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盛夏已过,天气仍旧闷热难当。
午时刚到,就见狂风骤起,黑压压的乌云便集满天空。
天地间暗沉一片,隆隆雷声在京城上空翻滚,忽然,一道雪亮闪电划过苍穹,印在青鸾黑漆漆的瞳孔里。
咔擦一声巨响,巨雷就像在头顶上炸开,震的绣楼都颤了颤。
豆大的雨滴紧跟着砸在地面上,溅起一阵尘烟。
“郡主,别站在窗边。”玉珠急忙过来拉住青鸾,将她从大敞的窗边拽开。
“瞧瞧,衣裙都被雨水蓑湿了。”玉珠口里嗔怪,连忙帮青鸾解开罗裙,又拿起准备好的一套素纱袍子给她换上。
两个小丫头跑进来关上菱窗,将那些风雨阻挡在外面。
青鸾愣愣瞧着被狂风吹起,还在漂浮的轻纱帐幔,心神一时没缓过来。
方才,她似看到前世的自己,奔跑在暴雨里,全身衣裙被雨水淋湿,裹在身上,发髻松散,发丝黏贴在面颊,哭喊着拍打萧伯言书房的门。
“萧伯言!求你,让我回家吧,让我回家……”
书房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着,始终没开,从门窗的微小缝隙里,却透出烛火的光亮。
她知道,他回来了,就在里面。
几名侍卫奔过来,捉住她的手臂,不顾她拼死反抗挣扎,将她一路拖回那个牢笼般的院子里。
“夫人还是不要为难属下,以后再跑出去,我们只好给您锁上链子了。”
那个年青侍卫头领说着,眼里似闪过一丝怜悯。
……
青鸾闭上眼睛,握着茶水杯盏的手指颤抖着。
“郡主,可是冻着了?”玉珠见嘉宁面色惨白,不由握住她的手试着温度。
青鸾确实冷,那股寒意已经渗到骨头里。
她记得,那次淋雨后,她大病一场,几乎死去。
生病那些日子,她蜷缩在床榻里昏昏沉沉,全身冷的彻骨。
她身边没有一个公主府的人,伺候她的,是萧府两名没了舌头的哑女。
病得迷糊了,她从睡梦中略微清醒一些,只觉得身边躺着一个温热的男人身体,而自己正蜷缩在这男人坚实的怀里。
她不敢睁眼看,更不敢动弹,就怕睁开眼后,那人不是萧伯言。
恐惧、绝望、羞耻,在心头蔓延,她知道,即便看清身边躺着的是一个陌生男人,此时的她也无力反抗,甚至,连自尽的气力都没有。
病得昏沉的那几个晚上,男人都会在她入睡后躺在她身边,什么也没做,只静静环抱着她,用胸膛温暖着她。
青鸾至今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萧伯言,毕竟,她跟萧伯言虽是夫妻,却也不是太熟稔,甚至,因与他时隔太久没见面相处,连他身上的味道,都已经不记得了。
“郡主,喝点姜茶。”玉珠端着细白瓷碗进来,用调羹舀着,让汤汁凉得快些。
青鸾接过瓷碗,大口喝下姜茶。
她现在必须要好好的,活得长长久久。
傍晚,暴风雨停歇,金灿灿的夕阳透过云层斜射在被雨水清洗过的翘檐小兽上,给它渡上一层金色;檐角铜铃滴下颗颗水滴,飘落在楼下的石阶上。
玉珠带了魏豹来见郡主。
待玉珠退下后,青鸾示意魏豹坐下。
“郡主,小人已经在南面几个郡县买了几处宅子,都是极隐蔽的,又招揽十几名身手不错的少年,俱是无父母亲眷牵挂的,均被送至离京城八十里处的深山宅院里修炼武功。您可以抽空去看看。”
“很好。”青鸾冲他微笑,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魏豹,辛苦了,我这厢要多谢你。”
魏豹脸膛微红,起身用双手接过茶盏,“这是小人的份内事,能为郡主所用,小人欢喜还来不及,有什么辛苦。”
说着,放下茶盏,从身边包裹里取出一只匣子,递给青鸾,“郡主,这里是所有房契地契和那些仆人的身契,请您过目。”
青鸾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记住那些房屋的地点,又将纸契和几张羊皮契书整理好,放回匣子,推还给魏豹,“还是由你找个稳妥的地方收着罢。”
留在她这里也不方便,这东西本就不属于长公主府。
青鸾又取出一沓银票,推给魏豹,“这是五千两银票,你拿去周转,那些少年要用药物提升体质,你购置一些送过去;靠近山区的地方再置些田地,越隐蔽越好,地契还是写赵白。”
赵白这个名字,是她在前世的时候,逃出滨州萧府使用过的。
今世,她悄悄找人在郊县弄了个户籍,方便魏豹拿着去外地买房买地。
也就是说,魏豹现在对外的名字,就是赵白,毕竟,魏豹的名字户籍还在魏德侯府,是府中的一名侍卫。
青鸾:“土地不用多,只要以后能挡住外人的探查就行,做完这些,你便安心去教那些少年武功吧。”
魏豹抱拳:“喏!小人这就去办。”
以魏豹目前的身份,根本聘不到绝顶的武功师傅,还不如由他自己教呢。
魏豹的身手有一半是嘉宁请的武功师傅教的,有一半好像是他之前就会的。
魏豹从来没说过自己被救之前的事,青鸾也没仔细问过。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相信他,愿意重用他。
不得不说,魏豹的武功之高,是目前公主府里那些侍卫不能比拟的。青鸾之所以找他做事,就是看中他这一点,当然,更重要的是,魏豹在前世就对她忠心耿耿。
若不是他后来被害身死,她又怎么会被萧伯言困在府里近两年时间呢。
青鸾又想起教她武功剑术的武师傅。
此人之前是不是萧家人,她不知道,但肯定是跟萧家有关联的。
前段日子,她给了武师傅一大笔银子,放了他长假,让他返家了。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家,回不回的去,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反正,她不想再留疑似萧家的人在公主府转悠。
暴雨过后,似乎真正入了秋,天气不再炎热。
一晃又是几日,这天,贤王李现的女儿朝阳郡主送来请柬,请嘉宁郡主参加她的及笄宴。
这位贤王,是皇帝舅舅的堂兄,在京中是个闲散王爷,唯一一个可以不用去封地的王,平日只爱吃喝玩乐,是个十足的纨绔酒鬼,更是个足有二百斤的大胖子。
他如今膝下只有一子两女,嫡子李留,十八岁,已经被封为世子,嫡女早几年前已嫁出京城,如今这位及笄的朝阳郡主李佩,便是贤王的小女儿,是他爱妾钱氏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