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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看书 > 女生耽美 > 北城有雪 > 第56章 nbsp; 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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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弥直快了都有几分的犹豫。

但她所以终答应来, 因为对谈宴西有一种笃定的信任:他由来不屑用下作手段,她相信,退一万步说, 即倘若人缘分未尽,得有一段裹扯,他也不会拿姚妈做挡箭牌。

冬日的北城,下午五点多天就要黑了。

铁灰一样的天『色』里, 独独那栋小楼,圆弧形的拼框玻璃窗内,透出暖黄『色』灯光。

周弥站在大门外,许久没动静, 因为听见楼里面传来隐约的钢琴声, 分外不熟练, 时断又时续。

不知道么人在弹, 更不知道自己为么无端停步,出神地听了好一会儿。

许久, 才去揿铃。

过来开门的却不姚妈,而另一个面生的保姆, 约莫四十来岁。

保姆将周弥迎进去,一面说,姚妈亲自买菜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姚妈几十年跟菜场的老街坊交道,独她知道哪一家的菜宜又新鲜,能拿友情价。

等进了门,周弥留意那钢琴声也停了。

保姆接了周弥给姚妈买的营养品,再将她的大衣和提包挂门厅的衣帽架上, 找了干净拖鞋给她换。

她正在脱靴子,听见有脚步声踩着木地板朝着这边了过来。

余光里瞥见人影一晃,她直觉皮都紧了一下,低垂着目光将拖鞋穿上了,方抬去,组织出了一个很淡很客气的笑容。

谈宴西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些许恍惚地冲她微微点了点,一面抬腕去看手表,好像没意识已经了这个时间。

他说:“进来先坐。姚妈一会儿就回来。我正要出门去。”

说着,他摘了挂在衣帽架的黑『色』羊『毛』大衣,挽在臂间。

谈宴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极为漫长的一瞬,方垂眸收回了视线。

不甚宽敞的门厅,一个错身,靠近时,周弥嗅他身上清苦微寒的气息,一时屏了一下呼吸。

周弥坐在客厅里,枯坐着喝茶,约莫一刻钟,姚妈提着食材回来了。

周弥赶紧迎上去,一见,姚妈果憔悴许多,原微丰的身材,椭圆的脸,现在整个的都瘦了一圈。

好在她精神倒好,始终乐呵呵的,怕周弥待在客厅里无聊,叫她可去厨房里,一块儿说说话罢。

姚妈行事利落,没有她下手的空间,顶多只帮忙洗洗菜。

冬日里冷水砭骨的寒,洗菜要开热水,有一蓬一蓬白『色』的雾气扑面颊上。

周弥有片刻的恍惚,因为想起周寄柔在世的时候。

同样的光景,周寄柔亲妈吻地贬损句,我家大公主这个厨艺哟,以后哪个男人忍受得了。

周弥问姚妈,这个面生的保姆新来的吗?

姚妈笑说:“我前一阵生了场病,住了半个月的院,出院后,宴西就不叫我做事了,叫我再请个人。我说,我就个保姆,哪有保姆伺候保姆的道理。宴西说,我可不保姆,他要给我养老的人。你说,这孩子……”

周弥觉那微热的雾气不单单扑在脸上,也一并缠绕上了心。

她说:“您他家人。”

姚妈笑一笑,揭已经煨在灶上的一陶锅,拿长筷戳了戳里那鸭肉的熟度,“我跟宴西说,我知道他信赖我,可我始终就个保姆,一个不当事的老婆子,除了饭做得好吃些,我能替他分担么?再说,我今年已经五十八了,可他后的年岁长着呢。”

姚妈转而又去处理菜场档已经宰杀过的鲈鱼,叫她往旁边站些,别叫血水溅衣服上了。

周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往后让。

姚妈又说:“宴西先前专门嘱咐过我呢,说周姑娘你过来做客的,叫我别提让你不开心的事。我说,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他说,反正跟他有的,都别提。”

周弥沉默片刻,“那有么可以跟我说说的……于他的事。”

姚妈转看她一眼,笑说:“说了不白白给周姑娘增加负担?我终归不宴西的么人,这也你俩自己的事,我就不多嘴多舌的惹人讨厌了。我就说一句吧。宴西生在这样的家庭里,能碰见你这样的姑娘,确实他的幸运。我劝过他,要惜福。”

后面,姚妈不怎么提谈宴西了,聊些左邻右舍的八卦事。

吃饭的氛围也和乐融融,周弥坦诚说,自己现今在东城,又天南地北的跑,有时候工作熬夜,夜半时分饥肠辘辘,十分惦念这里的一小馄饨的味道。

说得姚妈心花怒放。

吃过饭,又喝茶聊天,一直九点多钟。

周弥预备的时候,却听见外有开门声。她转去看一眼,隔了门厅阻挡,么也看不见,但心里隐约清楚,谈宴西回来了。

果,那脚步声朝着这边来了。

谈宴西黑『色』大衣敞开着,手里捏着钥匙,向着周弥看了一眼。

姚妈笑说:“周姑娘正说要。”

谈宴西点点,顿了一下,“车在外,您吩咐司机送人家。”

说着,又看了她一眼,那神情不无欲言又止的意。

然而,他不过攥了攥手指,微微地点了一下,转身。

屋子里响起上楼的脚步声。

姚妈将周弥送至大门,塞给她了一小袋自己烤制的曲奇饼干。

叫她路上注意安全,下回来北城倘若有空的话,不妨再过来坐坐。

周弥都应下了,上车前,转看了一眼。

二楼亮起了一扇窗。

回顾斐斐那儿,顾斐斐自然很心,这顿饭吃得如何,有没有碰见谈宴西。

“碰见了。”周弥站在餐桌那儿,开姚妈递给她的纸袋子,把里装的曲奇饼拿出来分给顾斐斐吃。

“那你们聊了么?”

“没聊。”

顾斐斐看她。

她耸耸肩。

周弥订的次日十一点的飞机。

洗过澡,就开始收拾行李箱。

顾斐斐答应她,除夕的时候,去东城跟她和宋满一块儿过年。

晚上人躺在一张床上,聊了会儿天就熄灯睡觉。

周弥无端的有点睡得不踏实,夜里醒了好多次,听见窗户的响动,感觉像起风了。

第二天八点要出发去机场,周弥定的七点钟的闹钟。

起来放轻了动作,怕吵顾斐斐,只拿手机照明,下床去洗漱。

她挤了牙膏刷牙,通过浴室的小窗往外看了一眼。

北城的冬天,常常持续的阴霾天气,像酝酿着暴风雨的前奏。天气冷得暴烈,和东城那样绵绵不绝的『潮』湿的阴冷全然不同。

正这样边刷牙边发呆,睡衣袋里的手机响了。

她掏出来一看,怔了一下。

从来没存过姓名的一串数字,但早就熟悉得一眼知。

手机振动不止,她将牙膏沫吐掉,清水漱干净了,依然没停,好像由不得她不接一样。

周弥拿『毛』巾擦了擦手,终于将其接了起来。

谈宴西径直问她:“起床了吗?”

“嗯……”

“能不能下来一会儿,跟你说句话。”

“电话里……”

“电话里说不清楚。”

僵持了片刻,周弥说:“……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问的你朋友。”他很诚恳的语气,“多十分钟。”

静默的一瞬间,周弥仰,轻轻地呼出一气,“……你稍等。”

周弥推开楼下大门,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叫她呼吸一滞。眯眼去看,看见谈宴西站在楼前那棵枝桠嶙峋的的梧桐树下。

他穿一身的黑『色』,连大衣里的高领『毛』衣,都似比墨『色』要浓重。

许听见了开门声,他抬起来。

早过了日出的时间,但今天显然个黑云压城的阴天。

他们隔着稀薄的天光,彼此注视。

终于,周弥将外套裹紧,迎风朝他去。

等近了,闻他身上浓重的烟味,发几分凌『乱』,双眼里熬出的红血丝,不知否出门得急,胡子也没刮,下巴上冒一圈青茬。

从未见过的这样不清爽的谈宴西。

他整个人像陈了一宿的酽茶。

谈宴西却没立即开门见山,量她一眼,看她呢绒大衣的下摆里『露』出的棉质的睡裤,脚上靸着棉拖,说:“外冷,去我车上说。”

“不用。你不说十分钟吗?”

“那你先上去穿暖和点再下来。”

“的不用,你直接说吧,说完我就上去……”

然而,谈宴西却将她衣袖一捉,有那么些不由分说的意味,一边拽着她往前,一边掏出车钥匙。

不远处一辆车解锁,车灯闪了闪,他自己爱开的那一部库里南。

快车子那儿,周弥有点固执的不肯上去,去拦他拉副驾驶门的手。

谈宴西只说:“吹了风一会儿你该感冒了。”

周弥顿了一下,因为他拉车门的时候,她手指碰了他的手背。

冰块一样的温度。

终,她上了车。

她刚起床,暖和得很。她觉得他很冷。

谈宴西绕驾驶座去,启动引擎,先将空调的温度和风速都调大,出风里呼呼地开始冒着热气。

除此外,再无别的声音。

谈宴西很有些烦躁,一般这种时候,他都会习惯『性』地点一支烟。

然而他『摸』袋,却只『摸』一个空掉的烟盒。

他拧眉将其捏瘪了,颓然地叹了声气,垂下眼来,看着她。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你说让我不要再找你,这事儿我反正没答应你,也算不得我破坏承诺。”

非常具有谈宴西风格的开场。

周弥没出声。

只敛下目光,等他继续。

他的语气比声音要涩然:“我从来个唯结果论的人。活了十多年,理论和实际结果自洽,形成闭环,反复论证这就个行有效的生存法则,我没那么容易去破这种惯『性』。”

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探了探风,好似要看看这风足不足够暖。

顺,往她所在的方向拨了拨。

这动作,也好似给他自己时间上的缓冲。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接起方才的话。

更冷郁沉涩的声调:“我妈年轻时候,在一个越剧剧团做演员,那时候演出,认识谈振山,我父亲……”

那时谈振山的元配夫人正在住院,癌症晚期。

谈宴西舅舅撺掇小妹抓住机会,更自己亲自替她出谋划策。

后没多久,尹含玉怀上孩子。但究竟怎么怀上的,已然成了各有说辞的悬案。尹含玉的说法,谈振山那晚喝了酒,强迫了她;而谈振山的说法,尹含玉自己了手段,叫计生用品无效。

但终归,珠胎暗结已成定局。

谈振山自然不可能叫自己非意愿下的,在外种下的种,毁了他的前程,恩威并施地叫尹含玉堕胎——那时,这胎已足五月了。

谈宴西舅舅教九流都有狐朋狗友,想法子搞迂回战术,知道了谈老爷子的夫人,谈宴西『奶』『奶』的行踪。

『奶』『奶』信佛人,谈宴西舅舅趁着『奶』『奶』有次去佛寺烧香,蜇『摸』人跟前去,二话不说地哐哐磕,哭嚎着叫她容小孙子一条『性』命。

『奶』『奶』将他单独叫他一旁去,要听个中缘由。

舅舅拿出b超单子给她看,20周的婴儿四肢都将长全,那分明可见的,一个“人”的形状。

舅舅声泪俱下,说这么大月份堕胎,那要用钳子将这胎儿钳碎了再一片片掏出来啊,您也生育过的人,求您救救我小妹,救救我小外甥。

『奶』『奶』一副慈悲心肠,却有雷霆脾气,由不得谈振山么前途不前途的,总归,这孩子无论如何得留下。

但个中窍过分复杂,尹含玉生下孩子后,过了年多,才由着『奶』『奶』从中安排,跟谈振山结了婚——谈家由不得一个男孙在外做私生子,给人当做把柄。

害相权取其轻。

那年多,尹含玉就住在现如今的那栋小洋楼里,过的不知么日子,看不见天,更看不见兄长许诺过的锦衣玉食的前途。

那育儿初始艰难的年,而她生下孩子时,才不过十九岁。

自己都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后,虽然跟谈振山结了婚,只得了一个名分,实际境况并无半点好转,谈振山看她不惯,那更有元配留下的孩子视她为蛇蝎。

她小门小户出生,被放这朱门绣户的复杂环境里,没被『逼』疯已属难得。

她自不可能对孩子和颜悦『色』。

她后悔极了,她年轻,她长得这么漂亮,稍作经营,可嫁个门第稍高,又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她何苦要火中取栗,把自己一生都悬在这冰冷冷的高门下。

而这里,无辜的当属谈宴西。

他并非出于自我意愿地出生,又在出生时,就已被剥夺了任何被爱的可能『性』。

起初,『奶』『奶』对他有所垂怜,可他五岁那年,『奶』『奶』去世后,他入一条,比尹含玉所经历的,尚要孤独百倍的荆棘路。

没人能救他,除了他自己。

他只能一寸寸扼杀掉自己对所有至亲血肉人的幻想,从一枚小小的棋子开始,逐步地筹谋、厮杀。终,在谈家站得立锥地。

这里没有温情,只有精准的算计。

周弥没去看时间,但她很清楚,时间早就过了十分钟。

她愿意叫时间停止下来。

而即无法停止,她也可以任由它们飞逝而去。

她从没这样靠近过这个男人。

他值得她浪掷光阴。

这一番交代出生的话,谈宴西声音冷冽极了,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情绪。

了下一句,才好似柔软了分:“……弥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存方式。你说得对,我怕输,因为旁人可以输,我却输不起。我从来不有心想要算计你,我不过……不敢输。不敢设想,倘若你的执意拒绝,我能有别的么办法。”

一时寂静。

周弥轻轻地呼了一气,有点怕惊扰当下这叫人心里酸涩的气氛。

谈宴西低看她,眼里似天光暗寂,他伸出手背,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我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再见我,再给我机会试一试另一种行事方式。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考虑了很久,想告诉你,前跟祝家取消婚约,直接原因为了你。如果我自己,我无妨跟谁结婚,因为说底,那也只算计的一部分。假以时日,我总能全身而退。但我要结了婚,再身不由己的局面里去蹉跎,我恐怕,会与你错过……”

周弥有一种饮冰的心情——

透彻底的凉,共情他悲凉至极的底『色』。

但能见其明净,他剖出的丹心。

周弥哑然:“我……”

而谈宴西在此刻倾身,却不要拥抱她,或怎样。

他只低下去,额抵在她肩上,好似要凭此给自己一些支撑,卸下他疲累不堪的重量。

请求她,与他分担。

他声音实在沙哑不过,“……弥弥,那寓言,不童话。寓言警示。我不诗人,你也不绿山雀。我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普通人总有输的时候。但输给你……我心甘情愿。”

“……弥弥。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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