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妻妾入宫当日, 中都城内异常热闹。
国人和庶人不能进入王族坊和氏族坊,全部拥挤在道路两旁,翘首以待, 等着车队眼前经。
据说侧夫人的嫁妆异常丰厚,比得上一国国库。
耳听为虚眼为实。城民们都想亲眼证,出身西原国的侧夫人究竟豪富到何等地步。
天刚蒙蒙亮,太子府正门开,数十辆牛车占满整条长街, 一眼望不到尽头。
打头一辆刻有稷氏图腾, 由稷夫人乘坐。第二辆为原桃的车驾, 再后几位妾夫人及其子女。
太子长女绢和稷夫人同车,车旁稷氏专门送来的婢女。
婢女共有四人, 身穿长裙,发上一枚长簪,比起装饰品更似兵器。四人容貌只能算清秀, 身量相当高,力气堪比男子。
自原桃嫁入中都城,几次遭遇挑衅, 皆能化险为夷。甲士勇猛不提, 身边的婢女发神威,令氏族侧目。
识西原侯对原桃的保护, 无王族还氏族都如醍醐灌顶, 开始在封地中搜罗强壮女子。凡具备条件, 王族女和氏族女身边都会安排两三人。遇到突发情况,远比侍人和护卫更加有用。
稷氏家主最行动,送来的人不及原桃陪嫁,在中都城内也数一数二, 称得上佼佼者。
此番婢女在人前首次亮相,以其强壮剽悍,王族私兵亦要退一『射』地。
一切准备就绪,太子淮的妻妾陆续离府,踩着脚踏登上牛车。
王族和氏族以奴隶为人凳,习惯延续数百年。西原国带头弃用此例,原桃嫁给太子淮后,府内众人也随改变。
王族和城内氏族不惯,却不能出口指责。
正如郅玄所言,没有文规定不许做,别说弃用奴隶踩凳子,就算什么都不踩直接跳上车你也管不着!
府令忙前忙后,诸事亲力亲为,累得满头汗。
仰赖的勤快,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
众夫人登车,各自的嫁妆也送上车,满打满算时间没超半个时辰。就当下而言,称得上十分高效。
婢女侍人分批出府,有的随车步行,有的乘坐小车,跟随在车后。
护卫分成数队,彼此间泾渭分。
王族私兵和诸侯国甲士一目了然,不可能混淆。氏族家主为不堕声势,特地派出精锐私兵,专门护卫出嫁的氏族女,直至顺利抵达王宫。
众人出府后,府令带人做最后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脚步匆匆来到队首,向稷夫人禀报,随时可以出发。
移居实乃事,尤其全府人迁入王宫,涉及到方方面面,全要细心安排。
出发讲究吉时,需有巫祝祷,寄希望一切顺利。
两名巫站在队伍前,口中念诵巫文,接连发出高喝。
众人耐心等待,中途不发一声。
祝祷结束,巫言吉。稷夫人下令出发,队伍向王宫缓慢行进。
王女绢坐在车内,随车厢摇晃打着哈欠,不多时就睡意朦胧。
“睡吧。”稷夫人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
今日起得太早,难怪女儿会困。
王女绢睡熟后,稷夫人靠向车壁,也开始闭目养神。
入宫后,身份变得不同,前方的路也出现更多选择。
稷氏家主送来书信,写王族动向,字里行间暗示稷夫人,让她早做打算。
太子淮有一子三女,除了嫡长女,其余孩子尚在襁褓。庶出身份不提,以时下婴儿的夭折率,能否长都未知。
稷氏同西原侯合作,彼此系算不错。遇到利益纠葛,也要为自家考虑。
观王后和太子意,只要原桃有子,成为继承人的可能『性』最。
届时,稷夫人的王女该如何自处?
王女绢嫡出,更太子淮第一个孩子。册封原桃的孩子为继承人,她的地位十分尴尬。
事情一旦发生,太子淮必对长女予以补偿。可补偿再多又如何及得上人王位。
稷氏家主没料到太子淮能走到今天,更没想能成为人王。但机会送到眼前,没人愿意平白放。
没有条件且罢,条件摆在桌上,扶持王女绢合情合理,为何不能争上一争?
信中没有言,仅有数句暗示,重点提及史书记载。
稷夫人冰雪聪,一眼出端倪。
她白家主所想,也清楚女儿具备的条件,但她必须泼冷水,让族中发热的脑袋清醒一下,太子淮的继承人谁,不自家能轻易左右。
起决定作用的西原侯!
西原侯不要,自家出面十拿九稳。
西原侯想要,不管争与不争,也不管身份地位如何,继承人的位置注定和旁人无缘。
清楚王族颓势,了解到王族成员私下里的动作,实事求地讲,稷夫人对继承人的位置不感兴趣。
太子淮酒醉归府,原桃和媵妾没有同车照顾,让她彻底清形势。天下共主说起来好听,一旦各方诸侯联合起来,迟早沦为中都城内的囚徒。
目前已有迹象,只各方尚未行动。
万一事情成真,继承人的位置就烫手山芋。远不及分封出去,拥有一块自的封地。
就封能得自由,留在中都城,一举一动为各方注,哪怕不做傀儡,仍保有人王颜面,日子也会相当难。
想白这一点,稷夫人更不想女儿登上高位。地位尴尬又如何,攥进手中的实惠远胜虚假的脸面。
自王所行白于天下,王族早就尊严扫地。私兵一盘散沙,在甲士面前不堪一击,中都城的地位迟早动摇。
在前,权柄会一步分割。
目睹太子淮今日,诸侯态度可想而知。
王女绢伏在母亲膝上,小脸红扑扑,酣梦正甜。
稷夫人抚女儿的脸颊,心中做出决定,为保护女儿也要远离个位置。
不想卷入漩涡,被有心人当成枪使,最好的办法就联姻,在苗头出现前为女儿定下婚姻。
中都城的氏族率排除,王族分支更加不可。
诸侯最好的选择。
如西原侯有子,哪怕继,稷夫人都会想方设法达成婚盟。可惜西原国内迟迟没有动静,唯一有些印象的公子鸣,身上的牵扯实在太多,日后未必能有建树,绝非最佳人选。
西原国不成,稷夫人的目光落向北安国。
没有选择南幽国,她知晓赵颢的情况和郅玄类似。虽不及郅玄为难,一时半刻未必继,变数太,她不想冒险。
至于东梁国,单出嫁的梁氏女,尤其小梁氏,稷夫人就不想女儿嫁去。
倒不嫌弃对方弱,四诸侯没一个同弱沾边。所以上去不强,端同谁比较。
稷夫人嫌弃小梁氏蠢。
和蠢人打交道实在糟心,万一梁氏嫡支多类同小梁氏,联姻实非智举。
纵观以上,选择只有北安国。
世子瑒有三子,全为嫡出,长子次子的年龄都很合适。女儿嫁去,自身持正,不能举案齐眉也会相敬如宾,生活应能顺遂。
不稷夫人也白,想法固然好,想实现却很不容易。
王族同诸侯联姻素来不易。
别太子淮娶原桃,王宫内有梁氏,废太子身边有小梁氏,她们全非正室。
王女嫁诸侯公子,必须正夫人。联姻触碰各国氏族利益,难度只会更。
考虑到王室和诸侯国的系,想和安氏结成婚盟,让王女绢出嫁,势必会受到多方阻力,甚至和稷氏对立。
对稷夫人而言,这一切都不问题。只要能达成目的,她甘如饴。
如有必要,她不惜向西原侯求助。身为既定的王后,她相信自能给出让对方满意的条件。
车队距王宫愈近,速度逐渐减慢。
稷夫人唤醒女儿,递给她温热的布巾,以免下车遇风不小心着凉。
临近初冬,气温一天比一天凉。
王女绢身健康,稷夫人仍谨慎小心。一场风寒能要人命,成年人尚且抵挡不住,何况不足十岁的孩童。
太子淮忙着处理政事,没有『露』面。
王后派人守在宫门前,负责迎接入宫的太子妻妾。在众人入宫后,会各自予以安排,由专人引领去往居处。
王女绢随母亲下车,到另一辆车上走下的原桃,当即亮起笑容。
“这般喜桃夫人?”稷夫人牵着女儿的手,轻声道。
“桃夫人。”王女绢仰头向母亲,眼睛晶晶亮。紧接着又补充一句,“西原侯更。”
稷夫人讶然。
仅在祭祀上,女儿就记住了?
“南幽侯如何?”她问道。
赵颢和世子瑒亲兄弟,同父同母,相似自不用提。以这位叔父的长相推断,世子瑒的几个儿子定然容貌人。
“南幽侯?”王女绢认真回想,良久才给出答案,“不及西原侯。”
赵颢的容貌太艳丽,得极具攻击『性』,人前满身煞气,浑似染血的利刃。望南幽侯,天下诸侯尚且胆寒,何况一个孩童。
与相对,郅玄五官俊秀,雅致温和,极易令人心生好感。
在王女绢心目中,西原侯长得又可亲,让人乐意亲近。南幽侯虽然也好,就冷冰冰太吓人,笑的时候也不像好人。
听完女儿的评价,稷夫人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有了目标,奈何阻碍重重。女儿不喜欢这样的长相,她又不能强迫。想到达成这桩联姻,委实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