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居然不是夫人亲生子,听说魏管事已经找到了当年被抱错的小姐, 不日就将回府了, 到时候,世子怎么办啊?”
布置精致的院落平白添了几份荒凉, 往日人来人往的小院里, 只有零星几个丫鬟守着,这些丫鬟也多是刚进府没多久, 又没什么人脉的, 遇到这事早就慌了神, 跟无头苍蝇似的围在一块探讨出路。
“嘘, 噤声, 喊谁世子爷呢, 不就是一个侥幸偷来十几年富贵的落魄户吗,咱们府上有庶出的大爷三爷,还有嫡出的小四爷,一个鸠占鹊巢的玩意儿罢了,世子之位他担得起吗, 等国公爷禀明圣上后,这个位置总得让出来的。”
一个穿着浅青『色』襦裙,梳着丫鬟髻的少女眉眼高挑, 似乎对刚刚那个丫鬟口中的世子爷十分不屑,可就在半个月以前,她还绞尽脑汁和院内另一个二等丫鬟较劲,为的就是争求在世子爷书房磨砚的活儿呢。
“哎, 也怪不得屋里那人前段时间大闹一场,任凭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啊,其实说起来,那人也挺可怜的。”
既然不能用世子爷称呼,那么二爷、少爷之类的称呼似乎也不太合适了,听说抱错孩子的那户人家就是乡野村户,最落魄不堪的身份了,如果没有那一次意外,他有什么资格让人称呼一声少爷呢,恐怕就是村里常见的二蛋狗子罢了。
于是这会儿大家就用那人代称睡在屋里,尚且昏『迷』的原世子爷。
“他哪儿可怜啊,真正可怜的是国公爷,是夫人,白白替农户养了十多年的儿子,可怜的是咱们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嫡小姐,这十多年来不知道在乡下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穿浅青『色』襦裙的少女的话让人无法反驳,大家琢磨着这个道理,气氛一时间倒是有些安静了。
简西已经醒来有一会儿了,门外的交谈自然都落入了他的耳中。
寒冬腊月,屋里子的炭火早就熄了,整个房间冷的跟冰窖一样,简西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上的棉被,只觉得浑身都已经冻到僵硬了,他忍住咳嗽的冲动,弯下腰,艰难地将地上的棉被捡起来,盖在身上。
只是身体冷,棉被也已经冻到僵硬,简西将自己裹地严严实实,也没觉得暖和多少。
“这可真有意思。”
简西苦笑一声,他知道自己来到什么时候了。
屋外丫鬟谈论到是近日燕都最大的丑闻,齐国公养了十四年的儿子居然不是他亲生的,同时也不是齐国公夫人偷人所生,而是意外与另一户人家抱错了孩子,当年齐国公夫人所出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女孩,这件事还得从十四年前说起。
那个时候,当今的宣昭帝还是一个正在起义的外姓藩王,因为前朝末帝昏聩,当时各处战火纷飞,许多百姓流离失所。
那个时候的齐国公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国公爷,只是一个小有余财的行商齐闵,在这『乱』世里想要趁机压一份宝,于是将大半钱财兑换成粮食,带着府里壮丁前去蠡州支援宣王,也就是现在的宣昭帝。
就在齐闵离开后不久,他的老家却发生了战『乱』,家里没个男人,家丁仆役又大多跟着齐闵北上,兵荒马『乱』之际,齐夫人只能带上最值钱的东西,和几个忠心的仆『妇』上路。
彼时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一路上怕被歹人劫掠身上的珠宝首饰,和几个丫鬟婆子扮作逃荒的乞丐婆,因为一路担惊受怕,在一个雨夜发动了,当时只有一个破庙能够避雨,在齐夫人等人进入前,那里已经有一个『妇』人在生产。
齐夫人没有生育经验,她带的那些丫鬟婆子爷早已吓慌了神,只能由帮那个『妇』人接生的婆子一道帮忙,两个孩子是前后脚出生的,那个『妇』人生了一个女儿,齐夫人生了一个儿子,两人在破庙里一同做了月子,然后各奔东西。
一个月后,宣王顺利攻下燕都,斩了昏君首级,登基称帝,并且大封功臣。
齐闵资助的粮草解决了宣帝的后顾之忧,于是被封为齐国公,那个时候,齐夫人正好带着儿子仆『妇』来到燕京,齐闵得了嫡子自然喜不自禁,上奏为嫡子请封世子。
一晃十四年过去了,齐国公生了一场怪病,浑身长斑畏光,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有个游方道士给了一个偏方,里头的『药』材好找,偏偏有一味『药』瘾十分古怪,这个『药』引是服『药』之人至亲骨肉的鲜血。
每日一碗,服用半个月后就能看见成效。
那个时候原身虽然被封为世子,可不论是受宠的梅姨娘所出的庶长子、庶三子,还是和原身一母同胞的嫡出弟弟,都对这个世子之位心存觊觎,只要原身一日还是世子,不是齐国公,他们的野心就不会消失。
这样一个表孝心的机会,自然任何一个孩子都不会错过。
不仅府上四位少爷争着要给齐国公献『药』引,就连那些出嫁的女儿也从娘家回来,声称自己也是父亲的至亲骨肉,也理应为父亲献血。
齐国公的子嗣不算多,拢共四子二女。
其中二子一女是梅姨娘所出,梅氏原是齐国公的丫鬟,从小一块长大,早已暗生情愫,在原配妻子谢氏进门后齐闵就将这个丫鬟开脸提为姨娘,更是纵容她抢在正室面前生下了长子。
当年他带着大批粮草支援宣王,还怕妻子害了自己的娇妾幼子,直接将人带在身边,齐夫人一路奔波几度丧命的时候,梅氏却跟在齐闵身边,衣食无忧。
或许齐闵也没想过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在谢氏带着嫡子出现后就将嫡子封为世子,弥补自己对他们娘俩的亏欠。
谢氏在逃难的路上受了不少罪,生长子的时候还是早产,之后又没有修养的环境,因此直到这个长子八岁了,才怀上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府上的嫡幼子齐桓光。
齐闵对梅氏是真心喜欢,对谢氏也无比尊重,只有在两人都不方便的时候,才会找通房丫鬟疏解欲望,因此这些年,能够被提为姨娘的也就一位侥幸怀上了府里二小姐的白姨娘,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主子了。
对于公侯来说,后院只有区区两个姨娘已经是十分洁身自好了,可即便女人不多,齐国公后院的火也从来没有小过。
这一次为齐国公提供『药』引,六个孩子全都参与了,大家轮流为齐国公献『药』引,直到齐国公的怪病好转为止。
第一天的『药』引是长子齐桓宗提供的,喝下那偏方后,齐国公脸上的怪斑果然变淡了。
第二天的『药』引是嫡子齐桓西提供,谁知道在喝了『药』后,齐国公脸上的斑不仅没有变淡,反而又长出了一大片。
齐国公以为是那道士骗人,将他抓起来准备打他几十个板子,谁知道那道士信誓旦旦自己的偏方没错,要不然第一天齐国公的斑怎么就褪了呢,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药』引出了问题。
言下之意,嫡子齐桓西或许根本就不是齐国公的至亲骨肉。
齐国公怎么可能会信一个道人的鬼话,偏偏梅姨娘在一旁火上浇油,说当年齐桓西是谢氏在外头所生,谁能证明他真的是谢氏和齐国公的孩子呢,或许谢氏的孩子早就没有了,只是还怕齐国公怪罪,找了一个别人遗弃的孩子李代桃僵。
齐国公心生疑窦,并没有第一时间问罪谢氏和世子,而是按照偏方继续服『药』,果不其然,其他孩子提供的『药』引都是有效的,只有在服用世子提供的『药』引时病症反而会爆发的更为激烈。
显然,齐桓西并不是齐桓公的孩子。
这些年,谢氏贤名在外,对待梅氏所出的庶子庶女也十分疼爱,齐国公不相信嫡妻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于是抓了当年陪同谢氏逃难的几个仆『妇』严刑拷打,从那些人的嘴中得知了当年谢氏与另一个夫人一同待产的事,怀疑当年接生的『妇』人在慌『乱』之下抱错了两家的孩子。
前不久,国公府的管事传来消息,说已经找到了当年那户人家,对方家里有一个女孩,模样和年轻时的国公夫人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时鼻子还肖似国公爷,这更加坚定了齐国公的猜测。
齐国公甚至怀疑当年和夫人一同生产的『妇』人察觉了谢氏的显贵家世,故意让她那个帮忙接生的同乡调换了孩子,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孩子过上富贵荣华的生活。
只可惜,当年接生孩子的『妇』人早已在逃难中病逝,齐国公的这一猜测也无法证实了。
齐国公不缺儿子,齐桓西不是四兄弟里最优秀的,相反还是四兄弟里最顽劣的,齐国公早就后悔早早立了世子,这下子更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废黜他,另立其他子嗣。
齐桓西自然不能接受这个落差,在这个消息刚穿出来的时候就跑去谢氏的院子里吵闹,可他不是谢氏的儿子,谢氏自然不会像以前那样纵容他,齐桓西在谢氏院子里发狂似的打砸东西,被闻讯赶去的齐国公派人制服,意外之中砸到了脑子,被送回院子里修养。
只不过齐国公至今没有告知众人对于这个儿子的处理方式,养了十四年,多少也有点感情了,但经过齐桓西这样一闹,微薄的感情还剩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齐桓西昏『迷』,院子里的下人已然跑了大半,纷纷谋求新的出路。
简西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