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想比什么?”学生都先一步嘴快答应了,做老师的若再推拒岂不是惹人笑话?两位先生对视了一眼,双双在心中叹了口气之后那位余先生开口道。
骆君摇笑道:“简单,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什么君子六艺么?就比这个吧。”
众人皆是一愣,所谓君子六艺指的是礼、乐、射、御、书、数,这是一个君子所必须具备的各种技能。
“王妃好大的口气。”两位先生神色也有些难看,“便是我等也未敢狂言精通六艺,王妃这话未免太过狂妄了。”
骆君摇笑道:“我也没说一定要精通啊,大家不都是学生么?若都精通了,还学个什么?”
众人明白骆君摇这话里的意思,不一定要精通,只要比你们强就行!
董建清冷一声,猛地站起身来朝底下的众位学子扫了一眼道:“王妃的话,你们听到了?还望各位莫要在王妃两位大长公主还有众位长辈跟前,丢了临风书院和国子监的颜面。”
这话果然很有用,底下的两院学子立刻神色肃然,高声应道:“是,先生!”声音里俨然是战意满满。
董简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骆君摇问道:“如何比,还请王妃明示。”
骆君摇道:“咱们只比五场,三胜为赢。”
“君子六艺,只比五场?”
“礼之一道太过复杂繁琐,孰优孰劣也难说。若只是论战则流于表面毫无意义。反倒是,乐射御书数五艺,高下分明,岂不正适合用来一较高低?”骆君摇道。
董余两位先生低声商议了几句,觉得摄政王妃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便点头表示了同意。
“我等来者是客,便听王妃的意思。不如咱们双方各自选择出战之人?”余昉道。
骆君摇点头道:“自然。”
底下国子监和临风书院的学子们立刻聚在一起各自推选出战之人,骆君摇坐在台上含笑朝底下的秦凝等人挥了挥手。
秦凝对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也转身拉着一众少女商量起来。
“你还当真对她们如此放心?”长昭公主有些好奇地问道。
骆君摇笑道:“我既然提出了比试,自然是有把握的。”
闻言其他人纷纷看向骆君摇,见她果然神色舒缓笑意盈然一副毫不担心的模样,有些怀疑起她是不是早有什么安排。
就连坐得远一些的董余二人看过来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慎重,心中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这位摄政王妃的计谋。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热闹看,王爷,你觉得谁会赢?”演武场外面隐秘处,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几个人。
卫长亭笑吟吟地看向站在跟前的谢衍问道。
谢衍回头瞥了他一眼,道:“安澜书院。”
闻言,在场的几个人都纷纷向摄政王殿下投来了诧异和不信的目光。
摄政王殿下就算再宠爱王妃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
那些可都算得上是整个上雍最出色的年轻人了,难道在摄政王眼中这些未来必然会踏入官场的年轻人还不如一群闺中女子?
“王爷觉得国子监和临风书院的学子不如一群女子?”旁边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忍不住皱眉道。
他是不久前被调回京城正等候吏部派遣职位的方淳,今天正巧摄政王招他述职,听说了国子监学生前来安澜书院的事,摄政王被卫长亭说动也跟着过来,顺便将当时在御书房的几个人都带了过来。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今科春闱主考官宋文越,吏部尚书廖维,安成郡王和安成王世子,以及一个出了宫才跟上来不知身份的黑衣男子。
谢衍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卫长亭那手中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道:“方兄,你可会射御二术?”
方淳一怔,道:“射箭确实未曾学过,御马之术…略通。”
“那你觉得,那些读书人里面,有几个精通的?”卫长亭问道。
方淳不答,虽然说君子六艺,但这年头其实早就没那么讲究了。
古时还有君子佩剑的传统,现如今哪个读书人会随身佩剑?就连方淳自己,他也不算是寒门出身,但御马也是外放为官之后才学会的。若强说上古时五御之艺,那就更别想了早就已经失传。如今人们大都将射御简单归类于骑射罢了,饶是如此读书人也依然视为下流,并不在意。
“他们不会,难道那些小姑娘便会么?”廖维身为吏部尚书自然沉稳老脸,神色平和笑容可掬地看向卫长亭问道。
闻言方淳心中也是一松。
对啊,那些学子尚且不会的东西,难道一群小姑娘就会了?
卫长亭悠悠道:“难不成,两位觉得安澜书院的武道院是摆着玩儿的?”
“……”师生二人沉默不语,但脸上的神色却并不紧张。
显然他们并不认为那所谓的武道院真的能对那些年轻学子造成什么威胁。虽然如今的书院并不教授射御之道,但国子监的学生却大多是高门出身,平时自然免不了打马射猎,因此会骑马射箭的人也并非没有。
站在安成郡王身边的谢宵倒是有些明白过来了,“卫世子的意思是射御两项安澜书院必胜,剩下的三项之中只要有一项胜出……”
“恐怕没这么简单。”廖维笑道:“且不说这两项安澜书院如何必胜,剩下的三项…可没有取巧的地方。”
书院和国子监是不教骑射,但剩下三项都是教的。特别是书数两项,更是重中之重。
难不成安澜书院是想在乐之一项上做文章?
卫长亭也不跟他强辩,反倒是扭头含笑问道:“安成郡王,你怎么看?”
安成郡王神色自若,“本王一介粗人,还真看不出来孰胜孰败啊。”安成郡王身为皇室贵胄,自然不会是单纯的粗人。不仅不是粗人,这位安成郡王年轻时候还是出了名的文武双全。
他这么说显然是不想介入卫长亭和廖维之间的争执。
谢衍仿佛这才注意到他们在议论什么,回头道:“既然好奇,不妨一起看看。”
摄政王既然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也不好再继续争论了。来都来了,他们一群位高权重的人,总不能一直躲在这角落里偷窥,若是让人看到了岂不是更加丢脸?
于是众人便都跟在谢衍身后,一道跨入了演武场。
正低头和章竟羽等人商讨比试的事情的骆君摇一抬头正好看到一群人路口进来,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惊诧之色。
见她神色有异,其他人也纷纷扭头看向路口。看到摄政王以及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都忍不住出了惊呼声。
“摄政王来了?”
“摄政王怎会来此?是王妃相邀么?”
“不只是摄政王,还要安成王和廖大人啊。”
议论间谢衍等人已经走了过来,众人连忙起身参拜。
“叩见摄政王殿下!”
“恭迎摄政王殿下!”
“诸位免礼。”谢衍带着人走上前去,伸手握住骆君摇一手笑道:“碰巧经过听说今天安澜书院十分热闹,我便带了几位大人过来凑过热闹,没打扰你们吧?”
骆君摇笑吟吟地看了看跟在谢衍身后的众人,直接掠过了挤眉弄眼的卫长亭笑道:“自然不会,来者是客,安澜书院欢迎之至。”
“来人,请诸位大人上座。”骆君摇回头吩咐侍立在一边的管事。
卫长亭笑道:“王妃,咱们就是来凑个热闹,就不麻烦了,站一会儿也没什么。”这地方也没多大,再多几张椅子都快要摆不下了。
跟着谢衍来的除了方淳宋文越和廖维,其他几个都是习武之人,便是方淳和廖维也都正当盛年站一会儿自然没什么。更何况摄政王来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意思安坐在高台上,临风书院的两位先生和女眷们早就都站起身来让出了位置。
最后自然是摄政王和王妃坐了主位,左右两边是宋文越廖维安成王等几个官员和两位公主苏氏等几个女眷。
安澜书院的先生们和临川书院的两位先生只得跟卫长亭谢宵曲天歌三个年轻人一起站着了。
台下的双方虽然因为摄政王的突然到来而有些惊诧,却还是很快选出了各自的人选。
骆君摇一眼看过去,武道院有秦凝和沈红袖两人在列,另外三人也都是熟人,分别是徐歆玉,郑景溪和一个容貌温婉优雅的少女。
骆君摇记得她跟苏蕊关系不错,是翰林学士孙仲汝的孙女,名唤孙茴,据说琴艺高妙,想必是推举出来应付乐之一道的。
再看另一边,三位临风书院的学生,两位国子监学生。其中有一位骆君摇觉得眼熟,剩下的四人倒都是陌生人。
众人上前依次自报了姓名,那骆君摇眼熟的国子监学生名叫赵麒,是工部侍郎嫡子,同样也是曾经赫赫有名的皇城七秀之一。
只是如今皇城七秀的名声早就破败不堪了,自然也没有人愿意再提起。
算起来皇城七秀里之前骆君摇没有过交集的也只有两位了。就是眼前的赵麒和太皇太后的侄孙周渐青。
赵麒的父亲赵侍郎为人低调,赵麒跟谢承佑这些人也没什么交情,骆君摇跟他自然也就没什么交集了。而周渐青则是因为本人生性低调,且是皇城七秀中最年少的一位跟骆君摇算是同岁。虽然是太皇太后的子孙,但太皇太后娘家远在外地,这位周公子小小年纪独自一人在国子监求学,除了偶尔进宫探望太皇太后,几乎足不出户,骆君摇跟他自然更加不熟了。
因为之前那几位,骆君摇对所谓皇城七秀颇为失望,也就不再好奇剩下的两人如何了。
今天一看这赵麒,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一身儒衫,倒是颇有几分翩翩才子的模样。
剩下四人也分别是国子监和临风书院出类拔萃的学子,听两位先生的意思似乎还都是今年春闱的种子选手。
骆君摇有些担心起来,低声问道:“他们要是输了,不会影响到春闱吧?”
现在离春闱可没多久了,要是因为输了比试心理受创,到时候影响了科举挥可就麻烦了。
毕竟这好像也不是没有先例。
谢衍低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抹笑意,道:“既然敢在这个时候上门挑衅,想必是信心满满。若当真因此科举失利,也只能怪他们心性太弱,经不起打击。这样的人,入了官场也是枉然,还不如再磨砺几年或可成大气。”
“那就好。”骆君摇松了口气,“那就不用给他们面子啦。”
谢衍微微扬眉道:“你倒是信心满满。”
骆君摇笑道:“不信你看,安澜书院必胜。”
“好,本王拭目以待。”谢衍温声道。
双方都是年轻人,很有些年少气盛的模样。很快便拟定了比试顺序,先武后文按照射御乐书数来,双方各派出一人比试。
这演武场平时本就是武道院用的时候多,玲珑院的学生只偶尔过来走走,演武场一边就设置了箭靶。
安澜书院第一个出战的人正是沈红袖,而对面出战的是一位国子监的年轻人。
他之前报名是寿城伯府的次子,显然是将门之子弃武从文。
箭靶很快便在两人前方不远处摆放好了,弓箭也送到了两人跟前。
两人双双朝一边的高台上行了礼方才走到了射箭的位置,沈红袖拿起一把弓试了试,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正在检查弓箭的年轻人,扬眉道:“怎么样?要不要交换检查一下?”
年轻人轻哼了一声,也颇有几分傲气,“不必,沈姑娘,请赐教。”
沈红袖笑道:“好说,温二公子请赐教。”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也不再理会对方同时拿起了手中长弓和羽箭。
沈红袖目光瞥到旁边正张牙舞爪为自己助威的秦凝等人,脸上闪过几分笑意。羽箭已经搭上了长弓,沈红袖目光渐渐变得专注凌厉起来。
哚!
哚!
羽箭破空的声音同时响起,随后便是两声箭头射中箭靶的声音,显然两支箭都中了。
围观的众人出一阵喝彩声,沈红袖朝旁边的年轻人瞥了一眼,却见那年轻人也正扭头盯着自己。
她秀眉一扬,道:“再来!”
“再来!”
第一箭两人都射中了,而且都是正中靶心。
守在箭靶旁边的人闻言,双双抬起两个箭靶往后退去,退出了一段距离方才重新放下。
沈红袖再次举起弓箭,搭箭,勾弦,放!
又是一阵欢呼,两边围观的人都渐渐被点燃了热情,纷纷为自己一方的同窗助威。
“再来!”
“这是弘毅将军之女?”长昭公主有些惊讶地道,“箭术竟然如此出众,难怪摇摇如此信心满满啊。”
骆君摇笑道:“回皇姐,正是弘毅将军之女红袖。不过我信心满满可不只是因为她啊,一个人可赢不了三胜之局。”
“哦?那我真要好好瞧瞧了。”
长陵公主笑道:“可不是得好好瞧瞧,歆玉也在其中呢。”
长昭公主笑得更开怀了,“皇姐说我?阿凝也在其中呢,阿凝可是下一个就要上场了。”
长陵公主道:“她天天在家里吹嘘自己武艺高强,若是输了看我回去如何收拾她!”对两位公主来说,女儿的能力得到别人的承认比旁人对她们说一千句奉承话都好用。
倒是另一边的人有些不悦了,廖维道:“王妃果真有信心,安澜书院能连胜三场?”
骆君摇笑颜如花,“说不定是四场呢。”
廖维轻哼了一声,微微眯眼道:“王妃这话说的太过了吧?将临风书院和国子监这么多学子置于何地?”
骆君摇眼睛一转,嫣然笑道:“廖大人可愿与我打赌?”
“赌什么?”廖维问道。
骆君摇道:“就赌……安澜书院能赢三场还是四场。”
廖维本就不好看的脸色越难看了,“以下官之见,恐怕最多赢两场。”其实廖维更想说一场也赢不了,但他也不是食古不化的酸儒,王妃和公主的面子自然还是要给一点的。
骆君摇叹了口气道:“我原本想让大人一手呢,既然如此,那就赌安澜书院到底能不能赢三场。”
“彩头是什么?”
骆君摇道:“如果我们赢了,廖大人以后不得在公开场合批驳安澜书院。无论谁问大人都只能说安澜书院的好话。”
廖维眉心一阵乱跳,“若是王妃输了呢?”
骆君摇道:“廖大人请说。”
廖维道:“请王妃暂辞安澜书院山长之位。”
“廖大人,这不公平吧?”卫长亭开口道,“你输了只是不开口抨击安澜书院,什么都不会失去,王妃输了却要输掉山长的位置。您这不是欺负人么?”
廖维翻了个白眼,不理卫长亭直视骆君摇,“王妃以为如何?”
骆君摇神色轻松自然,点头道:“可。”
廖维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是王妃大气。”心中却暗笑,果然还是个小丫头,便是做了摄政王妃也难掩年少轻狂。
“赢了。”旁边宋文越悠悠道。
众人连忙将目光投向下面,台下的少女们已经一片欢呼,显然是沈红袖赢了。
距离她们百步之外的箭靶上,沈红袖的箭靶上羽箭虽然已经不再正中心,却距离靶心不过寸许。
而另一个箭靶上,虽然同样羽箭上靶了,距离靶心却已经足有一掌远了。
一边欢呼雀跃,一边哑然无声。
沈红袖也忍不住笑逐颜开,朝旁边的年轻人拱手笑道:“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