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青鸾悄悄来到紫萱堂。
紫萱堂是离茯苓宫不远的旧书房,因为太小被『药』王仙尊弃用, 只用来放置杂物, 越无欢掌管『药』王谷后,把它重新整理修缮, 恢复了小书房的用途,在此处理内务。
越无欢坐在书桌前阅读信件,黄金面具下的嘴角, 带着几分愉悦的笑意。
可是, 青鸾在很多次错误判断后, 早已不敢用表情来猜测越无欢心里的想法了,微笑的背后可能是冰冷的杀意, 愤怒也许只是用来算计的假象,他只是在演绎他想给你看到的形象,偶尔透『露』出的疯狂才是真实。
没有人敢面对他的疯狂。
青鸾紧张行了个礼,顺从地站在原地, 等待新的命令。
血王藤卷来一个小木盒, 小木盒里是从未使用过的神念珠。
青鸾接过神念珠,她知道越无欢根本不需要靠这个来控制人心, 留着不过是看在她的忠诚份上,如今的『药』王谷已被织成蛛网, 重重守护着茯苓宫里的宝物。所有危险都被他拔除,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没有任何秘密能瞒过他的眼睛。
越无欢抬起头, 见她仍站在原地,低声问:“还有事?”
青鸾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答:“安仙尊那里,怎么处理?请无欢哥明示。”
她知道毒雾阵里动的手脚,也知道安龙暴怒的根源,很是不安。
越无欢放下手中信件:“照贵客接待。”
青鸾婉转地述说心里担忧:“安仙尊来势汹汹,不似善茬。”
越无欢笑了:“难道你怕他杀了我?”
青鸾低头,不敢回答。
“你把安龙想得太简单了,”越无欢对待这个忠诚能干的下属,略有几分耐心,“万蛊门的继承如同炼蛊,门主死后,九名亲传弟子会互相厮杀,直到最后一人方可得到巫蛊神的传承。他入门最晚,却成功杀了八个同门师兄弟,得传承后,血洗万蛊门,将所有质疑的声音抹去,然后一步步把西林牢牢掌控在手中。”
青鸾听得打了个寒颤,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同门相残。
“所以,他这种人是不会意气用事的,”越无欢分析道,“如果闯入『药』王谷后动手杀人,而且杀的是我这个亲传大弟子,代表将『药』王谷的面子踩在地上,尊主绝不能善罢甘休。他当时身负剧毒,强弩之末,有必要在这种时候惹怒尊主,和我同归于尽吗?”
青鸾喃喃自语道:“可是,尊主已拔除了他的毒……”
她本不是蠢人,忽然想明白了,既然安龙来时带着怒气都没有动手,等怒气平静后更不会动手了。
“要杀我什么时候不能杀?”越无欢摇摇头,冷笑道,“仙界强者如云,杀人何须亲自动手?花钱买命岂不更好?先示弱卖乖,卸了尊主的心防,解了毒『性』,离开后再暗中下手,或者雇佣杀手。如果我是他,定会这样做……”
事后还能把杀手除掉,用杀手的人头去讨尊主欢心。
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正如尊主醒后,他也放弃了对付闯进来的安龙的机关和阵法,停下了埋伏好的毒偶,没有必要为这些小事惹尊主不快,破坏了重逢的好心情。
越无欢遗憾地摇摇头:“安龙是聪明人……”
他缠在尊主脚上的血王藤还在动来动去,显然是在烦心这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既然尊主如此烦心他们的“误会”,定是要“解开”的。他本来想了好几种挑衅安龙在『药』王谷出手杀人的方法,如今算过得失,也只好放弃了。
好可惜……
青鸾离开前,犹豫再问:“无欢哥,你不怕危险吗?”
“怕,我怕死了,”越无欢想起这件有趣的事,忍不住笑了出来,沉沉笑声在安静的黑暗中,带着压抑的疯狂,“如果遇到危险,尊主定会很担心,将日日夜夜,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保护我了。”
这样的生活真令人期待。
青鸾看着他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茯苓宫内,宋清时辗转反侧,长吁短叹了一晚上,怎么也解不开这道生死难题。
他不会幼稚地指望两人能尽释前嫌做朋友,只希望两人不要『性』命相搏。
饶是如此,还是很难……
安龙睚眦必报,绝不饶人,做事经常阳奉阴违,万一前脚答应了自己,转头就把越无欢杀了,搞个先斩后奏,他就算把阿拉斯加宰了也来不及。越无欢是小天使,愿意为他忍耐任何事,莫名中了噬心蛊,他心里必定也憋着火,否则也不会拿出骨醉回敬了。
他总不能去委屈听话乖巧的,让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吧?
徒弟有错也是师父承担,何况徒弟没错,不能认错。
干脆他让安龙狠狠揍一顿泄愤算了……
他是元婴修士,怎么也比越无欢耐揍些。
宋清时想了很久,感觉这个不靠谱的方案没法成功,他又琢磨能不能用什么好东西打动安龙,让他放弃仇恨,然而万蛊门比『药』王谷富裕多了,他除了丹『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次日,他挣扎着爬起床,发现越无欢没来,便在血王藤的伺候下简单洗漱了一番,决定去找安龙摊牌,看看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让他彻底放下此事,实在不行就要做防御准备了。
未料,刚走到花园,他就看到安龙和越无欢坐在亭子里下棋,两人有说有笑,气氛极好。
宋清时『揉』『揉』眼睛,感觉人生如梦。
越无欢看了眼他凌『乱』的头发,颔首行了个礼,笑道:“今早本应先去尊主处服侍,奈何安仙尊拉我下棋。”
“是你先拉我吧?”是安龙盯着棋盘,思考半晌,终于落下一子,“该你了。”
宋清时狐疑地走了过去,看看棋盘,安龙持黑子,越无欢持白子。他对围棋不精,只看得出双龙绞杀在一起,黑龙略占优。
安龙兴致勃勃地问:“空玩没意思,我们赌点彩头吧?”
越无欢落子,含笑问:“安仙尊想赌什么呢?”
“不准在『药』王谷赌博!”宋清时每次和安龙下棋都被杀得死去活来,知道他的棋力,唯恐这彩头会让小天使吃亏,提前抢答,“输了在头上贴纸条!”
他看师兄们打牌都是这样干的!
两人都呆滞地看着他……
宋清时强硬拍板:“这是我家!我说了算!”
他坐在两人中间,趴在石桌上,他不喜欢看棋,心不在焉地看着黑棋白棋你来我往,满脑子都在猜测阿拉斯加是不是又想撒谎骗他了?越无欢是不是怕他担心,瞒了什么?
棋局形式忽然一转。
黑龙被引入陷阱,即将被白龙绞杀。
安龙看着他布陷阱的手段,就如毒雾阵中一般,每一步都看似无害,在他自以为占尽优势时,隐藏的杀招才『露』出獠牙。他心里无名火起,越想越气,目光多添了几分凶意。
越无欢察觉杀气,朝他笑了笑。
宋清时警惕地看向安龙,警告:“下棋不准耍赖!”
“你徒弟欺负我,”安龙眼珠转了转,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放在旁边,乐呵呵地说,“咱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是你提议的,我输了就把纸条贴你脑门上!”
宋清时本来就有哄他开心的心思,随口便答应了。
越无欢愣了愣,手中棋子转了个方向。
两人下了大半个时辰,战况绞杀惨烈,最后黑龙险胜白龙半子……
宋清时是说话算话的人,他拿着红『色』小纸条走向越无欢:“你要贴哪里?”
越无欢笑道:“不管尊主贴哪里,我都欢喜。”
“好,”宋清时想了想,不想贴在面具上,决定为他贴道猫胡子,“我贴端正好看点。”
他凑近越无欢的脸,想找到最佳位置。
越无欢动来动去,笑个不停:“尊主,有点痒。”
宋清时贴歪了,看着不顺眼,赶紧撕下来重贴:“你别『乱』动。”
安龙左看看不要脸的妖孽,右看看没脑子的傻子,听着有点像打情骂俏的话语,气得想把棋子吃了!他以前没和别人谈过感情,不懂风月之事,没想过还可以这样玩!这亏吃大了!
宋清时贴好纸条,问出心中疑『惑』:“你俩怎么了?”
安龙瞬间收回怒火,乐呵呵道:“我们不打不相识,噬心蛊和骨醉,算是扯平了。”
越无欢再次行礼道:“安仙尊的宽宏大量,让无欢心生钦佩。”
“算了,不怪你,”安龙摆摆手,大度道,“你是为了救清时,是我胡思『乱』想,莽撞了。”
越无欢笑道:“安仙尊也是了救我家尊主,若是早知你心意,无欢早已打开『药』王谷大门相迎了。”
安龙赞道:“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心机手段,让人惊叹。”
越无欢夸道:“是安仙尊手下留情,让我侥幸逃生。”
两人你来我往,笑声不绝,就像一见如故的好友。
宋清时在旁边倒成了没事人……
他越发认识到自己在感情方面的知识贫乏,决定要好好补补课。
宋清时遇到不了解的事情,习惯『性』去书上找答案,然而仙界没有人际关系学,心理学,或者交友小百科之类的东西,『药』王谷也没有类似的书籍,怎么办?
他琢磨许久,忽然想起这世间描写感情最多的便是话本,也许可以参考。
于是,他给叶霖写信,附上一颗上品灵石,请他给自己找些关于男人情谊的话本,务必要贴近生活,感情真挚那种。
叶霖收钱办事,最是麻利,他立刻把自己床头的话本给宋清时寄去,夸这是近期销量最高的话本,里面的兄弟情描写极精彩,可谓两肋『插』刀,义薄云天,肝脑涂地,看得人欲罢不能,爱不释手。
宋清时如获至宝地捧起了随信寄来的《打虎三兄弟》。
他对叶霖的办事能力满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