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娆与陆濯先来了最近的春和堂。
至黄昏, 次间里点了灯,贺氏、贺微雨面对面坐着,在剪窗花。
贺氏的老那边特时兴贴窗花, 当地的姑娘也都以剪窗花的技巧为傲, 贺氏、贺微雨都是个中好手,剪出来的窗花栩栩如生, 灵动精巧。
“这么大的雪,你俩怎么来了?”贺氏盘腿坐在暖榻上,笑着对前后走进来的儿子、儿媳道。
“表哥,表嫂快请坐。”贺微雨下了榻, 一双杏眸多看了两眼陆濯。
陆濯没坐, 站在魏娆身边, 笑着对贺氏道:“母亲,云雾镇有张记, 做的糖葫芦乃当地一绝,娆娆特意买了几份带回来,请大尝尝鲜。”
碧桃端着食盒走来, 魏娆取出一份糖葫芦,五根一一摆在碟子上, 双手捧到贺氏面前,娇娇柔柔地道:“其实是我嘴馋,怕世子爷笑我, 便拿母亲与诸位长辈、妹妹当幌子,不张记的糖葫芦确实好吃, 母亲与表妹尝尝看?”
儿媳如此有心,贺氏高兴极了,递给贺微雨一串, 自己拿一串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糖冰薄薄酥脆不沾牙,籽儿也被挖去了,简直就是她吃的最好吃的糖葫芦。
“嗯,果然比的手艺好。”贺氏吃光一颗,魏娆:“你俩吃了吗?”
魏娆笑道:“去闲庄的路上就吃了一根,再吃牙都倒了。”
贺氏看向儿子。
陆濯:“儿子也吃了,母亲与表妹慢慢用,我去孝敬祖父祖母。”
贺氏笑道:“快去吧,特是你三婶,她最爱吃这些零嘴儿了。”
陆濯脑海里浮现出三夫人训斥堂弟时严厉的面容,就无法想象这位婶母像魏娆那般馋嘴。
夫妻俩告退,出屋的时候,陆濯主动挑门帘,让魏娆去。
贺氏没动,贺微雨当表妹的,一直表哥表嫂送出厅堂,目送着俊男美人依偎在一把伞下,渐渐消失在雪景中,贺微雨的心啊,就像一颗尚未成熟的山楂,剩下酸了。
魏娆、陆濯的第二站是忠义堂。
英公、英公夫人老两口在下棋,陆濯自凯旋回京一直在养病,英公年了才得了假,可不得抽时间好好陪陪老妻。
进了屋,看着坐在矮桌两头的祖父祖母,陆濯、魏娆搬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
英公才不吃什么糖葫芦,念在这是孙媳『妇』的一片孝心,他笑了笑,继续研究棋局。
英公夫人拿一串糖葫芦,她爱吃甜的,就是怕粘牙,没想到这糖葫芦上的糖冰一点都不沾,英公夫人立即笑了,魏娆:“张记的铺面显眼吗?回头我想吃了,也派人去张记买。”
魏娆道:“好找的,就在云雾镇主街,祖母想吃了随时告诉我,我派人去。”
英公见老妻吃的那么香,哼了一声:“一把年纪了,馋这个。”
陆濯带着魏娆告退了,两人到了院子,就听里面传来英公夫人拔高的声音:“放下!你年纪更大,吃什么糖葫芦!”
碧桃扑哧笑出了声。
自己的心意被长辈笑纳了,魏娆就特满足。
第三站是二房。
二房是陆四房里人口最多的,二夫人与三夫人联手管,此时正坐在一商议年后的宴请,以及去亲朋好友做客时送的年礼。陆长宁被二夫人求坐在旁边学习,闷闷不乐的,魏娆他一来,属陆长宁最高兴。
“这么多糖葫芦啊,二哥他去园子里喝酒了,我给他送去。”
陆长宁拿一包糖葫芦,正好够分的,笑嘻嘻地跑了。
二夫人对着女儿的背影发愁:“了年马上就十五岁了,这『性』子,怎么嫁人?”
陆濯笑道:“咱就长宁一个妹妹,多留几年才好,二婶不必心急。”
三夫人也这么说,英公府的姑娘,就是留到十八岁,那也不愁嫁。
两位夫人很忙,陆濯没有多加打扰,带着魏娆继续去四房。
大房、二房、三房住的都比较近,四房竟然位英公府住宅群的北角落,最为偏僻。
陆濯低声提醒魏娆:“四叔『性』格孤僻,咱送完东就走,莫逗留太久。”
魏娆嫁进来这么久,匆匆见四爷两三次,按理说四爷与亭侯府世子韩辽同岁,那韩辽意风发的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陆四爷却留了一下巴的胡子,双眼孤寂如一滩似水,看来比韩辽老了一个辈分。
据魏娆所,四爷少年始出征,十八岁的时候被敌砍断了一条腿,回京后便再也没有离公府半步,英公夫人哄了四爷多年,终让四爷在二十四岁的大龄之年同意成亲,娶了如今的四夫人。
可是婚后八年,四爷夫妻竟没有一个子嗣,成了英公府里最冷清的一房。
魏娆成亲那日,是四夫人接应的她,三位婶母里,魏娆心里看四夫人最亲近,当然,也可能是四夫人最年轻,更像一位大姐姐。
“娆娆有心了,这么大的雪亲自跑这一趟,脚冷不冷?”
丫鬟通传后,四夫人虽然来得晚了些,但她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小夫妻俩。
四爷并没有『露』面。
魏娆注意到,四夫人脸上涂了很厚的一层粉,眼中有些血丝,瞧着像刚刚哭。
魏娆看向陆濯。
陆濯垂眸喝茶,不道是真没看出来,是装糊涂。
交情尚浅,魏娆不好多,简单聊了几句,魏娆便以天『色』渐晚为由,提出告辞。
离四房时,雪花在簌簌地降落。
脚踏积雪,发出吱嘎吱嘎的规律声音,有碧桃的提醒在先,魏娆挨陆濯很近。双手藏在狐『毛』暖手抄中,魏娆睫『毛』低垂,看着前方三人来时留下的脚印,低声陆濯:“四夫人哭,你看出来了吗?”
陆濯面『色』不改,传下来的声音却很冷:“不该的莫多嘴。”
魏娆被他呛得差点吐血:“那是你的婶母,她哭必然有原因,你当侄子的就当没看见?什么都不,就当没有这回事?”
陆濯皱眉。
四夫人若遇到了麻烦,可以与四叔商量,可以与祖母商量,如何都轮不到他这个侄子。他与四夫人差了五岁,年龄这么近,他擅自『插』手四夫人的事,传出去容易引人非议。如果魏娆是他真正的妻子,他可以让魏娆出面关心一下,但,他与魏娆的婚事是一场协议而已。
既是协议,陆濯并不希望魏娆刺探陆各房的私事。
“四婶敷粉掩饰,说明她不想我道,你又何必打听。”陆濯淡淡回道,停下脚步,伞面继续遮在魏娆头顶。
魏娆替四夫人感到心寒,陆濯半死不活的时候,四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流了多少眼泪,陆濯一醒,三位婶母高兴得跟亲儿子醒了一样,陆濯呢,他明明道四夫人哭,竟然可以做到这么理智,一点多余的关心都不肯给。
“有的人脸皮薄,明明渴望被人关心,却不敢表现出来。”魏娆仰头,直视陆濯:“四夫人可能就是这情况,我这个世子夫人是假的,没有立场去关心她,你若有良心,自己不方便出面,也该与母亲说一声,提醒母亲找机会。”
陆濯反她:“若四婶不需这关心,母亲冒然去,弄得四婶难堪又该如何?”
魏娆怒道:“那就推到我头上,说是我在母亲面前多嘴,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四夫人是朵玉兰花般的端秀美人,对魏娆也很温柔,没有什么偏见。四夫人哭了,魏娆既然见到了,就管这一次,如果四夫人恰好需人的关心,魏娆会高兴自己帮到了四夫人,如果四夫人如陆濯担心那般嫌她多管闲事,那魏娆吃了教训,以后不再『插』手就是。
陆濯看着她怒冲冲的明亮眸子,顿了顿,道:“你想管,你去与母亲说。”
在边关待了八年,陆濯与自己的母亲也生分了,他会关心母亲的身体,会尽量做到母亲求他做的事,但四夫人的事,陆濯不该如何与母亲口,就连他自己遇到什么麻烦,无论大小,陆濯都不想告诉母亲。
魏娆难以自信地看着这位传说中温润如玉的世子爷。
“走吧,天黑了。”陆濯扫眼四周,若无其事地道,嘴角甚至又挂上了那虚伪的笑。
魏娆忽然意识到,陆濯不仅是对她无礼,对他自己的人,陆濯也非常冷情。
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魏娆不再大惊小怪,跟着陆濯走了会儿,魏娆道:“与其让母亲去,不如我找机会单独与四夫人谈,若四夫人真介怀被人刺探,少个人道,四夫人面子上好受点,但这是你的事,你若介意我『插』手,我便去请母亲出面。”
陆濯没有马上答复她。
此事可能涉及到四婶的隐秘,万一四婶完全把魏娆当侄媳『妇』看,对魏娆推心置腹,魏娆能保守秘密吗?
一片雪花从旁边飞了进来,落在了陆濯的脸上。
他突然想了云雾山狩猎那日,魏娆发现两头野猪都是他追赶的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猎杀的那头。有宫里的端午宴,如果不是魏娆及时出手救了戚仲恺的侄女戚妙妙,小女娃可能等不及御医的救治。
魏娆这人,似乎是『性』子野,心『性』算正直。
包括四婶这件事,她不管也行,可她宁可与他吵,也想道四婶为何哭。
“你出面罢,若四婶不愿多说,切莫纠缠。”陆濯看眼魏娆,隐含警告。
魏娆冷笑:“这点眼力我是有的,不劳世子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