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应繁琐的礼仪走完,饶是高务实早有准备,大清早在来皇宫的路上就在马车里吃了几个焦圈,也感觉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站在朱翊钧的身边,眼睛里都快要冒绿光了。
他悄悄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沙漏,发现已经到了巳时三刻,心知今天饿肚子只怕没跑——这个点不肯定补餐,只能强熬到午饭了。
想着想着,肚子里就“咕咕”一叫。
此时皇帝因为“程序”走完早就走了,其他人因为“君臣分际”之故,离得比较远,也没人听见,只有朱翊钧一下子就听见了。
高务实有些尴尬,却见朱翊钧略微偏了偏身子,头部端正不动,声音却传了过来,居然有些幸灾乐祸:“哈,早上没吃饱吧?幸好我有大伴提醒,来之前先吃了一笼蒸饺,还喝了一碗小米粥。”
高务实瞥了一眼杵在不远处的冯保,暗道:这还没开始上课呢,咱们就算是提前较量上了?
不过嘴上却小声道:“殿下好福气。”也是头部保持不动,甚至连嘴皮子都尽量开合得极小,以免被人发现。
好在别人也不大敢有事无事直视太子,因此一切如常。
朱翊钧又道:“你也别担心,再忍一忍,今天只讲一点《三字经》,我早就会背了,到时候早点背完就能给先生们赐食,你也有一份。”
“哦。”
高务实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叫“你也有一份”?我来给你做伴读,难道到饭点了连吃的都没有不成?
谁知朱翊钧又说道:“你‘哦’什么‘哦’,要不是父皇昨日特意问起,你今个中午可就得饿肚子了——宫里可没有这条规矩的!”
高务实吃了一惊,这才知道大明朝宫里规矩的厉害,自己这个太子伴读是特旨新设的,对应的一切制度等于都没有自己的份,连带着这一顿午饭都没了着落,要不是隆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问了一句,这一顿饿可就挨得狠了。
当下连忙道:“请太子殿下转告陛下,陛下如此关爱,微臣不胜惶恐,下次若有机会面圣,微臣一定亲自谢过。”
朱翊钧这才满意,说道:“好说,好说。”
高务实见朱翊钧果然还是正常的孩童心性,故意问道:“不过殿下,明日微臣是不是就得回家吃午饭了?”
“不用,父皇已经交待了,你高侍读今后都是和先生们一同赐食——就撤了酒而已,其他都一样。”
“臣谢过陛下,谢过殿下。”高务实心道:一同赐食好啊,一同赐食我就跟这几位先生有了私下交流的机会呀。
果然今日上午的课程比较简单,背了几页三字经就算完事,而三字经其实朱翊钧早就背过了,因此没花多久便已搞定。今日的授课先生陈经邦很是称赞了几句太子殿下聪慧机敏之类的话,然后便放了课。
不过高务实与陈经邦并没有进行什么私下交流——今日是太子首次上课,各种仪式摆得太全,两个人吃饭的时候,身边伺候的宦官足足有十几人,那还交流个甚?师生二人只能上演了一出君子戏:“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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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午饭,下午是朱翊钧的特殊课程,在冯保和高务实的陪同下,看一篇朝廷疏文,以及内阁的票拟。
这个课程是高拱在高务实的建议下设立的,从前未曾有过。高务实给出的理由是让太子殿下提早知晓一些政务上的事宜,因为仅限一篇,也不影响课业,而久而久之下来,太子殿下可以将“所学验证所见”,大有裨益。
高拱觉得不错,便采纳了他的这条建议。
但实际上,高务实说的这个理由明显只是明面上的官话,他真正想要的,是通过这个手段,使朱翊钧有参与了解一部分政务的机会——朱翊钧虽然理论上只能“学习”,并不能参与其中,但太子终归是太子,朱翊钧在看的同时,高务实因为也要陪在身边,就有机会与他“讨论”。
可想而知,这种讨论,高务实可以用以对朱翊钧施加影响,一来时悄然灌输一些不甚明显的改革思维,二来在关键时刻可以引得太子对某些事务发表看法——这个看法在高务实的引导下,很可能出现明显偏向高务实所希望的方向。
未成年太子的个人意见,理论上当然毫无意义,但实际上嘛……就不好说了,没准有时候就有了奇效呢?
而今日太子要读的疏文,乃是一道弹劾与内阁的票拟批复。
这道弹劾乃是南京吏科给事中王祯所上,弹劾的对象是魏国公徐鹏举、诚意伯刘世延、南京国子监祭酒姜宝和南京刑部尚书孙植四人。
奏章中说,徐鹏举以其妾郑氏请封夫人,弃长立幼,并送入南京国子监。刘世延意图幼子之富,期结姻亲,密请监中驳查,并以金银珠宝行贿姜宝,行文驳查,挑起二子之争,酿成家祸。而孙植受徐鹏举重贿,为郑氏请封夫人。
这位南京吏科给事中王祯请求将四人罢斥。
吏部的答复是:郑氏诰命已奉钦命追夺。孙植、姜宝受贿难以遥度,令回籍听勘,移咨南京都察院查勘具奏,另行议处。
吏部的答复本身就是高拱的意思,所以内阁这边就只是走了个顺水流程,表示同意吏部的处置。司礼监代皇帝做出的批红就更简单了,只有区区三个字:“准阁议”。也就是批准内阁的票拟。
朱翊钧看罢,皱着眉头道:“此事归根结底是由这个徐鹏举引起的,刘世延更是受贿乱政,怎么最后只罚了姜宝和孙植?”
冯保在一边小声道:“小爷,徐鹏举与刘世延,均是开国功臣之后,世袭爵位,留守南京,乃是与国同休之家,为此责罚过度,多少有失朝廷颜面。”
高务实则没说话。
朱翊钧却很不忿,道:“我知道他们是功臣之后,可是功臣之后更应该坚守法度,怎能如此肆意妄为?难道不惩罚他们,就不失朝廷颜面了吗?”他转过头,望向高务实,问道:“高侍读,你来说说,这两个人该不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