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柳走后,沈烈清点了下,以后每三个月给路奎军儿子寄一次钱,顺便写一封信,路奎军儿子他见过,挺上进的小伙子。
沈烈的想法是,给钱不用太多,本来他读中专有补贴,另外一个月补十块,足足够花了,既然出了事,也不能太惯着,免得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但是也不能让这个侄子委屈了。
沈烈寄了第一次钱,写了第一封信后,很快路敬英就回信了,信里提到对他父亲做法的反思和不赞同,感激了沈烈,也说明了自己的打算。
沈烈倒是欣慰了,这是一个有想法的孩子。
他去给路奎军探监,又把信拿给路奎军看,路奎军:“沈老弟,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可能要转到别地监狱,到时候你探监也不方便,不用看我,就是你嫂子和侄子,还得麻烦你。”
沈烈自然应着,让路奎军放心。
而这个时候,另一个消息传来,却是让人有些失望,听苏闻州的消息,那块盐碱地有着落了,看样子基本是定给孟家了。
苏闻州很有些抱歉:“这一次是我疏忽了,本以为手到擒来,因为我看过,几个想买那块地的,各方面竞争力都不如你,谁知道孟家突然也想要,横插了进来,而且列了一些具体条件,说他们要扩建厂房。那块盐碱地确实距离他们厂房不算太远,加上他们用了一些手段,竟然真得要批给他们了。我知道这消息,再去问,已经晚了。”
沈烈也只是笑了笑:“没什么,也不是说非要买到。”
苏闻州:“确实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孟家还有这么一招,我回头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消息,如果再有合适的,想办法给你争取。”
沈烈:“那你就多费心了。”
因为路奎军的事,沈烈情绪自然有些低落,没有拿到那块盐碱地,让沈烈越发有些无奈。
好在冬麦肚子越来越大,即将做父亲的喜悦总是能给人宽慰,梳绒机和饺子馆的事有江春耕和江秋收操心,沈烈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地照顾冬麦,关注着冬麦肚子里面的动静。
孩子很活泼爱动,特别是快要生了,两个小家伙随便动动胳膊腿儿,在外面看就是一个大鼓包。
有一次他甚至直接摸到了那凸起:“这是小拳头吧,他在和我握手。”
说起这个,沈烈有些激动。
冬麦笑看向他,可以说,最近这段他受了打击,心情多少有些萧条,不过看他为了孩子兴奋成这样,倒是一改之前模样。
一看就特别傻,傻得让人想笑。
她抿唇笑着说:“你觉得还没出生小娃儿的拳头,能有这么大吗?”
沈烈一想,好像也有道理,挑眉,对着肚皮研究了半天,又比划一番,终于得出结论:“原来是我们孩子的小屁股!”
冬麦看他那恍然的样子,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这个男人,在外面总是很精明能干,大多数时候她很佩服他,由衷地敬佩他,但是有时候吧,他又实在是看着傻乎乎的,傻得可爱!
沈烈看冬麦笑成这样,也忍不住笑,笑着搂住她:“再笑我,我就打你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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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麦眼看就要到产期了,医院的意思是生产也就是这几天。
最近几次产检,沈烈陪着冬麦去城里,每次都会过去彭天铭那里,和彭天铭一起吃个饭,沈烈和彭天铭说了下,便在她的工厂找了一间宿舍稍微安置了下,放了被褥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到了快生的时候,估计会住过去,这样就免得临盆之时匆忙赶过去,怕太远来不及。
而就是这两天,苏彦均竟然从首都赶回来了,马上清明节了,她本来就要请假扫墓,现在提前回来几天,回来后,她就和冬麦提了,让冬麦过去她那里住,但是冬麦到底是觉得太过打扰,婉拒了。
沈烈和江春耕提了苏彦均的事,江春耕和胡金凤说了,胡金凤倒是好奇,想见见苏彦均,不过她又要看孩子,又要管梳绒机那摊子,忙得很,一时也抽不出功夫来专门跑一趟陵城。
苏闻州已经知道宁知青所在的工厂,正在找人去问,说是用不了几天就能有回话了。
沈烈这几天战战兢兢的,打起精神来陪着冬麦,有时候冬麦皱个眉头,他就突然来一句:“要生了?”
冬麦淡淡地看他一眼:“我就是听着外面好像刮风了。”
沈烈深吸口气,尽量放松。
冬麦看他这样子,又觉得心疼他,又觉得好笑。
最近他为了路奎军的事,操心不少,现在恢复过来,却又整天提心吊胆孩子。
她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顺了顺毛:“外面起了东风,阴天,估计又要下雨了。”
陵城的暮春时候,总是雨水多,不过这样也好,蒙蒙细雨落下来,滋润着庄稼,如果水头足,估计连浇水都省了。
沈烈被冬麦这么顺毛,也就顺势躺在了炕上,用脑袋贴着她的肚子,凑过去认真地听,闭着眼睛,感受里面的动静。
“冬麦,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外面雨沙沙落下的时候,他低低地这么说,声音温暖清哑。
“没觉得,你看咱院子里的葡萄,到现在还没吃上呢!”冬麦侧躺着这么笑。
院子里的葡萄树还是去年打算开饺子馆时移植过来的,现在葡萄叶已经长得嫩绿,就指望着夏天吃上葡萄了。
沈烈眸中都是笑:“等我们孩子生了,估计百天的时候,正好葡萄熟了,可以请大家伙吃葡萄。”
冬麦:“可惜种的不多,不然咱自己做点葡萄酒多好啊。”
沈烈:“那我们买点葡萄酒吧,请大家喝葡萄酒吃葡萄。”
冬麦想想,觉得这样也不错,又开始说起有了孩子的事,孩子应该叫啥名都想过了,沈烈一口气提出不少,不过冬麦有些犹豫,觉得还可以再想想。
夫妻两个人就这么听着外面的绵绵雨声,说着闲话,一时竟觉得,那些世间的纷纷扰扰全都淡了,挣再多钱,能享受到的无非也就是那么多,最甜蜜幸福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这样的雨夜,没有人打扰,两个人说着闲话。
到了晚些时候,到底是饿了,沈烈起来,给冬麦做饭,最近他在家里,不怎么出门,王二婶便帮着洗涮打扫,做饭多是沈烈自己动手。
王二婶有些不好意思,沈烈告诉她说,等冬麦生了,怕是用人的时候多,王二婶这才释怀。
沈烈最近手艺长进了不少,虽然未必多好,但至少冬麦吃着也还行。
烧火做饭,饭差不多好了的时候,就听到后院传来嚷嚷声,好像是王秀菊在骂。
冬麦听着,纳闷:“他们又怎么了?”
沈烈仔细听了听:“估计是婆媳两个吵架呢。”
冬麦:“最近他家也吹得厉害,之前他们和首都绒毯厂签的那个协议,说是能一下子供多少吨的货,现在大家伙都卖不出去羊绒,唯独他家,还能给首都绒毯厂供货,王秀菊张扬着呢,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又赶上路哥那里出事,她更是把自己家吹得上天,把别人家给踩到土里去。”
沈烈:“最近我操心着路哥的事,没注意他家,不过现在整体行情不太好,绒毯厂虽然和孟雷东签了协议,可以供货,但是绒毯厂那里也总是赊欠,不给现钱了,路哥为了找首都绒毯厂要到最后那笔款子,就差跪下求人家了。路哥要了钱后,最先给的是那些散户,但是孟雷东就未必了,他们货量大,款多,不是那么容易要到的,倒不至于赖账,估计得拖一段时间了。”
冬麦听着,点头:“孟雷东要到钱,肯定是先紧着自己,后面再多了,才给那些散户分!”
当下两个人继续吃饭,不过后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且现在也听得真切了。
听着那话里意思,好像是林荣棠跟着孟雷东交了一批货,算着应该能发大财,孙红霞高兴,就去烫头发了,还买了一件新大衣,看中了一块金表,王秀菊看不下去了,痛骂儿媳妇吃饱撑得没事干还不下蛋。
沈烈听着那嚷嚷声:“那块盐碱地没戏了,不过我们可以看看别的机会,一定要想办法搬到陵城去住,村里到底太闹腾了。我看人家陵城的幼儿园也好,从小教识字。”
冬麦:“没事,这个不急,我觉得既然能有那一块盐碱地卖,陆续也会有别的机会,等呗。咱们现在也才干了一年,就有现在的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咱手头的现金,加上梳棉机,也有四十多万了,当时咱俩结婚那时候,我可没想过这么多。”
沈烈笑看着冬麦:“瞧你这出息,这就满足了?”
冬麦抿唇笑:“我看不是有句话叫做知足常乐吗?想太多没用,日子过得舒坦,咱能多做就多做,不能多做就算。”
沈烈:“不过我还是惦记着新疆的事,我是指望着,明年开春前我们能谈妥,这样明年的广交会我们就可以去参加了。一年的时间,再攒攒钱,看看买地的机会,足够我们慢慢规划这件事了。”
路奎军出事了,进了监狱,要坐十年的牢。
沈烈其实最近也一直在反思,路奎军做错了什么?
他心是好的,自己发财了,也想带着亲戚朋友发财,有些人做生意没本钱,他可以借钱给人家,但是更多人需要钱,他就开始办了农村合作基金会,一切出发点都是好的。
甚至到了最后,他从首都绒毯厂要了最后一笔钱,那个时候他如果心狠一点,拎着几十万跑路了,跑得天高皇帝远,谁能抓住他?几十万不够他过一辈子富足日子吗?
可他没有,留下来承担了属于自己的责任,老老实实地进了监狱。
为什么一个想带领大家致富的人,最后却害了那么多人,让不少乡亲血本无归,最后终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对于这件事,沈烈只隐隐觉得,那个基金会不是什么好东西,玩火自费,最后害人害己,但是具体更深层次的,他现在还没想太清楚。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引以为戒,他并没有太多能力,他这个人也比路奎军自私,最先顾好的是家人,是冬麦和孩子,这之后,有些余力,再说别人。
夫妻两个人说着闲话,吃了饭,等吃过饭,刘金燕打着雨伞过来串门,说起来,两个人这才知道,原来王秀菊和孙红霞吵起来,两个人对着掐架,闹腾得不像样。
“王秀菊说是这一批羊绒顺利送到了首都绒毯厂,人家收了,钱再有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人家就要发大财了!”
“还说孟家在陵城南边弄了一块盐碱地,到时候盖厂房,他们全都搬过去!”
“为了这个,王秀菊觉得自己儿子能耐,也有点嫌弃孙红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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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孟雷东,林荣棠顺利地把货给交了,本来交货的时候,人家检查羊绒质量,说好像不太合格,当时他的心都提起来了,生怕出什么岔子。
好在最后都要了,人家全收了,他的那些货也全都要了。
首都绒毯厂是国营的大纺织厂,现在无非是过一两个月给钱的问题,他不怕绒毯厂不给钱,反正现在交了货就放心了,就等着孟雷东那里要到账就行了。
当然了,他也留着一个心眼,自己去首都,找了他大哥,又通过他大嫂的关系,联系上了绒毯厂的一个内部人,和人家说了,盼着能早点给钱。
这桩大事做完了后,他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并没有什么高兴,只觉得累。
他想,自己这是要成功了,但是即将挣了很多钱很多钱的时候,他竟然想起之前,想起之前他和冬麦那会儿。
冬麦那个时候多单纯,在公社的大集上买一条裙子都喜滋滋地高兴,穿上后觉得自己可美了。
她也确实长得好看,随便穿啥都好看。
他说缺钱了,少花点的时候,她也就懂事,听话,会省着用。
那个时候的冬麦乖巧懂事得像个小姑娘,会让人忍不住心疼。
那个时候他是会计的儿子,手头能有几十块钱都觉得挺多了,哪想到有一天会做几万块钱的大买卖。
要赚大钱了,他只觉得失落,心口甚至隐隐作疼。
这个时候,她娘还在和孙红霞吵架嚷嚷,为了什么衣服烫头发的事闹腾,林荣棠听着,只觉得厌烦,他已经烦透了他娘,也烦透了孙红霞的贪婪。
是,贪婪。
孙红霞这个女人真贪。
她不但贪钱,还贪男人,自从和铁柱搞了两次后,倒像是离不开男人了。
林荣棠闭上眼睛,闷闷地叹了口气。
他摸到了一根烟,便点燃了。
其实他以前并不吸烟,不过会在兜里揣一包烟,遇到合适场合给人家送一根,现在他忍不住,掏出烟来,点燃了,狠狠地吸了一口。
呛人的烟味直接进了肺管子,把他呛得难受,他闷闷地咳了几声,之后眼泪真得落下来。
他躲在不透光的西屋,流着眼泪,一口口呛着吸着那根烟。
烟快吸完的时候,院子里安静下来了,他娘大吵了一通离开了,至于孙红霞,根本不在家里了,偷偷跑出去了。
林荣棠冷笑一声,狠狠地掐灭了烟头,猛地站起来。
突然有个冲动,来一个狠的,去捉奸,捉奸在床,让她有口难辩,自己日子不好过,那所有的人干脆跟着一起死!
他咬着牙,起身,猛地就要往外冲。
不过当冲到一般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到底是停住了脚步。
不行,不行,他不行。
他咬牙,攥紧了颤抖的手。
他要堂堂正正地活着,要挣钱,要风光,无论他发大财还是一败涂地,都要留一个清白,他的秘密,只能保留着,绝对不能就这么泄露出去。
而孙红霞这个女人,关键时候会来一个鱼死网破的。
林荣棠颓然地蹲在了地上,重新捡起来那根被他扔掉的烟。
此时的孙红霞,确实就在铁柱家里。
如果是往常,她还是顾忌着的,总是等林荣棠不在家的时候偷摸搞,但是现在她被王秀菊那样骂了一场,她恼火了。
凭什么这么骂她,不就是以为她家儿子要发财了,不把自己这个儿媳妇当回事了吗?
可真不要脸呢!
也不看看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真不知道吗?
孙红霞气急了,是打算干脆嚷嚷出来的,让全村都看看,看看你儿子是什么样,看看你这个当婆婆的还有脸嫌弃儿媳妇!
不过,她也忍住了。
她嚷嚷出去,害了林荣棠,也坑了自己。
要做,就做一个狠的,这死老太婆不是要孩子吗,那她孙红霞怎么着都得给她弄出一个孙子来,就让她们养野种,就让林荣棠戴绿帽子!
她豁出去了,她要和别的男人放浪荒唐!
这个念头一起,她趁着天黑,气呼呼地跑过去铁柱家里了。
铁柱家里穷,屋内的墙皮都往下掉,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的旧年画费劲地贴在墙上,却依然遮不住墙面上露出来的寒碜黄泥以及那被烟熏黑的痕迹。
一番折腾后,疲惫的孙红霞眼里都是满足。
她懒懒地看他家里情况,其实有些看不上,不过这到底是个男人,怎么着都比林荣棠强。
她斜眼看了下额头流汗的铁柱:“今晚上咱随便折腾,我他妈的不回去了!”
铁柱:“为啥不回去?”
孙红霞:“回去干吗?回去等着被人家骂吗?你不知道——”
说着,孙红霞收了笑,幽怨地瞪了一眼铁柱:“你不知道林荣棠那个太监是怎么对我的,我在他手底下受多少罪!”
铁柱听了,也就心疼了。
他是一个光棍,家里穷,三十岁还没娶上媳妇,是孙红霞主动勾搭的他,最开始他也很震惊,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甚至有些害怕被林荣棠发现,但享受了几次后,食髓知味,也就贪心了。
特别是当听孙红霞说林荣棠根本就不行的时候,他更觉得,孙红霞是自己的女人,自己应该是她的头一个男人。
自己的女人,在林荣棠手里受折磨,他想想挺不是滋味的,又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护住孙红霞。
他无奈地抱住了孙红霞:“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不我们私奔吧?我带着你跑,我们去城里打工过日子!”
孙红霞撇嘴:“那怎么能行,就这么跑了,我在林荣棠那里受的罪不是白受了?”
铁柱没法了,颓然地道:“那你打算怎么着,你难道还要在那里受活寡?他那么欺负你,我也是一个男人,你让我知道了,心里是什么滋味?我有时候——”
他咬牙,拳头无力地捶打在炕沿上:“我想到他那么欺负你,看到他,可真恨不得宰了他!”
孙红霞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铁柱的胸膛:“傻瓜,你别着急,什么事,你都听我的,我是你的女人,说不定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就这么跑了,当然没那么简单。
她既想要男人,又想要林荣棠的钱,林荣棠现在做买卖要发财了,她得想办法扒出一层皮来!
铁柱这个男人,自然是炕上能干,把女人伺候得舒坦的,但是挣钱的脑子,他是一点没有,就知道瞎卖力气,所以孙红霞觉得自己必须谨慎。
她听风就是雨,把沈烈那么一个宝就这么扔给了冬麦,她已经嫁了两次人,再离婚再嫁,名声就烂透了,真是没指望了,只能和铁柱这种穷得娶不上媳妇的人混了。
但和铁柱过日子受穷她也不愿意,所以这一次,她必须谨慎,想办法从林荣棠家挖到钱。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勾着铁柱的脖子:“以后,什么事你都得听我的,你听我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女人,我还让你跟着我吃香喝辣。”
铁柱脸都通红了,大脑一片浆糊,他僵硬地点头:“好,好,都听你的。”
说着,呼气却紧了起来,屋子里便传来闷重的声音,那是男人和女人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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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麦是被痛醒的,肚子一阵缩痛,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咬牙,忍着。
等这一阵过去后,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天还暗着,外面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风吹着枣树发出沙沙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湿润。
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雨夜,不过冬麦却兴奋起来,她觉得自己要生了。
她并不是太着急,陵城的妇产科大夫传授了她足够的知识,她觉得自己可以冷静下来去面对这一切。
她摸索着拿来了床头的手表,对着外面些微的一些暗光,约莫看清了时间,之后便安静地等着下一次的阵痛。
再次痛了,是十二分钟一次。
冬麦知道,十分二钟一次的阵痛距离生孩子还很远,她应该尽量躺下,继续睡去,这样才能养精蓄锐,后面还有漫长的时间需要煎熬。
谁知道等下一次疼痛袭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呻出声,一下子惊醒了沈烈。
沈烈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胳膊:“是疼了吗?肚子疼了?要生了吗?”
冬麦忙道:“才十二分钟一次,我这是头一次生,早着呢。”
然而沈烈却一下子窜起来了:“你还有心思算这个?赶紧,我这就送你去医院!”
冬麦:“人家医生说了,十几分钟一次的疼,距离生还早着呢。”
然而沈烈却已经起身穿衣服了,不由分说:“不行,赶紧去医院。”
他几乎是瞬间穿好了衣服,动作快到冬麦看不清,之后,便帮着冬麦穿,又跑过去西屋取来了之前准备的孕产用品。
“我开着咱们的小货车过去,到时候你还可以靠在副驾驶座休息一会,出发前我过去和王二婶说一声,让她收拾收拾,明天你大哥过来,她和你哥提一声,到时候她也过去陵城医院。我们两个孩子呢,我一个人怕忙不过来,必须多个人手。”
一时又道:“我得多带点钱。”
一时又道:“去了后,我们先住彭天铭工厂宿舍,可以不着急去医院。”
一时又道:“不行,万一车上颠呢,还是得多带一床被子!”
冬麦挺着肚子,站在门前,看着沈烈,就这么一会要出门,一会又要回来,一会又要带东西。
整个过程,她都没来得及搭话,就看他在那里自言自语了。
最后终于,沈烈坚定地道:“准备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冬麦试探着说:“真的吗,你想想,是不是还落下什么了?”
沈烈背着一个军绿色背包,挎着两个大挎包,手里还拎着一床叠成豆腐块的被子:“没了,走。”
说话间,还腾出手来扶住她:“我们这就去。”
一开门,沈烈才猛然想起:“还得带雨衣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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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场兵荒马乱,冬麦终于半躺在了小货车的副驾驶座上,沈烈在雨中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前往陵城。
冬麦的阵痛时有时无,并不是太规律,不过阵痛来的时候,还是很难忍受。
这个时候,她看着玻璃窗,窗外细濛濛的雨水落下,积在窗户上,形成斑驳的水迹,顺着窗户落下。
她闭上眼睛,轻轻蹙眉。
沈烈紧攥着方向盘:“是不是疼了?”
冬麦轻轻嗯了声。
沈烈心疼:“我尽量快一些,忍忍,很快就到陵城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风就在窗外吹着。
其实这种雨夜,风并不大,但是车开起来,那风就格外迅疾了。
挡风玻璃模糊起来,雨刮器过后,才稍微清晰,沈烈沉沉地望着前方,哑声道:“这让我想起我以前在越南的时候,有一次也是下雨,我开着车,那可能是我这辈子经历过最危险的夜晚。”
冬麦略有了些精神:“当时怎么了?”
沈烈听她感兴趣,便和她讲起来,讲起来那个时候的惊险,如何命悬一线,果然,她放松了许多。
冬麦听完了沈烈的故事,咬着唇感慨:“这么一比,什么买卖啊挣钱啊,这些都是虚的,活着才最重要。”
沈烈:“是。只不过即使当时想清楚了,可好了伤疤忘了痛,事情过去了,野心也就来了。”
这么说着话,也就到了陵城了,过去医院,先看了看,人家医生意思是估计今天生不了,可以先办理住院,但现在医院也没办法,就是让你住这里。
关键时候,也许可以打个吊瓶增加营养。
沈烈便先办了住院,要了床位,不过医院里确实环境噪杂,休息不好,就先带着冬麦过去彭天铭的宿舍住。
宿舍距离医院不是太远,彭天铭也有车,万一要生了,赶过去也就是十分钟的功夫,但是宿舍环境比医院好多了。
折腾到现在,天也亮了,沈烈伺候着冬麦吃了点东西,让她先睡了。
白天时候,彭天铭来了,问了情况,她有些激动:“你终于要生了!”
又去帮沈烈冬麦买饭吃,免得沈烈跑了。
这么休息到了下午时候,冬麦觉得阵痛更频繁了,沈烈便带她去医院,这次就不走了,住下来。
接下来的阵痛越来越厉害,很快到了两三分钟一次,冬麦进了产房,沈烈被赶出来,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正着急着,彭天铭匆忙过来了,跟着一起来的竟然还有苏彦均。
苏彦均见到沈烈,忙问了情况,知道已经进厂房了,也有些着急:“我特意请教了首都大医院的产科大夫,人家说了一种呼吸方式,说是生的时候用有好处,我都忘记告诉她了!”
她跺脚,颇有些懊恼。
彭天铭从旁有些惊讶,在她心里,苏彦均一直是优雅从容的,她没见苏彦均这样过。
不由心里暗暗感慨,别管冬麦是不是苏彦均亲生的,这感觉就是不一样啊!
几个人一起在产房等了一会后,院长就来了,从旁边陪着苏彦均说话,又让人给冬麦换好病床:“我们有一间,正好闲着,给江同志用。”
苏彦均现在没心思搭理院长,她正担心冬麦,毕竟是双胞胎,生起来有风险。
沈烈也是紧皱着眉头,他耳力好,能听到里面痛苦的叫声,那种声音太让人揪心了。
他见过冬麦的嫂子出事,知道生孩子危险,就算事先被告知生孩子很疼,但冬麦疼成这样,他还是担心。
他忍不住叫住护士:“她这么痛苦掉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还是想个什么法子?”
护士很无奈:“同志,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沈烈:“这也太疼了吧?没什么办法吗?能打止痛针吗?”
护士更加无奈了,苏彦均只好劝他:“确实都这样,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就好了。”
然而哪能一会就好,生孩子实在是让人煎熬,傍晚时候,沈烈去买了吃的,这个时候苏闻州和苏宛如也来了,苏宛如带了鸡汤,烧饼,还有一些别的吃的,分给了大家伙。
鸡汤是留给冬麦的,便让护士捎进去,苏彦均又和人家院长说了,让护士喂喂冬麦,生孩子需要精力,得吃饱了才有营养。
苏宛如劝苏彦均回去,但是苏彦均并不想回去,她就想等在这里,苏闻州看到这样,也有些无奈。
他派人去新疆,前两天说找到了,估计消息也就是这两天能回来,发电报回来,现在自己姑姑已经对冬麦太上心了,万一不是,岂不是空落一场欢喜。
可又觉得,即使不是,能把冬麦当成一个寄托,也是一个好事。
不过也不能大家都守这里,最后苏闻州和彭天铭回去了,留着苏宛如陪着苏彦均,沈烈也在门外等着。
一直煎熬到了晚上八点,沈烈突然受不了了:“怎么还没生完?医生呢?她一直在等,能给她打止疼的药吗?”
苏彦均也说:“不是说有无痛分娩吗?你们不能给她用无痛分娩?”
医生很无奈:“我们这里没无痛分娩,无痛分娩得是大城市大医院才有的,这个我们也没办法。”
被催成这样,连院长都问了三次了,他真是恨不得代替那位江同志去生了,可她不能啊!
就在说话间,突然,听到了一阵婴儿啼哭声,哇哇哇的,稚嫩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