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长昭公主府的家宴正式开始。
因为是私宴,还在太后国丧期间也不好弄些丝竹歌舞之类的东西,长昭公主便在府中的暖阁摆了几桌酒席。并不像是上雍一些大型宴会在大堂之中宾客分列两旁,各据一桌,而是用圆桌宾客围坐在一起的。
虽然少了些庄严肃穆的正式感,却显得更加热闹亲近一些。
男人们要喝酒聊天,女眷们却大都不善饮酒,坐在一起也不好说话,便干脆将男女各自分开了,也好让大家都自在一些。
骆君摇自然是坐在女眷这边第一桌,她旁边坐着的是长陵公主和秦凝,还无法独立坐着的小娃娃早被奶娘抱下去了。
长昭公主和驸马虽然聚少离多,但夫妻感情却不错。丈夫回来了长昭公主也是真心高兴的,亲自端起酒杯去旁边的男宾席上敬了杯酒才转身回来。又亲自向女眷各座都一一敬了酒,请大家随意宴饮不必拘礼。
暖阁里被烧得暖暖的,几杯酒下腹长昭公主更是玉容嫣红,美不胜收。
见长昭公主如此模样,长陵公主也忍不住低声调侃道:“妹夫回来了,长昭这是真的开心呢。瞧瞧,是不是比先前更好看了许多。”
骆君摇道:“长昭皇姐一直都很漂亮呀。”
长陵公主瞥了她一眼,道:“摇摇倒是会说话。”
骆君摇笑道:“当然,长陵皇姐最最漂亮了。”
“巧言令色。”
骆君摇无辜地道:“皇姐方才还夸我会说话,现在怎么又变成巧言令色了?这年头,真话都不让人说了吗?”看着她这无辜的模样,长陵公主也被逗笑了。
“娘,你跟摇摇说什么呢?”秦凝探过了头来听,长陵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没大没小的,叫舅母。”
“才不要。”秦凝朝母亲做了个鬼脸,赶紧扭过头去跟徐歆玉说话了。
长昭公主敬了一圈儿酒回来,笑道:“皇姐这是在和君摇说我?”
长陵公主笑道:“君摇说你今儿容光焕呢。”
暖阁里一共也就三桌人,自然都听到了长陵公主的话,也纷纷附和说长昭公主今儿如何美貌,如何精神,席间气氛十分热烈。
席间,工部尚书的夫人还带着柳如夏过来向骆君摇敬了酒,有了她起头其他人便也跟着过来了。
一时间骆君摇倒是成了暖阁里最受欢迎的人了,只是如此一来未免有几分喧宾夺主的意思。还是长陵公主出声,提醒今儿是长昭公主的家宴,这些人这才连忙又涌过去给长昭公主敬酒,让骆君摇逃过了一劫。
对上骆君摇投去的感激的目光,长陵公主微笑着对她挑了挑眉。
虽然有长陵公主祸水东引,但骆君摇也还是喝了好几杯酒,宴会结束的时候便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长昭公主送了宾客出门,回来看到骆君摇靠在软榻上一副快要睡过去的模样,不由失笑道:“说起来,这还是摇摇头一次被人这么围着敬酒吧?”
骆君摇睁开眼睛望着她,眼神果然有些雾蒙蒙的,“还不都是拜了皇姐所赐?”
长昭公主在她旁边坐下,接过侍女送上来的醒酒汤递给她笑道:“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骆家的两位公子太惹人眼了。为了这事儿,可没少人在我耳边说话。”
骆君摇一口喝下了醒酒汤果然清醒了一下,也跟着坐起身来道:“是因为我大哥二哥?”
“不然呢?”长昭公主笑吟吟地道,“你以为想和骆家结亲的就只有柳家啊?”
骆君摇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不能是因为我,我哪儿能这么受人待见啊。”
长昭公主笑道:“这还不是因为你不爱凑热闹,上雍的贵妇们都怕你不好打交道呢。”
其实骆君摇也不是不爱凑热闹,只是她喜欢的热闹跟一般贵妇们喜欢的热闹就不是一个热闹罢了。
骆君摇打了个呵欠道:“这不是忙么,让我天天跟人聊天喝茶赏花,我也没那风雅的本事啊。”
长昭公主笑道:“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过了正月就去安澜书院?”
骆君摇点点头,长昭公主道:“正好,回头我让歆玉跟阿凝一起去武道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和长陵皇姐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骆君摇笑道:“多谢皇姐。”
跟长昭公主聊了一会儿,骆君摇还是忍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
她还从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如今酒量似乎也比不得前世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才现自己已经在摄政王府的马车里了,正靠在谢衍怀中,周围一片宁静只有外面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
“醒了?”谢衍轻声道,“可有哪儿不舒服?”
骆君摇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道:“没有不舒服,我睡了多久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察觉到。”
谢衍道:“长昭皇姐说你喝了好几杯酒?”
骆君摇叹气道:“别人专门过来敬酒,总不好都不喝吧?”
谢衍道:“以后不准喝了。”
“你确定?”
谢衍道:“以后若是有人敬酒,就说我不许你喝。还是摇摇想要岳父开口?”之前倒是没考虑这个问题,摇摇年纪小身份却高寻常人也不敢逼她喝酒。
但同样的,有些人敬酒也不好不喝。
薛神医说过,年纪小的姑娘家最好不要醉酒,对身体不好。
骆君摇笑道:“好呀,以后我就说你不让我喝酒。”
谢衍淡然一笑,显然并不介意外人如何看自己。
骆君摇掀开马车的帘子,这才现他们并不是在回府的路上而是已经出城了。
马车走在平坦的官道上,倒是没现跟城里有什么不同。此时朝外面一看,就着马车角檐上的灯才看清楚,道路两旁黑漆漆的一片,仿佛是一望无边的旷野。
“咱们这是去哪儿?”骆君摇回过头有些好奇地问道。
谢衍道:“后面几天武卫军有些事情要处理,咱们去城外的别院小住几天,也省得来来回回得跑。你不是也不想应付那些上门拜访的人么?”
骆君摇还真的不太想应付那些上门拜访的诰命夫人们,但另一方面这又好像是身为摄政王妃的责任。
谢衍见她有些为难的模样,淡笑道:“之前这些年摄政王府没有女主人,难道就不用过了?既然你想做的事情跟她们不同,就不必太过在意这些,横竖你们也是走不到一路去的浪费时间罢了。以你的身份,便是不参加那些女眷间的交往,也没人敢怠慢你。”
骆君摇这才展颜笑道:“那好吧,不过我的东西还在家里呢。”谢衍要去军中,她也不能天天跟着跑到武卫军去,总还是要做些事情的吧?
谢衍道:“让人明天送过来。”
“好。”
清晨,骆君摇难得早早地便醒了。
不过谢衍显然比她更早,推门出去就看到谢衍正在院子里练剑。骆君摇干脆披着厚厚的大氅坐在走廊边的靠座上,撑着下巴欣赏摄政王殿下的剑法。
谢衍的剑法十分优美,同时又带着令人畏惧的威势和杀意。他从十几岁开始征战沙场,有些东西早就已经融入到骨子里去了。
虽然有意控制,却依然是剑气纵横,凛然生威。
骆君摇看得兴起,干脆将脱了大氅交给侍立在一边的奉剑,手中幽月刺寒光一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身影已经朝着谢衍冲了过去。
谢衍虽然在练剑,却并没有忽略坐在一边的骆君摇,自然也察觉了她的动作。见骆君摇朝着自己扑来也不闪避,手中长剑朝骆君摇扫了过去。
纤细的身影在冬日里也依然伶俐无比,骆君摇凌空一跃,整个身体在半空中腾空一转已经避开了谢衍的剑锋,幽月刺朝着他的胸前划去。
谢衍轻笑了一声,微微后仰抬手在刀锋上轻轻一弹。
骆君摇只觉得握刀的虎口一震,却并不太痛,显然谢衍并没有尽力。
她轻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慧黠的光芒。
手下飞快连续三刀朝着谢衍过去,就在谢衍抬手想要夺她刀的时候,骆君摇身子一矮,朝着他的下盘削去。
谢衍纵身而起避开了这一刀翻身落到了骆君摇身后,才刚刚落地骆君摇已经反身攻了上来,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站在一边抱着大氅的奉剑也有些看呆了,她也是会一点拳脚功夫的,也知道自家王妃身手不错。但是就这么跟王爷打得有来有回,看起来还真的是相当精彩呢。
“应该是…王爷让着王妃的吧?”王爷肯定不会跟王妃真的动手的。
“确实是你们王爷让着王妃的,不过若不是内力不济,咱们小王妃恐怕也差不了太多。”不知何时到来的卫世子抱着一个精致的手炉,笑眯眯地道。
奉剑吓了一跳,侧看向卫长亭又被他的装扮弄得一愣。
她可是记得卫世子是最爱风度的人,往年冬天偶尔回来,哪怕是下着鹅毛大雪也不见他披个皮毛的披风大氅。今儿怎么不仅穿着厚厚的大氅,还抱着个手炉了?
这副打扮比卫世子大冬天拿着折扇还让人觉得异样。
“卫世子?”
“嗯?”卫长亭抬眼,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奉剑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可是身体不适?”
卫长亭叹了口气,轻咳了两声道:“可不是么,我娘跟着我爹去了南疆。这个年本世子过得孤家寡人不说,就连病了也没人问一声。还要拖着病体为你家王爷办事儿,他却在这里陪王妃练剑。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奉剑有些尴尬地赔笑,她难道还能说王爷干得不是人事儿?
更何况,世子您这脸色看着也不像是病了啊。
对上奉剑怀疑的眼神,卫长亭淡定地解释道:“我这是要汗,所以脸色看着才红润一些。”
“世子保重身体。”奉剑干巴巴地道。
“启禀王爷,骁远侯和骆将军来了。”叠影出现在了院门口,恭敬地禀告道。、
原本还在比武的两人立刻停了下来,骆君摇回头问道:“我大哥来了?”一般人们称呼骆公子或者骆将军就指骆谨言,称呼骆云会叫骆大将军。
叠影点头道:“是,王妃。”
骆君摇立刻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谢衍一把拉住了。
奉剑将大氅送上去,谢衍接过来亲手为她穿上才道:“小心着凉。”
骆君摇笑道:“知道了,喻将军和大哥找你是为了武卫军的事儿?”
谢衍点头,“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着急。”
骆君摇点点头,“我先出去迎一迎大哥!”说罢便放开了谢衍一溜烟往外面跑去。
站在一边看戏的卫长亭啧了一声,笑道:“看来在王妃心中,还是大哥比较重要啊。”
谢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本王可不记得,有什么事情要劳动卫世子出城来。”显然摄政王即便在跟王妃比武,也是听到了卫世子的闲话的。
卫长亭轻咳了一声,道:“这不是陵川侯府太无聊了么,只有本世子一个人守着偌大的侯府实在是太孤单了。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王爷还不领情?”
谢衍缓缓点头道:“领情,那这几天就辛苦卫世子了。正好北大营还需要一个人巡视军中整顿情况,本王原本打算亲自去的,现在就交给你了。务必在五天之内完成。”
“……”谢衍,你不是人!
两人说话间,骆君摇已经挽着骆谨言的胳膊进来了。两人一边走还一边说笑着,兄妹感情好得让人羡慕。
卫长亭的目光却落到了跟在进来的三人后面的纤细身影上,眼睛瞬间一亮,一闪身就已经掠过了三人到了那人跟前。
“霜姑娘,新年好啊。”卫世子笑眯眯地道。
冷霜有些奇怪地看了卫世子一眼,点了点头,“卫世子好。”
被扑了一脸冷风的骆君摇回过头来这才看清楚卫长亭,有些诧异地道:“卫世子,你病了吗?”
不是她鄙视冬天穿皮裘大氅拿手炉的男人,而是卫世子的装扮在眼前一众男人中,显得太过出类拔萃。
卫世子表情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扭曲了一下,然后他低头捂着嘴低咳了一声,“是受了点凉。”
骆君摇同情地看看他,“那你可要好好保暖啊,要不要请太医看一看?”然后拉着骆谨言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几步,可别是流感,这年头可不大好治啊。
卫世子又咳了几声,“不用了,已经看过了,大夫说不算严重。”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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