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泱叫上孙绪雪去买了些水果, 刚刚来得匆忙,光想着要见刘震, 手里什么也没提。她不知道回去的时候姜半夏还在不在那个地方,她不想看见她, 所以逛超市的时候走得很慢。
孙绪雪给了南泱一个口罩, 怕她被人认出来。
南泱看着体贴入微的孙绪雪, 眼里出现了一点疑『惑』。绪雪会不会也……
孙绪雪注意到南泱在用一种可疑的目光打量自己,她打了个冷颤, 抱了抱胳膊:“老、老祖, 你……你干嘛这个眼神?”
“你——”南泱拖长了尾音, 听上去有一点暧昧。
孙绪雪睁圆了眼睛:“老祖你干嘛?你、你是不是发烧了?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啊!”
南泱收回了目光, 放心地嗯了一声。还是绪雪比较乖, 传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对她的青睐只会表现出惶恐与畏惧。
孙绪雪战战兢兢地沉默了好阵子,再开口时都有哭腔了:
“老祖, 你……你是不是想出轨?”
南泱一愣, 嘴角抽了一下。
“你要是想出轨,我帮你去找其他漂亮的小姐姐,你你你你别找我,我害怕,爷爷要是知道了得把我腿打断啊!”孙绪雪欲哭无泪。
“噤声。”南泱冷冷道。
“可是……”
“噤声。”
孙绪雪蔫蔫地耷拉了脑袋。
老祖怎么能看上她了呢?她也是个受诶,两个受在一块儿能干啥?能受出花儿来吗?
还好南泱没有神通广大到会读心,不然她知道了孙绪雪现在满脑子奇奇怪怪的东西, 脸『色』一定比她手里拿着的旺仔牛『奶』还要绿。
南泱买了很多东西,大到名贵的燕窝,小到刘震喜欢吃的沙琪玛,苹果,雪梨,核桃『露』,酱鸭,酸『奶』,零零散散装了三个大袋子。她自己拎了两个,给孙绪雪一袋最轻的。
孙绪雪本来想逞能全拎过来,没成想南泱真的撒了手,她抱着三个沉甸甸的大袋子措不及防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南泱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皱着眉把掉在地上的食物都捡了起来,小声地说了一句:
“草莓都摔烂了。”
草莓???
她都不关心自己的屁股有没有摔烂吗?
孙绪雪气呼呼地想,就算老祖再怎么求她,她也不会做她的小三的!太过分了啊!
最后还是南泱拎了两个最重的,孙绪雪颤颤巍巍地拎了其中最轻的一袋,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晃了回去。
姜半夏已经不在那里了,刚刚南泱出手很重,她应该去找医生治疗了。南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她好好消停消停,不然人一闲就总喜欢搞些幺蛾子。
她没有把姜半夏干的那些好事告诉刘震。刘震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她不想让他最后这点时光还要怀着愧疚,愧疚没有给自己找到一个优秀的传人。
“老祖,您见过半夏了吧,”刘震的眼底有藏不住的血丝,“您觉得怎么样?”
南泱咬了一口手里甜腻腻的香蕉,不置可否:“阿震,你不要『操』心这些事了。其实我左右不过再活六七十年,有绪雪一个人帮衬就够了。”
刘震听得出南泱的意思,难免失望了起来。
“对不起,是不是我没有把她教好……”
“不怪你。”南泱嘴里还含着香蕉,就拿起旁边的旺仔喝了一口。
“老祖你不喜欢她吗?”孙绪雪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认真地削苹果,眼睛紧紧地盯着手里旋转落下的苹果皮,“我见过半夏姐姐,她人很好啊,特别特别关心你。她一见我,就拉着我问你这样问你那样的,我觉得她比我更懂得照顾你哎。”
南泱没说话,又喝了一口旺仔。
“而且,半夏姐姐好漂亮。混血儿怎么都那么漂亮,眼睛是灰『色』的,好好看。”孙绪雪嘿嘿笑着,“我觉得,她和祝祝有点像哦,都是那种很美艳的女生。老祖你那么喜欢祝祝,应该也会很喜欢半夏姐姐的吧。”
“我喜欢轻欢,不是因为她的脸。”南泱淡淡道。
孙绪雪马上抬头,用狐疑的目光看向南泱。
“……”南泱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眉头一皱,干咳一声,“脸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和轻欢上床的时候。
轻欢那时还在发烧,一张脸烧得红红的,越发显得妩媚动人。她本来没想在病床上就把自己交给轻欢,可是她就用那双红润汲水的眼睛看着自己,眼尾上挑的弧度像一只小狐狸,她用柔软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师父,把衣服脱了。师父,我想要你。师父,受不了的话就咬我。
她最终也没咬她,但那一次,她被轻欢弄哭了。
轻欢在她耳边不停地呢喃,师父,哭大声一点。师父,我喜欢看你哭。
睫『毛』垂遮下,那张温柔又狡黠的妩媚面庞,让她最后一点理智彻底堕入深渊。
“老祖,你想啥呢?”
孙绪雪奇怪地看着耳朵忽然变红的南泱。
“……”南泱回过神来,没有答话,只是低头吃香蕉。她抬起手挽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在动作的掩饰下,悄悄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滚烫的耳朵。
“给,苹果削好了。”孙绪雪把削得白白净净的苹果递给南泱。
刘震看着那只苹果,笑了笑:“我还记得小的时候,老祖亲手给我削过一只苹果。绪雪,你应该没见过老祖削苹果吧?”
“没有呢。”孙绪雪眼里亮起了好奇的光。
“一只这么大的苹果,”刘震比划了一下,比出了一个小菠萝那样的大小,“被她削得就剩这么大一个核。”手指一缩,圈成了一个可怜的胶带大小。
“哈哈哈哈哈……”孙绪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就看着她把果皮连着果肉一起削进了垃圾桶,削得就剩核了,但是,我还是把那个核啃干净了。那时候仲礼是十八岁,他看到老祖为我削苹果,把我给骂了一顿。”刘震笑得有点狡黠,“我知道,他是嫉妒我,因为老祖从来没有给他削过苹果。”
“哇,我也好想吃老祖削的苹果核啊。”孙绪雪笑嘻嘻地看向南泱。
“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削。”
南泱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摸』向自己皮带上别着的bm47蝴蝶刃。
孙绪雪脸『色』大变,忙摆手:“别别别、别别别别,我不、不想吃了,我不吃了!”
南泱皱了皱眉,“你怕什么?”
她又没有在威胁她,她确实可以削一个。
“不不不,不,我我我害怕……”孙绪雪泫然欲泣,“老祖,我求你了你不要老是吓我,我心脏不好,再被你吓几次我恐怕真的要走在你前面了。”
孙国辉和她说过,南泱之前有一把佩剑,叫做落霜。但种种原因下,那柄长剑都不适合再跟着她了。她现如今常年随身携带一柄bm47蝴蝶刃。蝴蝶刃收起来的时候不长,便于藏在身上,甩开之后长度会增加一倍,很适合拿来防身。这把bm47是孙国辉帮她找来的,俄勒冈州benchmade公司做的型号为47的刀刃,重量较大的一把,刀头切割得像锋锐的钻石。孙国辉说,南泱用这把刀什么都切过,带血的鹿皮,腐烂的熊肉,枯败的柴火,要是用卫生纸擦一下那刀头,卫生纸估计能化验出上万种病菌。
孙国辉再三警告孙绪雪,只要看见南泱开始掏刀,别管前因后果,求饶就对了。因为不管她是想拿刀杀人,还是想拿刀切水果,其后果都将是致命的。
“我真没这口福,不劳烦您了,我自己削,我自己削。”
孙绪雪连忙跑回自己的小凳子上,生怕南泱一个不小心就真的把刀掏出来。
刘震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孙绪雪有点无奈,随即笑着看向南泱,“您累了么?要不先回梅家休息一下。”
“不累。我陪着你。”
南泱把吃完的苹果核扔进了垃圾桶,坐在凳子上拿出kindle看书。
她不是个爱聊天的人,刘震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会强行拉她说话。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待在一处,刘震看手机,南泱看书,虽然没有交流,但他知道这就是她表达关心的方式。只要她坐在他的身边,自己最后这段路就不是孤独的。
南泱向来都是这样,对外人冷漠得就像一块冰,对自己的弟子们却总有属于她的一种关怀。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自己追随的这个人是从古时吹来的一片雪,不真实,也抓不住,所以不贪恋,也不期待。但只要真正地跟了南泱,他们就会从她身上汲取到许许多多微小的关心,比如一串糖葫芦,比如一只亲手削好的苹果,他们会发现,他们在照顾南泱的同时,也在被南泱妥帖地照顾着。所以这么多代下来,三尊门下没有一门夭折,传承当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南泱值得他们追随。
刘震知道,南泱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总还是在挂念着他们。就好像,她听到自己病危的消息,会马上放下手边的一切,赶来他的身边。
她在意她的每一个弟子。
可是,三千年来,她又这样亲手送走了多少个弟子?
她亲眼看着他们从孩童时期生涩跟在自己后面,然后又亲眼看着他们慢慢变得垂垂老矣。她一次又一次地坐在这样生离死别的病床前,一次又一次地说,不要怕,我陪着你。我陪你走完最后这点路。
她在不停地送走自己在意的人啊。
不管是转世的轻欢,还是追随她的弟子。她都在无数次地进行告别。她从选择禁术那一天开始,就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宿命,就是告别。
刘震唯一遗憾的,便是他再没有时间去等,等南泱终于不用告别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