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漪都看完了乔三夫人送来的东西, 沈惜才恍然惊觉,自己竟把乔侯爷给忘在了里屋。
“嫂子,我先去看着她们摆饭。”乔漪忍笑辛苦, “您去叫哥哥吃饭吧。”
当着乔漪的面, 自然得有长嫂的姿态, 沈惜镇定的点点头, 只是微红的脸色出卖了她心中所想。
乔漪看破不说破,识趣的把丫鬟们都带走了。
“侯爷。”沈惜撩了帘子进去, 只见乔湛正负手立着,见她进来, 一双墨眸正乌沉沉的看着她。
那双眸子看不出情绪来, 直把沈惜看得心里毛。
沈惜自知理亏, 颇有些心虚的道:“侯爷, 方才三婶派人来送些东西。”
她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杀伐果决的气势, 声音不高,圆溜溜的眼睛惴惴不安的看他, 像是打翻了母亲最爱插瓶的猫咪,自知有错,便格外乖巧温顺的过来。
被晾了好一会儿的乔侯爷不动声色, 也说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沈惜咬了咬牙, 伸出手去够乔湛的袖子。
“侯爷随我去看看?”
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他的衣袖上,圆眼睛盯着他眨巴, 虽然有些傻气笨拙, 却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想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到头来却还是自己忍不住心软。
乔湛把衣袖从沈惜的手中抽了出来。
沈惜顿时心中一凉,突如其来的委屈和失望,完全冲淡了方才的喜悦。
莫非刚才自己的行为,终究惹恼了乔湛么?
“走罢。”还没等她消化掉失落的情绪,乔湛便主动牵起了她的手。纤细柔软的手掌刚好被他修长的手指包拢,冰凉的指尖顿时被暖意围绕,她心头一松。
“手这么凉?”乔湛蹙了蹙眉,撩起帘子,让沈惜先走。“御医开的方子,吃着不妥么?”
沈惜紧跟在他身边,唇角悄悄勾起愉悦的弧度。
“这才没几日,总不能见效这么快。”沈惜皱了皱鼻头,小声的道:“您放心,我会好好吃药的。”
一朝穿到古代,享受也是真的享受。可就这汤药,实在是太苦了,让她难以接受。一日三次,堪比吃饭的频率,还真让她有些受不了。
“蜜饯不要吃太多,冲淡了药性。”乔湛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有那么苦吗?”
沈惜先是猛点头,随后意识到乔湛竟连她贪吃蜜饯的事情都知道,别看表面上对她漠不关心,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她的罢!
得到这个认知,沈惜不由觉得甜丝丝的。
二人到了次间,乔三夫人命人送来的饰和药材都摆在条案上。
沈惜先是上前打开了饰匣子,乔湛望去,只见里头红宝石光华璀璨,赤金的饰更是金光闪闪,甚是晃眼。沈惜没有说话,看向乔湛的眼神却是眼巴巴的求夸奖求鼓励。
这头面虽贵重,他不是给不起。若是她喜欢,他再买些送她便是。红宝石衬她白皙的肤色,猫眼石和碧玺石在她的鬓上肯定也分外好看。乔湛不由走神了片刻。
不过这些算沈惜的“战利品”,意义非凡。
乔湛满心想夸奖媳妇,却不知该怎样说才讨她喜欢。想了好一会儿,才语气笃定的道:“做的不错。”
得到乔侯爷的肯定,沈惜笑得眉眼弯弯。
“只是这药材……”乔湛斟酌着语气,道:“来路不明,还是先放着罢。”
不知乔三夫人是一心想着示好才犯了蠢?如今沈惜身子不太好,药材便是个敏感的东西。
不过她送来的药材,沈惜也是不敢用的。谁知她们是不是想要了她的命,再换个人来做永宁侯夫人。
“我知道。”沈惜顺从的点了点头,道:“我都收起来,若是三婶问起来,只说跟我现在吃的药不相宜便是了。不过,这了药材可不是来路不明。”
乔湛闻言挑了挑眉。
沈惜嘴角微翘道:“这可不是来路不明的药,这是三夫人房中的,来路清楚着呢。”她故意停顿了片刻,方才悄声道:“以后兴许能派上大用场!”
乔湛随即明白了沈惜的意思,她眨眨眼,给乔湛了个“你懂得”的眼神。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恰似一道温柔的目光,回应了沈惜的巧笑嫣然。
似乎……有了那么一丁点儿默契?
他想到方才沈惜毫不保留的坦白相告,连个委婉的托词都没有,心中觉得熨帖。“你倒是坦诚。”
沈惜知道他所想,权当是夸奖了。她微微一笑,镇静道:“我说得再委婉,事实也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对外人遮掩些是正理,可既是侯爷您问我,我何必再拐弯抹角呢?”
她话中透着亲昵,让乔湛神色愈变得和软。
“当时我给三婶分析了利弊。”沈惜说到这儿,略带些调皮的看了乔湛一眼。这两次对上乔三夫人的胜利,都是扛起了乔湛这面大旗。“当然,多亏了您这面大旗。”
“我说是您想要狠狠的落红缨,我好歹才拦下,也算是帮了她大忙罢?”沈惜笑吟吟的看着他,继续道:“这不,她若是想要捞人,还得求我呢。”
乔湛唇角微抽。不过若是红缨再次犯到他手中,他定然不会轻饶就是了。
“其实我给三婶指了明路,直说红缨是她的人,您这样孝顺尊敬长辈,一定会放过红缨。”沈惜变得理直气壮,脆生生的道:“可她偏生不走这条路,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
有些事私底下大家心知肚明,可放到明面上就见光死。
“可三婶只说不用了。”沈惜一脸的无辜,眸中的捉狭之意分明。“那我就只有听话的份儿了。”
“百善孝为先,你越的知礼了,这很好。”乔湛声音平静沉稳,让沈惜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乔侯爷这是在夸她干得漂亮?是吧?是吧!
沈惜那点子得意全写在眼中,乔湛见了,也不由心中一软。
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乔侯爷也这样腹黑,平日里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却是满肚子坏水!沈惜微微斜了斜嘴角,心中对乔侯爷有了新的认识。
“谨记侯爷教诲。”沈惜再度笑弯了眉眼,她福了福身道:“妾身日后一定加倍孝顺太夫人和各位长辈!”
夫妻愉悦的达成了共识,沈惜还想再同他商量红缨的事。毕竟三夫人既是求人了,总得有个交代才是。
“先去用饭。”乔湛似乎没注意到沈惜想要说话,“有什么事,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
用过了午饭,乔湛便匆匆回了衙门。
原来他真的是怕自己出事,才特地赶了回来。
沈惜让乔漪去睡午觉,自己靠在大迎枕上,默默的出神。
“大奶奶,柳娘子已经把您的嫁妆都查完了。”张嬷嬷进来见她没歇下,低声道:“这是上面短缺物件的明细。”
沈惜接了过来,粗粗翻了翻,便觉得心惊。
刘氏还真是大胆,便是她这个外行,也看得出刘氏拿走的都是好东西。还有些个东西,被以次充好来糊弄她。
看起来沈惜的嫁妆满满当当六十四抬,实则被塞进不少次品。
“请柳娘子过来。”沈惜面上神色不变,冷静的道:“把冯嬷嬷也一起带来。”
张嬷嬷应了一声,便依照她的吩咐去做了。
等到二人过来时,沈惜对她们的态度截然不同。
沈惜让兰香端了小杌子请柳娘子坐了,冯嬷嬷却只有站着的份儿,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柳娘子,这册子上的物件,你可都核实清楚了?”沈惜无视冯嬷嬷的眼神,对柳娘子客客气气的道:“我可是要服人的证据的。”
柳娘子扬眉一笑,自信的道:“大奶奶放心,这嫁妆被送到承恩伯府时,也是做了交割的,这本册子上盖着两府的印呢,还能有错不成?”
初始的嫁妆册子,刘氏是不能赖账的,她只能在这册子到了沈惜手里后,想法子往下减东西,以后若是说起来,好把责任推给沈惜,只说是沈惜私自送人或是弄丢了。
沈惜没法直接跟刘氏对质,中间却还有个冯嬷嬷可用。
“冯嬷嬷,你好大的胆子。”沈惜的声音并不高,却透着十足的严厉。“姑母这般信任你,念着我年纪小,让你照看我这些嫁妆,谁知你竟监守自盗!”
冯嬷嬷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沈惜竟把丢了嫁妆如此大的罪责扣在了她身上。
“大奶奶,奴婢冤枉!”冯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满脸的不敢置信。“奴婢受了伯夫人所托,一片忠心为您,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沈惜把那本薄薄的册子扔到了冯嬷嬷身前,冷声道:“那你便交代这些东西去了何处?既不是你私自偷走的,又会是谁拿走了这些嫁妆?”
冯嬷嬷冷汗涔涔的跪在地上。
她在死扛到底和坦白之间犹豫不决。
若是坦白,一旦大奶奶被夫人说服,不再追究这些嫁妆,那么夫人头一个收拾的就是她;若是死扛到底,大奶奶铁了心要追究,纵然查到是夫人做了手脚又如何,终究要有一个替罪羊!
那替罪羊会是谁,简直是明摆着。
“冯嬷嬷,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沈惜目光淡然的看着她,语气甚至有几分温和。“把话想好了再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明明是六月伏天,冯嬷嬷却觉得如坠冰窟,冷彻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