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理过来的时候是中午, 小虎正好在床上午睡,方起州小心翼翼地从他后颈抽出手臂来, 生怕惊扰到睡眠中的人。但小虎还是若有所察, 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甩过来搁在方起州的的腿上。盛夏的中午,小虎只穿了很薄很短的睡衣, 但空调温度开得低,所以室内很凉快。
而方起州就像个火炉, 他一起身,冷空气就钻进了薄被, 所以小虎抓住方叔叔的腿就不撒手了,脑袋钻进被子,冒充着一只小松鼠, 也往他身上蹭。小虎的脸正好就蹭在方起州的下腹。滑滑的布料,有点毛茸茸, 还有点刺的触感, 让小虎在睡梦中轻轻哼了两声, 嘟哝了句什么听不懂的, 他蜷缩得更厉害了。小虎这么一蜷,就变成用头顶着方起州的下腹, 导致方起州一下就动不了了。
卫斯理不小心在门边瞥见了, 他尴尬地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去书房等着。
阳光透过半透明的薄纱窗帘进入房间,在地上形成一团团的光斑, 由于室内的温度而显得不真实。方起州慢慢地想把他的手臂拿开,又有些舍不得,小虎刚睡着没多久,要想等他醒来再动,恐怕还得等两个小时。
方起州把被子掀开一点点缝隙,让小虎在被子里睡觉也不会闷,但他一有移动的迹象,小虎就会用他无意识的方式来挽留,方起州根本无法拒绝他毫无防备地把脸靠在自己身上,呼吸朝向他,手臂和腿都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方起州无奈地叹气,有些埋怨起卫斯理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其实小虎一向睡姿很端正,不打呼噜也不会动,就是平躺着均匀呼吸。他这种喜欢抱人的不良习惯,是方起州给惯出来的。
方起州舍不得放开他了,就打定主意让卫斯理先等着。注意到小虎脖子后头有个蚊子叮的包,就伸手去给他抹了一点药,小虎觉得痒了,于是十分敏感地伸手去挠。他挠了两下,那个小蚊子包变得更红了,方起州又伸手碰了碰,他有些不确定这是蚊子咬的还是自己咬的了。因为小虎全身上下都有吻痕,这么个小蚊子包一点也不打眼,还是小虎说痒,总用手挠,方起州才猜测或许是蚊子叮的。
卫斯理在书房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看到方起州脱身。而方起州的脱身方法也很有意思,房间里温度好像有些低了,于是方起州调高了中央空调的温度,小虎一热,就不乐意抱着他了,方起州顺理成章地脱身。
而大白一见到他单独出现,就欢快地撒丫子从卫斯理旁边撤开,两步冲到卧室房门口,开始用脑袋撞门。
卫斯理有些无言地望着白虎那雄壮的身躯,此刻像只哈巴狗一般,在和它差不多身材的门边蹭来蹭去,“这样养着能行吗?”刚才在书房呆得那会儿,大白和卫斯理无声地对峙了许久。成年白虎身上的兽性还是极为明显的,何况它曾经咬死过人,虽说是因为药物作用,可大白终究是野兽。所以它身上的那股兽性让卫斯理提高警惕,手伸进上衣内袋,打算随时拔枪。
“它不会伤害小虎的,”方起州说,“下次你见到他,把手放在他能看见的地方,他不伤人,只是你的动作让他警惕。”
卫斯理点了下头,也不怎么懂大白这种让他都下意识发怵的猛兽,在小虎面前乖得像猫。以前倒也罢了,可自从大白咬人事件后,他便不赞同继续养下去了,它知道了伤人很简单,所以随时可能展露本性。何况大白还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野外训练,他追捕着猎物,成为一个合格的丛林杀手,和别的一些老虎相处,还历经过厮杀。
但现在看来,大白是挺适合家养的。只是没法带出门去。
方起州摊开桌面上的资料,从文件袋里拿出照片。
照片上赫然是方家最近雇佣的女老师,因为卫斯理会随时提防可能出现的危险,包括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都属于可能造成事故的“嫌疑人”范围。所以每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出于职业天性卫斯理都会仔细地调查一番——所以他注意到了这个姓张的老师,卫斯理说:“我咨询过专家,这个女人脸上动过刀子的。”
方起州说:“她想嫁进方家?”
“一开始我也以为她是这个意图……但是我发现她对方文卓说话的时候神情很奇怪。”整过容的女人,突然冒出来,谁都会往上位当主母上想。
方家处处都有监控,但张老师有时候说话声音很小,监控里听不见。尽管她在微笑,看似在哄孩子,但熟悉唇语的卫斯理发现她有好几次提到“张薛”这个词。
方起州一下就有些头大了,“张薛”这个名字,是麻烦的代名词,而方起州不怕麻烦,只不过这个男人太叫人看不懂了。最为重要的是,张薛是小虎的亲生父亲,他和方义博有仇,把仇恨连带上自己这个“拐带他孩子”的仇人儿子,也是说得通的。再加上后来他查出,张薛绑架小虎,是为了拿小虎的“身世”去威胁过方义博后,他就对这个精神病充满了忌惮。所以让卫斯理随时注意他的动静。
卫斯理继续道:“最奇怪的是,她似乎不是张薛的人,而是张薛的仇人。她总对方文卓说‘你为什么不能走路?是因为一个叫张薛的人,他害得你不能走路’还说‘嘘,不能告诉爸爸,他会生气的’。我对比了血液样本,你猜怎么着?这个人居然是消失的徐菁。”卫斯理神色凝重,倘若徐菁逃出生天了,为什么还要回方家这个大染缸?她在乎钱,在乎方家的家产吗?就卫斯理的看人眼光,他觉得徐菁目的决计不是钱那么肤浅。长久的一些行为调查,他发现徐菁这个女人,比张薛还要叫人难以看明白,张薛的行为有规律,可推测,但徐菁不一样。
——他根本猜不到徐菁的目的是什么。
“她和张薛有仇?”方起州猛地就想了起来,以前调查过的资料里写,张薛发疯屠了徐家满门,只有徐菁幸存,是因为她攀上了方二爷的大腿。他们有仇是应该的——但是联系起来看,徐菁怀了张薛的孩子,她是怀着孩子嫁入方家的,所以张薛完全有机会让她和她全家人一起死,却独独放过了她。站在张薛角度,这更像是一种安插眼线的行为,长远来看,也是一种报复行为,因为倘若方义博替张薛这个仇人养大了孩子,养大后才发觉孩子不仅不是自己的种,还是仇人的孩子,定然会怒火攻心。
替仇人养了孩子,做了嫁衣,方义博那样的人,怕是会恶心至极。
只不过徐菁生孩子的时候,小虎被掉包换成了方雪莉,所以计划没能成功,因为方雪莉哪怕不是方义博的孩子,她至少不是张薛的。所以方义博待方雪莉这个女儿一如既往。
“她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卫斯理坦然。
“那就一直监视她,如果有必要,”他顿了顿,“给他提个醒。”方起州的意思是,让方义博知道这件事,知道这个新来的张老师,其实就是徐菁。知道这件事后,方义博或许会处理她。
“但我怀疑……二爷知道她就是徐菁,却默认她接近文卓。”卫斯理说出他的另一个合理猜测,毕竟方二爷那样的人,徐菁这种把戏,应当是瞒不过他的法眼的。
方起州想了想,拧眉道:“先不管她,只要她不对小虎有什么坏念头,就先放她这样。”毕竟徐菁是小虎的妈妈,而一直以来,徐菁并未作出过任何伤害他的行为,所以尽管徐菁行为可疑,但方起州暂时还不愿意处理她。
他把这些资料和照片放进了焚烧炉,关上了炉门,几秒后,资料化成一团黑灰,抽成真空掉进焚烧炉下面的垃圾区里。
“还有一件——”
“……叔叔。”方起州听见小虎的声音,卫斯理原想说些什么,也暂停了。
小虎推开书房门,把脑袋凑进来,大白就跟在他身旁,也同样支了个大脑袋进来。
“醒了吗,饿不饿,吃东西吗?”方起州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不饿,”小虎摇摇头,他说着又像个仓鼠般地把脑袋缩了回去,因为小虎看出了方叔叔好像有事忙的样子,所以很懂事地一把抱过大白有些过大的脑袋,对着方叔叔道:“我先跟大白去玩会儿!”他说完话,就连忙离开了。方起州从门缝看,好像是大白卧在了地上,而小虎坐在了它的背上。他们像是在玩“骑小马”的游戏,因为方起州昨晚上就和小虎玩过,并且告诉他这个游戏叫“骑小马”。
小虎坐稳后,大白就站了起来,威风地甩了甩尾巴,还回过头得意洋洋地看了方起州一眼,用屁股对准他,示威般地摇了摇。
看到大白载着小虎去了院子里,方起州有些说不出的窝火。尤其是大白耀武扬威回过头的看自己的那一眼,更是叫他气不打一处来。他想着是不是大白吃狗粮吃得不够过瘾,下次给它上猫粮,饿它个十天半月,看它还有没有力气载人跑。
卫斯理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小虎的背影,他的神色变得更加凝重了,似乎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十分严重的。他压低声音道:“钟龙出狱了,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