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的市政会议厅，议论声不绝于耳。
领导们在交流，评标委员会在交流，七家公司的代表们也在交流。
因为这次是邀标形式，已经存在门槛，所以，大家都明白潜在意思。
价高者得。
可是，这个断层太诡异了！
5家公司在35亿以下，2家公司45亿以上且只相差0.4亿。
0.4亿！
区区4000万！
这对长实和永科来说算钱吗？
简直就是一线之差！
偏偏一线之隔就是成功和失败！
就是一块有巨大商业价值的地块归属！
不同于双方当事人，很多人是怀揣着一种古怪的心情在低声议论，这、这泄密了吧？长实的标书价格是不是被永科用什么方法给弄过去了？
不然，怎么会如此巧合？
台上坐着的领导，郑丹锐和裘迪隔着几个人对了个眼神，都觉得方总暗地里肯定是使了手段。
郑丹锐微微一咳，示意这边可以讨论一下中标名额，价高者得是价高者得，但其它条件也得走走流程。
随着上面开始讨论，下面“嗡嗡”的议论声更加明显，领导们会不会考虑长实深厚的背景和实力呢？毕竟差距太小。
失态的周楷旋已经重新坐了下来，不同于有些人还对中标结果存在幻想，她是完全不抱希望。
换了其它地方还好说，可能还有运作空间，试着提一提别的因素，但这里是申城，台上坐着的不知道有哪些是被方卓经营的人脉关系，尤其那个郑丹锐和裘迪。
周楷旋因为上次的失利从而基本摸清这两位领导和方卓有很不错的交情，这次就顺势用他们来误导永科的判断，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他们无疑会直接捍卫永科的微弱领先。
4000万，4000万，4000万！
方卓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个价格的？
周楷旋心中有深深的惊疑，就这种压着边的报价，怎么可能没有古怪？
可是，长实的报价从始至终只有三个人知道，除了自己就是李生，还有当时也在书房的李择凯。
周楷旋只觉荒谬，难道，我是内鬼？
不，能是李生？他要借机敲打我？
不可能，那是李择凯？
周楷旋怀疑是李择凯那边不小心对旁人泄露了消息，更怀疑今天这个会议厅里是不是被做了什么高科技的手脚。
开标环节有问题？
可这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方卓不可能买通所有人！
周楷旋只觉一股气憋在心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格外难受。
同时，也有一种深深的沮丧感环绕着她，机关算计，这次居然又输了。
仅仅十分钟，台上的领导就正式宣布本次竞标的结果，不出意外的就是以4000万优势胜出的永科公司。
距离公示报价的时间太短，一众人听着领导的话，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永科真就击败了新鸿基、长实、嘉里建设等巨头？
最重要的是，它就以这样一种略带吊诡的方式堪堪压过长实？
啪啪啪。
方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为永科鼓掌，整个会议厅只有他自己的掌声回响。
永科另外三人见状迅速跟上，随后有来自百联集团的掌声，最后才是其他公司礼貌性的祝贺。
至此，竹园商贸区竞标事宜基本完成，接下来是行政和永科的接触，已经没有其他六家的事，大家纷纷去和领导们打招呼，就此离场。
然而，周楷旋还有心中的疑惑未解，一定要当面问问方卓。
“方总，恭喜你凭借4000万的差价拍下这地块。”周楷旋和领导客气两句后就直奔方卓这里，她在“4000万”上重了音。
方卓笑道：“谢谢，每次见到周总都会有好事生。”
周楷旋血压一下子上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变得有些牵强，强忍着难受的问道：“方总，实在没想到永科有这么大的魄力，之前看到方总准备很多标书，不知道这是什么价位的报价？”
方卓笑眯眯的说道：“是刚好能赢的报价。”
周楷旋心中闪过各种疑问，不甘心的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方总就这么自信46亿这个价格刚好能赢？”
方卓耸耸肩：“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
他主动伸出右手：“周总，这次是永科多了点运气，承让了。”
周楷旋盯着方卓的脸看了三秒方才伸手：“长江后浪推前浪，方总对报价的把握让我叹为观止，这4000万真是老辣。”
方卓哈哈一笑：“周总，区区一块地皮而已，何必这样在意？4000万，在你而不在我。”
周楷旋不解。
“我们报价只是基于我们的实力，没想到长实会45.6，你们要是报42、43，那不就没这个4000万了。”方卓松开手，给了个解释，“永科和长实棋逢对手，侥幸略胜一筹。”
周凯旋心里舒服了一些，抿抿嘴：“希望下次还能和永科将遇良才。”
她冲着方卓点点头，知道听不到什么真话，转身带人离开。
方卓看着这位的背影，稍微提高了点声音，对旁边的刘肃毅感慨道：“要是李先生来了，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周楷旋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方卓的声音像是会追人似得，又感慨道：“要是李先生来了，最后一定还会恭喜我的，这位女中豪杰嘛，啧。”
周楷旋感觉自己气息一下子不匀了，蓦然转身：“方总，恭喜，恭，喜。”
方卓脸色一惊，略微不好意思的遥遥一笑：“同喜同喜，周总，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周楷旋递了个女中豪杰的犀利眼神，带领长实的人从会议厅消失。
刘肃毅刚才一直没敢插嘴，见对手离开才满是喜悦的说道：“方总，方总，你怎么、你怎么报的这个价！太神了！”
“我刚才不说了么，侥幸而已。”方卓也没想到长实会45.6亿。
刘肃毅脸上情绪就是三个字——我不信。
他还记得方总前两天临时变价，那一定是有什么内幕消息！方总，内幕消息的神！
方卓看到前面领导对自己示意，最后感慨道：“刘总啊，非要说有什么的话，这大概是申城人民对我们的加持，略胜一筹，仅此而已。”
刘肃毅把这话记下来了，就得学习方总说话的格调，方总喜欢这个，自己也得跟上步伐。
得多和别人说说，申城人民对方总的加持，略胜一筹。
得多和别人说说，本地领导对方总的加持，如此而已。
懂，都懂，方总，我都懂！
……
永科凭借4000万胜过长实，成功拿地。
这个消息随着开标结束迅速流传开来，申城、华东、香江地产圈都很震惊。
竟然是永科赢了？
这次竞标的可是有郭氏三兄弟的新鸿基、华人富李家的长实、马来富郭家的嘉里建设，其他的都不提，就这实力雄厚的三家，竟然都没压过永科？
随着更详细的消息出炉，地产圈里就不只是震惊，而是……而是觉得有种熟悉的味道。
喔？
4000万的优势？
怎么？
连李家在申城都运作不过方总吗？
从报价来看，形势很明显了，其它五家都没大力竞争，只有长实背后的李家在和永科背后的方总角力。
这两家一对一厮杀，终究过江龙没咬过本地虎！
啧啧，不愧是申城出来的内地富啊！
瞧瞧这4000万，瞧瞧这0.4亿，这是45.6亿和46亿之间的差距，不是1.6亿和2亿的差距啊！
这正常吗？
说正常，谁信呐？
地产圈里的人一致认为，这是方总背地里有动静，至于，到底是什么动静，那肯定不足为外人道。
上次是谁说的要让李家在申城的生意看他脸色？
这不来了吗？
如果说，大家本来还对那句话有所怀疑，既怀疑是不是方总所说，也怀疑能不能做到。
那这次竞标结果就打消了疑惑，内地富就是要和华人富在申城这里掰掰腕子，就是要彼此试试深浅手段。
竞标消息在上午出炉，下午就有记者致电永科，询问竞标结果的感想和本次竞标的过程。
永科的回应很低调，只是表示将会好好开这块地，别的什么也没说。
而就在永科积极对接的时候，回到酒店的周楷旋越想越气，尤其，她把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了李生，得到十数秒的沉默，那简直是抓心挠肝的煎熬！
深深的沮丧、莫名的不甘、微弱差距的懊恼……
周楷旋一会怀疑开标，一会怀疑李择楷，一整夜都没睡好觉。
眼看第二天的新闻开始报道永科成为陆家嘴地王的消息，那些描述“李家再次失利”的话像是利剑扎到了心，心里那个伤口里都在回荡一个疑问，方卓到底是怎么定出来的价格？
周楷旋在申城低调的待了三天，感觉市政方面对这件事的关注降低，悄悄找了相熟的领导去复刻了一段竞标时的录像视频。
她仍旧难以释怀方卓到底是怎么出的价格，不断的复盘和思索，想知道失败的根由所在。
她一度觉得是自己无意间泄露了价格，也一度觉得是李择凯有意无意的帮助了方卓。
周楷旋这两天才知道，李择凯在易科上市的香江站路演时曾去捧场，方卓是有可能搭上这条线的。
难道自己打郑丹锐、裘迪这条方卓的人脉线，方卓打李家李择凯的这条家事线？
周楷旋知道李择凯对自己素有意见，可是，何至于此？
宁与友邦，不与家贼？
3月18日晚，周楷旋和长实公司的两位副总裁、李家城基金会的一位心腹理事一起在酒店翻看15日当天的现场视频，试图一解报价之谜。
视频时间并不久，一共就半个小时。
周楷旋第一遍就把视频快进到方卓选择标书那一段。
——两名助理把两摞标书放在桌上，刘肃毅满脸焦急，方卓若有所思。
即便周楷旋内心巨大困惑，可她和自己人的理由都是复盘、反思、吸取教训，以往也有这样的形式。
所以，长实和基金会的三个人都比较平静，觉得这次输了，下次再战就是。
“看这刘肃毅的样，满脸汗水，并不轻松。”长实的一位副总裁出声缓和气氛。
周楷旋微微点头，没说什么，凝神去听视频里有些模糊的声音。
画面里的方卓手按标书，“周总今天匆匆来申，这值得加1亿”。
房间里的副总愕然：“这、这是什么理由？”
很快，第二条理由也出来了——东边日出西边雨，这一句价值1亿。
另一名没参加投标的基金会理事纳闷道：“怎么还说起了诗？”
其他三人的表情很微妙，周楷旋冷笑着没说话。
第三条理由——东临碣石这诗字字珠玑，价值2亿。
基金会理事格外费解：“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曹操的诗为什么比刘禹锡的贵了1亿？曹操的诗比刘禹锡的好吗？”
周楷旋脸色黑了下来，微微斥责道：“看完再说。”
于是，四个人一起听到第四条理由——刘总额头的汗水，我看也值1亿。
唯一没说话的长实副总裁摇头道：“这方卓多多少少是有点神经质，这都什么理由？刘肃毅？素无才名，嘿。”
另一位副总裁和理事齐齐点头，是啊，凭什么，谁做事不流汗？凭啥他的汗水值1亿？
然而，当最后一条理由从内地富的嘴里出来，三个人顿时噤若寒蝉，房间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我祝周总和李生早日完婚，百年好合，再给他们1亿。
李生、周总…
红颜知己…
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可是，早日完婚这档子事，有的等了。
这方卓的嘴咋那么毒辣呢？
这周总也是的，输了就输了，不还有下一阵吗？
没事翻这些干什么？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房间里寂静无声，再也没有人说话。
视频煎熬的放完。
周楷旋淡淡的说道：“也没什么好分析的，这一次看来是永科歪打正着。你们忙去吧。”
三个人如蒙大赦，几句场面话后赶紧离开了房间。
周楷旋摔掉手中的笔，紧紧的咬住牙，心中只有四个字，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这方卓欺我太甚！！！
此仇不报，我周…
没等女中豪杰周楷旋心中誓，她的手机忽然急促的响了起来。
“周总，周总，不好了，新浪、网易、搜狐三大门户网站联合布了自律公约，要对无限增值市场动手！刚刚布的，您快看看吧！”
“什么？！”
周楷旋愕然，迅速打开电脑，看到了三大门户网站的联手之作——互联网行业诚信自律同盟。
公告内容剑指无线增值市场，呼吁更多的服务商加入同盟，共同规范市场中存在的问题。
这…
尽管文末署名是新浪总裁汪延，可谁都知道新浪到底姓什么。
丁网易、张搜狐、方新浪。
沆瀣一气！
周楷旋愣在原地，图谋上市的TOM网可是心头肉！
她又惊又怒，又急又气，怎么也没想到方卓会在这里动手，会在TOM网即将路演的时候狠辣一击！
好一个申城富！
好一个内地富！
青山不改，必有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