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晨雾把远处天空与农田的界限都抹掉了,灰蒙蒙的天空与本来是黄绿色的田野连成了一片,天气好时出现在工地西北方向的中央商务区那几座高楼,在这个模模糊糊的早晨,已经连轮廓都看不见了。
风把工地上的白色尘土,吹得顺着刚浇上混凝土水泥砂浆的道路上滚动,几个没戴安全帽的民工站在水泥砂浆中,七手八脚地用平齿耙平整着像稀泥一样的路面,流质的混凝土顺着搅拌车的导向槽正滚滚而下,这条还是深灰色的还像烂泥一样的道路越来越长。
站在这条路边的监理惊魂未定,站在监理身边母司怒气冲冲地跟老鲍通着电话。
工地现场如此混乱,包工头老鲍却还不在现场。
“老鲍,你赶紧过来!”
“梁总,不是我不过来,实在没空啊。”
“你在忙什么你没空?!”
“我在老家,老家里有急事,这两天肯定没办法过来。”
母司真是火冒三丈,说:“这样啊,老鲍,我的工程你们这么蛮干,第一,后面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第二,你将来付出的代价会更高。你不要以为你们表面上做完了就完了!”
说完,母司就把手机挂了。
母司虽然说了狠话,现场局面依然控制不了,那帮民工也不理母司,接下来反正就胡乱弄了。
母司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十几张照片,又拍了几段视频,然后对还有些惊魂未定的监理说:“邱监理,你也把照片拍下来,以后,我要让他们通通都拆掉!”
留在工地上也没什么办法,母司决定回公司跟方自归商量对策。在回公司的路上,母司想着刚发生在工地上的事情,想着见到方自归后怎么告诉他这件事,既光火又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工厂建设是由自己全权负责的。
开车到了科技园,母司看见雾气已经被风吹散了很多,露出像羽毛一样的乌云仍然遮蔽着天空。
听母司讲述完刚刚发生的工地风云,方自归既郁闷又纳闷,说:“建南一公司是特级建筑资质,并且获得过鲁班奖,做事情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样子?”
母司说:“我看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建南一公司不进行整改,后面我们一分钱都不付。”
方自归点点头,“当然。”
然而,用正规的打法是对付不了流氓的。
流氓既然已经暴露了流氓本性,从此索性就可以活出真我了。流氓要保持文质彬彬的样子,确实也比较辛苦,所以元旦节刚过,老鲍和小鲍就跑到复行的总部办公室里放飞自我,找到母司后,上来就甩出来简单的一句话:“梁总,给钱吧,都弄好了。”
母司就淡淡的一句,“质量不合格,要钱没有。”
老鲍明知故问:“质量怎么不合格?”
母司还是淡淡的,“监理没签字啊。按照合同,监理签了字才能付款,咱们严格按合同来。”
老鲍盯着母司的小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甩出来一句表面轻松自如,却内力无穷的话:“监理会签字的。”
母司心想,我靠,我竟然能碰到这种流氓,他竟然这么跟我说话!母司淡淡的表情变成了冷笑,“反正我现在没看到签字。”
老鲍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那我们一起去找监理,看他签字不签字。”
母司继续冷笑,“好吧,你说的噢,我们看监理签不签字!”
跟着老鲍,母司到了工地,找到了监理,然后监理也开始放飞自我了,回答老鲍的话很简单:“我不能签。”
接下来,一帮民工就把母司和监理堵在工地上的一间活动板房里,不让他们走了。老鲍威胁母司和监理说:“今天不签字,你们谁都别想走!”
母司也开始放飞自我,对围着自己的那帮人大喝道:“我说你们这帮人跑到苏州来,倒搞得像地头蛇似的,找死啊?别他妈的不知好歹,都给我让开!”
谁知那帮民工既不让开,也不说话,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这也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搞得有些焦躁的母司一时间毫无办法。
沉默良久,那帮民工的身后,传来老鲍阴阳怪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不签字,那就耗吧。咱们看谁耗得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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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老鲍要毫不动摇地坚持以拿到钱为中心,跟母司和监理耗下去,海枯石烂也不变心,一直耗到胜利的那一天。
敌众我寡,靠武力,母司和监理无法冲出包围圈,靠沟通,双方实在没有共同语言。
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的人在一起聊天,会产生尬聊,而母司这时跟这帮民工在一起耗了一阵子,产生的感觉是尬耗,觉得很需要改变现状。海枯石烂听上去很吓人,其实是不要紧的,因为枯也好烂也好,海和石都没有感觉,但母司做为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人,感觉也非常丰富,别说耗到海枯石烂,只耗几个小时,母司就会感觉到肚子饿,是绝不能就这样尬耗下去的。
母司决定打电话叫外援来,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叫越野俱乐部的兄弟三炮来解围。三炮毕竟是练过功夫的人。
接到母司的电话,三炮立即带着十几个人来了。
三炮来了以后,对那帮尬耗的民工说:“怎么,想打架?”
老鲍对三炮说:“不是,是他们欠我们钱。”
三炮带的人虽然没有老鲍的人多,但他非但不怵老鲍,竟然还笑了出来,“哈哈,版主,他们说你是老赖。”
活动板房里发出了一声怒吼:“他放屁!”
老鲍不甘示弱地说:“要放人,先签字!”
然而三炮一来,架势马上就出来了,老鲍的嚣张气焰受到了一定压制。双方纠缠了一会儿,三炮横眉立目,大喝一声:“再不让开,老子动手了啊!”
这时,老鲍的口气突然软下来,说:“梁总,在这里讲道理讲不清楚,我们去开发区信访办,让信访办给个公道。”
眼看要动武,流氓突然要讲道理了。母司也希望事情能不搞大尽量不搞大,心想信访办毕竟是党的政府机构,总比在工地上安全,况且开发区管委会有自己的朋友,老鲍应该没能力把黑的说成白的。想到这里,母司说:“好,老鲍,我们一起去信访办。”
一群人于是去信访办,信访办就给了矛盾双方一间会议室,让双方自己沟通解决。信访办的公务员对老鲍和母司说:“经济纠纷,我们政府不参与的。”
于是,政府搭台,企业唱戏,老鲍和母司就各唱各戏,各说各话,反正监理非常拎得清,就是死活也不签字。
监理不签字,老鲍就开始威胁监理,母司就当着老鲍的面对监理说:“邱监理,如果你签了字,我付了款,将来房子塌了,邱监理,你要负全部责任的。”
母司这么说,监理不签字的立场更加坚定,双方的持久战耗到了天黑。
天黑以后,母司觉得在信访办的地盘上也很安全,就叫三炮他们回家了。三炮走了以后,老鲍突然话风一转,客气道:“这样吧,不签字也行,我们把监理送回家,明天我们再继续谈。现在也比较晚了,大家饭都还没吃。”
母司关怀三炮,逻辑上是说得通的,而刚才还穷凶极恶的老鲍突然对监理柔情似水,逻辑上明显有问题。
“我不要你们送。”监理说。
“没事儿没事儿我送你。”老鲍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监理道。
监理坚持走自己的路,让老鲍说去吧,请信访办的公务员帮忙叫了辆出租车。
监理坐着出租车走了,老鲍和他的手下在信访办的会议室里沉默了一会儿,也走了,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母司一个人。
母司一看会议室里没了人,就去找书记聊天。母司跟书记认识,之前母司与老鲍在信访办打太极时,书记曾过来跟母司打过招呼。书记的这个招呼,其实间接向老鲍说明,此地不是老鲍可以胡闹的地方。现在老鲍一伙走了,母司也就悠然自得,去跟书记套套近乎,并且向仍在加班为人民服务的书记表示一下慰问和感谢。
书记很客气,母司就跟书记聊起来,聊着聊着,听到手机在响,把手机拿起来一看,来电是个陌生的手机号,母司也没多想,接通了电话。
“梁总,我是监理。”
“啊?邱监理,怎么你好像在哭啊?”
“对不起啦,梁总,字我已经签了。”
母司大吃一惊,脸上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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