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脸都绿了。
当初醉后在太极宫里到处撒尿的事是永远的黑历史,李治这是把他的裤衩子当众扒了啊。
果然,李治话音刚落,殿内顿时一片轰笑声,赞悉若则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虽不明,但搞笑,于是也陪着傻傻地笑了几声。
李治笑过后,马上命宦官将李钦载领到殿内座坐下,就靠在李治和武后的下,可谓是这场酒宴的C位了。
李钦载暗暗叹气,但不得不从。
刚坐下,李治便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宴请吐蕃大相,景初为何装病不来?”
李钦载好奇地道:“陛下怎知臣是装病?”
李治嗤了一声:“年纪轻轻,又是抽鸡爪疯,又是口吐白沫儿,你以为朕傻吗?哪怕你装得稍微收敛一点儿,朕都信了。”
李钦载恍然,原来是演过了。
吸取教训,下次装病就说头疼,反正头疼这毛病很缥缈,一千多年后的先进机器都不一定能检查得出。
酒宴继续酣畅,随着李钦载的到来,殿内气氛愈热烈,赞悉若好像也很高兴,不仅饮酒痛快,还趁着酒兴在殿内跳起了吐蕃舞,舞姿颇为优美。
遍数上下五千年,中原王朝周边的邻居好像都很善于载歌载舞,无论男女都能随时跳上一段儿,唯独中原王朝,除了“卧槽”和“牛逼啊”之类的赞叹,甚少有能歌善舞者。
当然,大唐或许是个例外,毕竟皇室多少有几分鲜卑血统,当年的太宗皇帝李世民就喜欢跳舞。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李世民的爱好带动了下面的臣子,于是像房玄龄,杜如晦,程咬金,秦琼等等,也算是勉强能随着音乐扭几下,至于跳得好不好看……
一群身材走样的老匹夫跳舞,能有多好看?
今晚的酒宴宾主俱欢,赞悉若跳完舞后,赢得满堂喝彩,李钦载更是鼓掌欢呼,大喊“巴扎黑”,引得殿内君臣侧目。
李钦载表示很正常,吐蕃舞跳完后不喊一声“巴扎黑”,岂不是失去了灵魂?在座的都不懂。
酒宴一直持续到子夜时分,最后赞悉若终于醉了,坐在矮桌后东倒西歪,努力保持身体平衡,脑子里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在大唐天子御前失仪。
李治今夜饮酒比较克制,他和李钦载的脾气颇为投契,两人都分得清场合,这种外交应酬场合,李治和李钦载当然不会喝多。
命宫人将喝醉了的赞悉若送出宫,许敬宗等人也识趣告退。
殿内只剩李治和李钦载二人时,李钦载打了个呵欠,也打算告退时,李治笑吟吟地叫住了他,示意他坐下,君臣再续一摊。
两人坐在一起饮酒,跟刚才的应酬可就不一样了,手里各执一壶,自斟自饮。
三巡之后,李治搁下酒盏,眯着眼笑道:“景初如何看赞悉若突然来长安朝贺?”
李钦载眨眼:“臣想知道,赞悉若来朝贺之前,是否正式递交了国书,或是通过吐蕃使臣表露欲来长安的意愿。”
李治摇头:“赞悉若来得匆忙,大约在上月,鸿胪寺卿才给朕送来一份国书,以及吐蕃大相欲使大唐的消息。”
李钦载颔道:“也就是说,赞悉若至少上路数月了,国书才至长安,或者说,他是先启程,人在路上才递出的国书。”
李治嗯了一声,道:“启程如此匆忙,也不知究竟为了何事,今日夜宴,朕本打算言语试探一番,可赞悉若却很油滑,看似滔滔不绝,却没一句实在话,全都是对朕的逢迎赞颂……”
说着李治嘴角扯了扯,啧了一声,道:“赞颂朕的辞藻倒是华丽得很,都编成歌唱出来了,彼国逢迎之能,实令朕倍感羞涩……”
李钦载斜瞥了他一眼,你那是羞涩吗?刚才人家唱赞歌的时候,你特么都快起飞了,那心花怒放嗔喜交加的模样,我坐旁边都觉得丢脸。
“咳,陛下,说正事,咱不聊赞歌了……”李钦载提醒道:“赞悉若此来必有目的,以臣之猜测,大约跟咱们大唐在海东半岛的动作有关。”
李治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海东即定,而且王师依托火器之威,东征之战打得算是顺风顺水,吐蕃想必也察觉到了,他们感到不安了。”
然后李治接着道:“尤其是禄东赞新逝,其子赞悉若继承大相之位,听说在继任之前,吐蕃朝堂有过一番明争暗斗,过程很激烈,据百骑司探子禀奏,这场新旧交替之争,朝堂上死了不少人……”
“后来约莫赞悉若跟松赞干布之孙芒松芒赞达成了共识,互相做出了妥协,吐蕃朝堂的局势才算平稳下来,而赞悉若也就顺利继任大相之位了。”
李钦载皱眉道:“刚继任大相,他便迫不及待出使大唐,赞悉若想必有他的目的,臣猜测他最大的目的,是与大唐重修旧好,罢兵免戈,他需要时间巩固自己的位置。”
李治含笑道:“没错,朕猜他也是这个目的。”
然后李治接着道:“同时他也害怕大唐平定海东半岛后,会掉转兵锋,对吐蕃兴兵征伐。”
“如今的大唐王师,有了犀利火器,兵锋可谓天下无敌,吐蕃当年在吐谷浑吃过大亏,想必彼国上下心有余悸,从攻守之势来说,吐蕃当下已不得不采取守势……”
“而大唐在西南境上,已完全掌握了主动,赞悉若害怕大唐对吐蕃动手,于是不仅主动来长安朝贺,而且来得非常匆忙,可见其求安罢战之心何等迫切。”
李钦载看着李治,低声道:“如今大唐掌握主动,陛下的意思呢?”
李治沉吟半晌,迟疑地道:“依景初之见,王师平定海东后,是否应该平了吐蕃?”
李钦载叹道:“从百年方略来看,吐蕃必须要平的,否则当咱们将精力放在东面的大海尽头时,吐蕃若冷不丁从背后捅咱们一刀,可就大乱了。”
“未雨绸缪之见,不如咱们先动手平了吐蕃,从此大唐再无腹背之患,可安心东进,寻找新的陆地。”
李治眼中露出异彩:“景初的意思,是可对吐蕃兴兵?”
难怪李治兴奋,吐蕃和高句丽一样,也是大唐立国数十年来的心腹之患,从武德年开始,大唐对吐蕃又是和亲拉拢,又是互相征战,可谁都打不服谁。
若是在李治的统治时期,不仅平了海东半岛,还能平了吐蕃,那么他在史书上的名声,可就名副其实地超越李世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