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买好了东西, 便一起坐了电梯上顶楼约好的日料餐厅。
大年初一的商场人不多,大部分人都还在家里陪老人, 或者去走亲戚拜年。也有闲得跑出来逛商场的,都是些年轻人, 且情侣居多。电梯里人也少, 三个人挤在角落里, 把口罩都往上推了推。
电梯的墙壁是反光的镜子,轻欢无意间抬头一眼, 发现身后的南泱正在透过镜子盯着自己。
她偏开目光, 手背在后面推了一下南泱的小臂, 小声说:“别看我。”
“我没看你。”南泱淡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胡说。”轻欢皱了皱眉,这人怎么还敢做不敢认的?
“真的没有。”
南泱说完后, 一阵窸窣, 好像从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片刻后, 一只拿着卫生纸的素白修长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轻欢以为她要给自己擦脸或者额头,正红了脸准备躲, 却见那手直直地向前探去, 挨上了她面前的那片镜子。
手指按着卫生纸,仔细地擦掉了那里的一点烟灰污渍。
轻欢:“……”
这人是真的洁癖。
而且她竟然真的没有在看自己。
轻欢咬了咬牙,一向好脾气的她心里生出一阵羞恼。
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明晚澄都看出了轻欢师父在生气,南泱却还是一门心思在擦镜子。明晚澄急了,要是把轻欢师父惹恼了,谁给她介绍对象啊?她扭脸看了看周围, 悄悄抬起脚,用脚踝轻轻地踢了一下南泱的小腿进行警告。
南泱果然停止了擦镜子。
她『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凝满了不悦,冷冷地看向明晚澄,口罩下面闷闷传出两个字:
“放肆。”
明晚澄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装不认识南泱。
没救了。
电梯响起“叮——”的一声,已经到达了顶楼。等外围的人都走完,三个人才陆续出了电梯。顶楼的暖气开得很足,一出电梯就感觉到一股明显的热浪扑过来,灼得人脸都红了几分。轻欢立马把刚刚的不愉快忘了个精光,第一时间叫南泱脱外套。
一会儿要真热着了就不好了。
今天订的是一家日料的包间,祁轶已经等了很久。她们被服务员带到包间的时候,祁轶支着下巴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金丝镶边的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关好包间的门,摘下口罩,三个人入座。明晚澄一直盯着祁轶,耳根处红了一大片,在蒲团上落座的时候差点把脚给崴了。
“小轶,清醒清醒。”轻欢用指骨在桌面上敲了敲。
祁轶『揉』了『揉』眼睛,嗓音有点哑:“你们这几尊佛还真是难请。”
南泱端端正正地坐下。纯黑『色』长到腰际的头发披散在她的肩头,白『色』的高领『毛』衣衬着她那张莹白如玉的脸,眉尾眼角都『揉』满了清冷,让她看上去像一尊可见而不可近的神。
“南老板,第一次见你本人,”祁轶笑着伸出手去,“完全看不出来是三十五岁呢,太年轻了,年轻又漂亮。”
南泱瞥了一眼祁轶伸过来的手,偏过头去轻声问轻欢:“我能握么?”
轻欢正给四个人杯子里倒茶,闻言一愣,“当……当然可以啊。”
于是南泱便从『毛』衣袖口探出四根手指,轻轻地用指尖碰了一下祁轶的指节。
祁轶收回了手,拇指和食指来回搓了搓,回味了一下南泱那冰凉的皮肤,啧啧几声:“哎,看不出来南老板是个妻管严啊,连握个手都要请示过才能握?”
“她死脑筋,你别取笑她。”轻欢笑着答。
祁轶摇摇头:“祝祝,你这就开始护了?我也没说什么呢。”
南泱抿了一下唇,保持沉默。
祁轶注意到了坐在角角上一直不说话的明晚澄,她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饶有兴趣地问:“这个小妹妹就是你和我提过的,和你同组的女二演员?”
“对,她叫明晚澄,你叫她阿澄就好。”
祁轶对明晚澄友善地笑了笑:“听祝祝说,你一直想认识我?”
明晚澄红着脸狂点头。
祁轶端起水杯,往嘴里送水:“认识我做什么?”
明晚澄直起了身子,眨着大大的眼睛,怀着十二万分的赤诚激动地唤道:
“姐姐!”
祁轶含着水看着她。
明晚澄红着脸,打着磕巴扯着嗓子大声问出了后半句话:
“你、你能不能包养我?”
???
南泱:“……”
轻欢:“……”
祁轶:“噗……咳咳……”
一口水差点喷在对面的南泱身上。
祁轶用纸巾捂住自己的嘴和沾湿的下巴,一脸惊诧地看着斜对面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很快又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地看向了轻欢。
明晚澄又说:“姐姐,我好歹也是个小明星,以后我会成为大明星,会变得很有名很有名,你包养我不吃亏的。”
轻欢也没想到明晚澄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比祁轶更疑『惑』,明晚澄要真的只是想找个包养她的人,不应该去找那些很有钱的大老板么?祁轶只是个高中老师,家里虽然不缺钱,但也绝对没有可以为她一掷千金的底气,明晚澄到底在想什么?
南泱阴着脸坐在一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三千岁的人,真好意思叫出“姐姐”两个字。
不过,此时明晚澄也就是十八岁的样貌,祁轶今年是二十六,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比阿澄要大八岁。她在三千年前就管公主叫姐姐,现在依然叫姐姐,也在情理之中。
祁轶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对面满面稚气的明晚澄,问:“叫你阿澄对么?”
明晚澄忙点头。
“那么阿澄,你高中毕业了么?”
明晚澄一脸茫然,“高……高中?”
祁轶皱起了眉,眼里掩不住的疑问:“你不会没念过高中吧?”
明晚澄缓缓摇了摇头。
“那初中呢?”
明晚澄继续摇头。
“小学呢?小学也没念过?”
还是摇头。
祁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了:“你居然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读过?”
明晚澄张了张嘴,心想,北罚山剑道修习十几载不知道算不算一张文凭。
轻欢也没想到明晚澄居然没读过书。这下她和祁轶的事更悬了,祁轶书香世家,家里文凭一个赛一个地高,祁轶本人也是研究生毕业,现在还在考博。而明晚澄居然连小学都没念过。
这叫什么?最萌学历差?
“姐姐,你会因为这个嫌弃我么?”明晚澄知道自己的脸蛋优势在哪,此时她又开始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还做作地让自己眼底含了一点泪花。
祁轶从齿缝里艰难挤出:“我、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还谈不上‘嫌弃’这两个字……”
明晚澄忽然向前倾了一下,一把握住了祁轶的手腕。
“姐姐,你试试吧,试试包养我,我很好养的。求你了,我会很听话的,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她说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南泱在一边脸都要冻成冰了,手都攥成了拳。
师门不幸。
真是师门不幸。
祁轶被吓到了,金丝眼镜又滑到了鼻尖上。少女灼热的体温紧紧地箍在自己的腕子上,她使劲扭了扭,却发现怎么都挣不开。
轻欢『插』嘴道:“阿澄,你要不先放开小轶,你们……”
明晚澄置若罔闻,直勾勾地盯着祁轶,“姐姐你今天住在哪里?要不要来住我们酒店?我晚上可以去找你吗?”
祁轶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声音在发抖:“祝祝,我觉得我忽然不太饿了,要不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
明晚澄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姐姐,你不喜欢我么?”
“我……”
祁轶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少女,又怕又心软,她从来都没有被这样热切地表白过,脑子一团『乱』麻,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没有不喜欢你……”
“姐姐喜欢我?”明晚澄破涕为笑,把早就准备好的小纸条塞进了祁轶的手里,“太好了,这是我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姐姐回去记得加我,晚上给我发定位,我去找你!”
祁轶稀里糊涂地接了过来,眼镜片上都起了一层薄雾。
服务员敲了敲门,祁轶早就点好的套餐已经做好了。明晚澄不得不松开了祁轶,把桌面空出来让服务员上菜。上菜后,饭桌上的气氛稍微有了缓和,明晚澄一边吃生鱼片一边朝祁轶傻笑,笑得祁轶一身鸡皮疙瘩。
日料是祁轶定的,南泱并不喜欢吃日料。她还是更喜欢吃中华传统食物。
轻欢注意到了南泱没怎么动筷子,小声问她:“是不是手不舒服了?怎么不夹寿司吃?”
南泱盯着碟子里绿『色』的蘸料看了半晌,轻声答:“芥末。”
“不喜欢芥末?”
“不是不喜欢,”南泱顿了顿,声音转低,“吃了会哭,所以不能吃。”
轻欢脑海中浮现出了南泱误食芥末后捂着眼睛流泪的画面,嘴角忍不住要笑,但口中还是安抚道:“那就不沾芥末,沾千岛酱,或者淋点酱油。”
南泱还是摇头:“我不想吃。”
“好歹吃一点,早上吃的饺子,现在也消化得差不多了。现在不吃点,晚上会饿得胃痛。”
“……真的不吃,你吃就好。”
“尝一个吧,这家味道不错的。”
轻欢夹起一个鱼子酱寿司,递到了南泱嘴边。她忽然想起刚刚明晚澄口口声声地喊着祁轶姐姐,祁轶比她大了八岁,她就叫她姐姐。那么南泱比自己大了十一岁,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叫一声?
“难道真的要我喂你么,”轻欢唇边的笑变得有点坏,语调也刻意染上了一抹暧昧,将接下来这两个字念得柔软又勾人,“姐姐?”
南泱倏地抬起眼,浅褐『色』的瞳孔在强烈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