就都慢慢养成了轻手轻脚、细声细气的习惯。
黄孟宇来时,咸福宫中的下人,无论宫女还是太监,都表现得很淡然,只是平平静静地给他行礼,小声问候一声也就罢了。黄孟宇似乎也没把自己当外人,随意地挥手或者点头就算回应了。
穿过前殿来到后院,后院正殿抬头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同道堂。
同道堂这个名字,后世熟悉清史之人定有了解——咸丰帝驾崩时因为独子幼小,便给了后来的慈安和慈禧各一枚印章,临时代表皇权,慈安的那一枚刻着“御赏”,慈禧的那一枚就刻着“同道堂”[无风注:慈禧那一枚理论上是给其子同治帝的,但由慈禧代掌]。
当然,黄孟宇显然不知道同道堂在原先的历史中还有如此辉煌的一天,对他来说,这就是咸福宫的后院,里头暂时住着皇后而已。
“黄御马又来了?”一名身着少监服饰的宦官小跑上前,点头哈腰地见过黄孟宇。
自从前次高拱上疏,分了冯保首席秉笔的权,冯保便将兼职的御马监掌印让了出来,这个兼职被孟冲交给了黄孟宇,理由是黄孟宇原本就是大同镇守太监,熟悉军务。因此眼下内廷之中大多称呼黄孟宇为黄御马——秉笔毕竟有五个,御马监太监可只有一位。
黄孟宇虽然态度和气,但脸色很严肃,冲他问道:“皇后娘娘何在,皇爷病势加重,还请皇后娘娘立刻前往乾清宫探视。”
那咸福宫少监听了,心头不由一惊,知道必是皇上病危,黄孟宇才这般急匆匆赶来直入后殿,当下不敢怠慢,连忙道:“请黄御马稍候,小的这就禀报。”
黄孟宇摆摆手,那宦官立刻去了。
没多久便有一阵脚步声响起,从屏风后转出一名大红宫装女子,面色有些苍白,劈头就朝黄孟宇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黄孟宇哭丧着脸,道:“皇后娘娘,是太医……请皇上传召太子、内阁辅臣及皇后、贵妃等前往乾清宫。”
这宫装女子便是当今大明的陈皇后。
陈皇后一听黄孟宇这话,就知道皇帝恐怕不行了——太医请皇上传召太子并内阁辅臣,这摆明了是要让皇上赶紧交代后事。
这位无子多病的皇后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两肩一垮,仿佛就要软倒在地。黄孟宇和那位咸福宫少监见了,连忙上前左右搀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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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孟宇急道:“皇后当心……娘娘,事情紧急,有什么话等见了皇上再说吧。”
陈皇后目光本有些涣散,听了这话才逐渐又找回了焦点,看了黄孟宇一眼,点了点头,轻轻推开搀着她的两人,道:“速速准备仪仗,前往乾清宫。”
准备仪仗是那位咸福宫少监的事,他连忙下去吆喝了。黄孟宇看了陈皇后身边的两名宫女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陈皇后会意,吩咐道:“你们退开一些。”两名宫女福了一福,连忙退开,只老远地看着。
“有什么话就说罢……是皇帝打算先废后吗?”陈皇后面色平静地问道。
黄孟宇忙道:“皇后多虑了,皇上岂会有这等心思?”
陈皇后盯着黄孟宇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突然道:“若非要废后,我那夫君恐怕不会让我去见他。”
“这……”黄孟宇沉默了一下,苦笑道:“皇上的确没有吩咐臣来请皇后。”
陈皇后面色不变,瞳孔却猛然缩了一下,问道:“果然……那么,你是自己来的,还是谁让你来的?”
黄孟宇恭恭敬敬地道:“是……高谕德此前有过交待。”
“高谕德?高务实?”陈皇后微微眯起双眸,露出一丝玩味,看着黄孟宇道:“他与太子同龄,今年不过十岁,你说是他此前有过这样的交待,让你来请本宫?”
黄孟宇脸上丝毫不见诧异,仍是恭恭敬敬地模样,回答道:“是的,娘娘。”
陈皇后再次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收回目光,淡淡地道:“若是本宫所料不差,想必他还有话让你转达?”
“皇后圣明。”黄孟宇答道。
“那就说说吧。”陈皇后再次望向黄孟宇,淡淡地道:“他要什么,又能给什么?”
黄孟宇沉默了一下,答道:“高谕德说,他可以保证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保娘娘皇太后尊位无忧,将来玄宫随侍。”
陈皇后不置可否地道:“皇帝既然没打算废后,这些又何须他来保证?”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但黄孟宇却微微一笑:“大礼议故事殷鉴不远,皇后以为果无可虑?”
陈皇后脸色一变,沉默了片刻,又问:“第二件事呢?”
黄孟宇道:“第二件事是,保通州陈氏五十年内,富贵无忧。”
“五十年?”陈皇后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他要说通州陈氏自此富贵无忧呢。”
“不然。”黄孟宇正色道:“高谕德说,人寿有穷尽,五十年是他自认能够确保的,至于五十年之后的事,那却是谁也说不准了。”
陈皇后略微意外地看了黄孟宇一眼,见他不像说笑,想了想,点头道:“看来他还真有几分诚意。”
黄孟宇道:“皇后若听过高谕德一言可抵三十万两之故事,便该相信‘一诺千金’之说绝非儿戏。”
“此前他给本宫老父干股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你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关照我这鬼都不愿来的咸福宫,我也知道绝非无的放矢。”陈皇后点了点头,道:“好吧,他的诚意我相信了,也很满意,那么……他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