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想了想, 低声笑道:“也许是欠越先生钱。”
宋清时恍然大悟,自在了不少。
天武门是个历史悠久的剑修门派,门主叫宇文延, 修为已到元婴,他的相貌威严, 行事刚正不阿, 素有贤名。
黑暗时期里, 名门大派联手剿灭不灭之巅的暴行,双方缠斗千年,最终落败, 元婴以上的大能尽数陨落, 剩下的门人或降或逃, 一蹶不振。很多行事低调的小门派抓住了发展机会, 投靠不灭之巅, 或附属或臣服, 渐渐壮大起来,天武门便是其中之一。
不灭之巅的规矩虽然多,却不难遵守,习惯了便好。如果遇到有人坏了规矩,犯了杀人夺宝、灭门惨案、贩卖奴隶或是欺男霸女之类的事, 只要告上不灭之巅,神君都会派人处理。
渐渐的, 作恶多端的修士都死了,遵守规则的修士多了起来, 由于很难歪门邪道,投机取巧,所以天赋、努力和运气变得更加重要……
如今, 神君使者手持凤凰令牌降临天武门,代表神君亲临,大祸临头,通常是门派里有人犯了极严重的罪行,神使要把灵魂带回去,挂上不灭之巅受刑。
宇文延心里直打鼓,他家的两位分神老祖都在闭关修行,长老们也没有外出,莫非是某个不省心的弟子犯了规矩?虽然只要好好请罪,交出罪魁祸首便可以不被牵连,但此事若传了出去,天武门的千年清誉便毁于一旦……
所幸,神君的信使也带来了好消息,说神使微服出行,不希望身份张扬,只要他配合便可以了。
宇文延定了定神,他看看容貌稚嫩的宋清时,再看看旁边仙姿艳『色』的凤君,虽然两人只有筑基修为,但他更不安了——神君在世间化身万千,甚至还会伪装成凡人,筑基修士不可能拿到神君的凤凰令牌,再加上神鸟传讯,说明这两人其中之一定是微服前来的神君化身。
宋清时见这个中年修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不忍,却也不能自作主张帮越先生免了对方债务,他安慰道:“别怕,我是来找人的。”
宇文延听到预料中的答案,闭上眼,长长地吸了口气,决绝道:“说吧,我去把他带来。”
他来前便和长老们商量过了,不管是哪只孽畜犯了事,天武门都会立刻交出来,极刑处置,弊绝风清,维护声誉。
宋清时感觉他很好说话,坦率道:“我找宇文钰。”
“什么?”宇文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次名字,等到肯定答复后,五雷轰顶,他再也站不稳身形,瘫坐在太师椅上,喘着气,久久说不出话来。宇文钰不但是他唯一的儿子,还是罕见的雷系单灵根,剑道天才,经脉奇佳,道心坚定。
整个天武门都对他报以极大的期待,希望他成为天武门第三位分神老祖,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合体或者出窍的大能,如果有足够的机缘,前途说不定还会更光明,如今……
宋清时见他这副模样,以为心疾发作,有点慌,赶紧在芥子袋里找护心丹。
宇文延回过气来,泣泪横流:“我儿不才,但幼秉庭训,恪守成宪,『性』格老实,怎会做出孽行?”
宋清时尝试理解他的话中含义:“你是说……你儿子做了坏事,受到处罚,所以没空给锦城回信吗?”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许久,皆觉得哪里不对。
凤君实在看不下去,敲了敲桌子:“宇文钰没犯事,只是有个朋友想见见他,望门主行个方便。”
近年来,凤凰令牌很少出现在修仙界,闹出了这场大误会。
宇文延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见他儿子,但不敢细问,他老脸微红地从太师椅上站起,和大家道了个不是,忽然想起神使刚刚提的名字……好像是什么锦城?他心里一惊,缓缓把目光往两人身后看去,发现还站着个藏头遮尾的家伙,正在躲躲闪闪,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地底。
这般龌龊之人,还能是谁?
宇文延愠怒道:“宋锦城?你还敢来这里?”
宋锦城躲无可躲,缩着脑袋上前,乖巧地行礼道:“伯父好。”
“谁是你伯父?”宇文延有心想打这不要脸的小兔崽子,让他离自己儿子远点,但想到他是跟着神使进门的,关系似乎不错,只好忍下怒意,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解释道,“钰儿前阵子去圆明秘境里历练,犯了错,被恶兽打伤,落入河谷,竟得到了一场机缘,他找到了墨渊剑尊的宝剑,还发现了墨渊剑尊留下的法器,法器上面有个奇怪的阵法,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反复复研究了两个多月,没搞明白是什么东西……”
宋锦城立刻懂了,怒道:“阿钰犯了什么错?他都受伤了,你还关禁闭?”
宇文延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这只活蹦『乱』跳,气『色』极好的兔崽子,缓了口气道:“前阵子,你来信哭诉说自己遇到生死难关,命不久矣,想和他去容桂坊吃包子,请他帮你。结果他趁着跟长辈去秘境历练的时候,逃了,想去『药』王谷看你,中途遇到恶兽,幸好因祸得福……”
“锦城得过重病?”宋清时大惊失『色』,他跟着宋锦城走了一路,没发现对方身体哪里不对,难道医术退步了?
凤君大约猜出是怎么回事,神『色』不悦:“老实交代。”
宋锦城吓坏了,竹筐倒豆子般把所有事都说了出来:“我爹说我这次考试再失败,就拿棍子打死我。我背了半个月的书都背不进去,估『摸』过不去这道坎了,肯定得挨打。容桂坊在天武门附近的金山城,我,我是想离家出走来找他,等我爹消气再回去……等等,我有在信尾交代,让他从圆明秘境出来别『乱』跑,乖乖在家等我暗号……”
宇文延脸『色』更难看了:“那封信被我烧了一半。”
宋锦城的来信就没好事,不是怂恿宇文钰去偷懒贪玩,就是教唆宇文钰和长辈顶嘴……把天武门的未来带得不成体统,他气得火冒三丈,然而两人瞒着长辈,换着假名通信,防不胜防,他只能抓到一次就烧一次。
那天,他看见宇文钰没练剑,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看信,知道是宋锦城的,按捺不住心头怒火,便抢过来烧了。结果,宇文钰只看了上半部分,又是个正儿八经不懂开玩笑的人,便以为宋锦城真的出事了,趁着历练,偷偷离队,想去见朋友最后一面,途中遇到恶兽,九死一生,落入河谷,骨头断了好几处,内伤也颇严重。
天武门的未来差点就折了。
宇文延审问出儿子的离队缘由,勃然大怒,把他关了禁闭,让他一边养伤反省一边好好研究墨渊剑尊的法器,若是研究不出来,便不准出门。
宇文钰闹腾了好久才消停。
宇文延看着宋锦城,按了几次剑柄,强忍拔剑砍死这个罪魁祸首之心。
宋锦城缩着脑袋,躲在宋清时身后,想想觉得不够安全,便躲去皓龙背后,缩成一团,试图讲道理,降低危险:“伯父,这事咱俩都有不对,扯平了成吗?清时兄弟,你替我说句公道话。”
宋清时好纠结,他做事认真,受不了『药』王谷有如此不学无术的家伙,还妄图带坏别人家认真学习的学霸,但两人的友情却是真诚的……他想了许久,提出折中方案:“宇文门主,不如让锦城见宇文钰一面,解了误会。然后我把他带回『药』王谷,交给长辈,严加管束,好好学习,让他成为出『色』的医师。”
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届时,他和越先生一起盯着宋锦城,每天给他做卷子,不信培养不出学霸来!
两个人都变成爱学习的学霸后,便可以做朋友了。
凤君颔首:“好提议。”
宋锦城脸『色』白了白,咬咬牙认了。
宇文延知道此事自己也有些不对,心里怨愤稍平,便带着三人去见宇文钰。
宇文钰是个俊朗少年,他养伤多日,又担忧好友死活,如今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憔悴不堪,正坐在软榻上里,披着件黑狐裘,脸『色』苍白,折腾手里的法宝。这件法宝是暗金『色』的粗大圆环,材质似金似铁,上面刻着复杂的阵法和几乎失传的古文字,中间刚好可以穿过一只手,却不像首饰,摇晃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确定这件法器是属于墨渊剑尊的,阵法很高明,然而研究许久,尝试了滴血认主等各种方法,却连这是什么武器都搞不清楚。
宋清时感觉铃声耳熟,他走了进来,看了眼宇文钰,吓了一大跳,他死死地抓住凤君,愣在原地,『揉』了『揉』眼睛,悄悄地问:“你在他身上有看到什么吗?”
凤君仔细端详半晌,迟疑问:“气『色』不太好?”
宋清时听完凤君的话,整个人更不好了。
他看见宇文钰身上有股冲天的金『色』气运,和发光的告示牌似的,刺得都快眼瞎了,这个东西别人似乎看不到,感觉就像系统老师怕蠢学渣认错人,直接在宇文钰头上标明“主角”两个字,狠狠砸进他的识海里,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宋清时憋屈地回忆了一次自己的任务。
他确定自己的任务是消灭修仙界最邪恶的反派,不灭之巅的不知道什么人……
宇文钰和不灭之巅没关系,也不是反派,大概是别人的任务?
宋清时认真地思考了很久。
他忽然想起系统老师爆炸了,没人收作业了,他为什么还要烦恼任务的事情呢?至于别人的任务,就交给别人去烦恼,他还有很多污秽之魔要研究,凤君是超级聪明的学神,没有比和他一起学习更快乐的事情了,两个人联手起来,定能破解污秽之魔这个有趣的谜题。
不灭之巅的任务对象,等他解完谜题,有机会遇到再说。
宋清时深思熟虑,做出选择,然后把任务丢到脑后,重新快乐起来。
凤君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