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大师出家前是战神,曾经率领二十万大军横扫八方,区区几个镬人,应该难不倒他的。
不知道他剃度之后,拳脚功夫有没有变得生疏,如果打起来,不会吃亏吧?
公主倚门探看,觉得自己像个等待丈夫夜归的女郎,虽然荒庙破败了点,但那种愁肠百结,可说有模有样。
怎么还不回来……公主等得脖子都长了,忽然想起他已经出家了,不能打架,不能见血光。要是那些镬人不把昔日战神放在眼里,看准了他的软肋拿捏他,那他念再多阿弥陀佛怕也不管用了。
不行!公主怒发冲冠,想吃了她没关系,不能欺负老实人!立刻气咻咻四下查找,在墙根找到一截腕子粗细的木棍,掂了掂很趁手,公主抄起来就打算冲出去。
恰在这时,黑洞洞的世界仿佛豁开了一个口子,那个身着白衣的人缓步从雨帘后走出来,见她抄着木棍,淡然问:“施主要做什么?”
公主尴尬地哦了声,袅袅婷婷把棍子抛进了火堆里,“添柴。”
他走进来,浑身湿透了,雨水顺着僧袍的下摆滴落,很快在芒鞋周围滴出了小水洼。公主看见他衣襟下鼓胀的胸肌,奇怪他身上总有某种强烈的冲突,明明佛法庄严,却又诱『惑』无边。
公主脑子里蹦出“妖僧”两个字来,啧啧,身材真好啊,半遮半掩,更有情趣。以前说起神佛,说起僧侣,公主都觉得神圣不可冒犯,但自从和释心大师打了交道,她就喜欢上了正邪拉锯,鸡血上头的奇妙味道。
公主眨了眨美丽的眼睛,“大师,那些镬人呢?”
释心在火堆旁坐了下来,“跑了。”
公主挨过去,轻声问:“怎么跑了?是吓跑的?还是被你打跑的?”
释心拿树枝挑了挑火堆,细碎的火星子顺着轻烟飞扬起来,瞬间熄灭。湿透的僧袍交领紧扣脖子,他抬手扯了下,公主立刻眼尖地窥见了他的锁骨——嗨呀,这男人,真是肥瘦匀称呐。
橘黄的火光,把他的面目晕染得柔和俊秀,他垂着眼睫说:“佛门不可动武,靠感化。”
公主差点笑出来,“感化?我觉得超度更直接……”
话还没说完,发现他抬起了眼,公主立刻正襟危坐,正了正脸『色』礼貌地向他颔首,“今晚多谢大师,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成了那些镬人的盘中餐了。”
不听劝告,阴魂不散,释心对她的评价不外乎这两点。只是看她弄得狼狈,不好再去质问她,便调开视线道:“施主没有记住贫僧的忠告,不回去根除蛇毒,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公主说:“我来找你啊。”
明人面前就不用说暗话了,公主觉得大师有大智慧,自己再耍小聪明,显得自欺欺人。
世上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实话实说,公主据实交代了事情的经过,最后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弄假成真,这件事恐怕得问你王府上的扈从。不过我是下定决心来投奔你的,你看……”公主张开两臂,愉快地说,“为了配合你,我特地穿了白衣,这样看上去比较和谐。大师你细品品,我是不是很有诚意?”
她擅长把人带进沟里,释心闻言望了她一眼,她的皮肤在篝火下仿佛上等精瓷,言行和办事风格莫名其妙,但湿透的衣衫下曲线玲珑美好……
他很快转过头去,捡起木棍把瓦罐挑了下来,“贫僧与施主不同路,施主还是回上京去吧。”
“ 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我们永远同路。”公主腼着脸笑了笑,“再说上京是你的家,又不是我的家。我回上京也是住进你家里,那换成在这里投奔你,不是一样吗。”
这样的辩证堪称天衣无缝,释心居然一时语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
他皱眉,公主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心地宽慰他,“大师,看开点儿吧,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神奇。你应该庆幸,有那么关心你的家人,他们不远万里把我请来挽救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公主盯着他的脸看,希望能看见哪怕一丝情绪波动,结果很遗憾,大师置若罔闻。
公主有些词穷,半晌叹了口气,“好吧,我上次的提议,让你先和我成亲再出家,你可否再考虑一下?我在你府上不能长久借住,要是哪天楚王府被征收了,那我没名没分的,岂不是要去给人当小妾?”说起这个,难免失落,公主低下头嘀咕,“我是膳善货真价实的公主,怎么能去给人当小妾!虽然你们天岁人是更喜欢小妾一点啦,可我也不能自降身份呀……”
她喋喋说了很多,释心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难处。正打算再和她商议,公主忽然蹦出一句话:“要不这样吧大师,你把你的楚王府过到我的名下?反正你们出家人,钱财房产都是身外之物,与其让那么大的府邸空关着,不如我替你看管,你看怎么样?”
释心看她的眼神,透出浩大的冷漠,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贪的女人吧!
公主表示出此下策,没有办法,殷切希望释心大师给个答复。释心凉声道:“王府本来就是陛下赏赐的,赠给施主也没用,王爵不在了,陛下随时可以收回。”
公主得到这样的回答,热血顿时凉了一半,身上的衣裳捂得难受,到这时才想起来,“国家大事暂且不谈,咱们先把衣服弄干再说吧。”
释心听了,起身摘下佛堂里老旧的幢幡撕成长条,一段一段连接起来。放置烛台的灯树正好用来栓住两端,很快便在火堆边上搭起了简易的晾衣架。
公主抚着两臂打量,毕竟是姑娘,不好意思先脱,便对释心道:“大师先请?”
释心沉默了下,倒也不做作,抬手解腋下衣带,见她还眼巴巴看着自己,只得提醒她:“请施主暂且回避。”
公主不情不愿转过身去,咧着嘴说:“大师不必拘谨,我们膳善的姑娘和你们天岁的不一样。膳善人豪放,没有那么多教条,盛夏的时候在孔雀河里洗天浴都没关系,所以就算你在我面前脱衣,我也不会介意的。”
背后的释心大师窸窸窣窣忙于宽衣解带,没有应她的话。公主不由觉得惋惜,心想如果这堆火生在他背后多好,火光把人影投『射』在墙上,他在干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倒也没等多久,就听他说好了,公主转回身,看到硕大的僧服挂在绳上,恰好把他的身影挡了个严实。不过大师还是慈悲的,把架子架在了自己这边,火堆让出来,留给公主取暖了。
公主很感动,边脱衣裳边热心地招呼:“大师,你坐得这么远,会不会着凉?还是坐到我这里来吧,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对面的释心在不在翻眼,她无从得知,只听见他不带感情的嗓音,说:“施主不必客气,天岁是礼仪之邦,讲究男女大防。”
这就是话里有话了,公主有点生气,不过对于还不那么熟悉的人,通常是越生气,语调越柔和。
于是公主捏着嗓子戏谑:“我们膳善人虽然生『性』豪放,但胜在民风淳朴,不像你们天岁人,见缝『插』针,花样百出。”说完娇声一笑,“其实大师对我过于防备了,我也是一番好意,怕你着凉。毕竟现在还没入夏,你把火让给我,自己坐在背阴的地方,万一生了病,谁来保护我!”
前半句话,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倒打一耙,释心大师想必无言以对了,干脆没有再理她。
公主手里拎着脱下的湿衣裳,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胡『乱』拧了两把,马马虎虎挂在了绳子上。
低头看看,裙子湿了,小衣也湿了,裹在身上难受得慌。公主压声问:“大师,你脱裤子了吗?”
释心正结印打坐,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心绪,又被她的刁钻问题撬得悬浮起来。
公主仔细听,听见那头的人轻舒了口气,说没有,“施主,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不知施主的随从现在哪里?若是你愿意,贫僧可以护送施主去找他们。施主出生高贵,没有受过这些苦,还是回去吧,别为难自己了。”
公主带着哭腔说:“我倒是想找他们,可是之前分手的时候已经说好了,等到了云阳再和他们汇合,他们恐怕已经先我一步上路了。所以啊,大师你不要再费心劝我了,我现在成了光杆,你要是不带着我,我活不过三天。你们出家人讲大慈悲,发善心不分男女吧?我一个柔弱的小女子,今后能不能活命全靠你了,你可不能丢下我。”
她诡计多端,话里有几分真假,谁也说不清。释心道:“明日贫僧带施主进城,城内有我几个旧部,可以托付他们送你回上京。”
公主说不行,“我那么香,不管到哪里都会引得镬人垂涎三尺。我信不过别人,只相信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简直是秀才遇到了兵,二十万大军也没她一个难应付。
释心慢慢抬起头,望着苍黑的屋顶顺气,“贫僧是出家人,出家人不与女『色』同行,还请施主见谅。”
公主咦了声,“佛门不是说『色』即是空吗,难道大师眼里我还是女『色』?”越说越欢喜,似乎轧到了一点苗头,遂撩起垂挂的僧袍探了过去,“大师,其实你镬人的心不死吧……”
还没说完,一片白『色』迎面飞来,释心大师慌『乱』中拽过中衣,蒙住了公主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