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李钦载一直对这俩姐妹印象深刻。
一方面是其中一个村姑长得太美,气质也出众,根本不像乡下村庄长大的,另一方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俩村姑有一种独特的铁憨憨的味道。
说起来有点矛盾,可这俩姑娘确实给了李钦载这种矛盾的感觉。
今日惊喜了,居然在这黑暗的密林里见到俩姐妹,看她们的打扮,还有手上拎的包袱,分明是要离开庄子出远门。
莫非南下打工当厂妹?
刘阿四皱眉盯着俩姐妹,他也见过她们,骗了府里小郎君的烤鱼后,第二天姐妹俩赔了五条活鱼,鱼扔在门口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仿佛府里有恶犬咬她们似的。
“你二人在此作甚?为何窥视我等?”刘阿四无视崔婕的美貌,而是目光警惕地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右手紧紧握住刀柄,随时准备出手制敌。
李钦载拍了拍刘阿四的肩:“不要那么凶,莫吓着娇滴滴的姑娘家,斯文点,乖,赶紧把你们露出来的那玩意儿收回去……”
刘阿四一愣:“啥玩意儿?”
李钦载叹气:“刀,把你们的刀收回去,不然你以为是啥?”
众部曲犹豫了一下,刘阿四还是听令收刀入鞘。
李钦载凝视二女,默不出声。
崔婕神情慌张,绝色的俏脸浮上苍白,白皙如雪的额头不觉流下几滴晶莹的汗珠。
旁边的从霜拎着包袱,木然而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双腿不易察觉地瑟瑟抖。
李钦载打量片刻,二人的表情落在他眼中,顿时觉得很可疑。
本来没多想的,可她们这副江南皮革厂倒闭了,大姨子和小姨子卷款跑路的心虚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
静谧良久,李钦载缓缓道:“你们二位……是要出远门?”
李钦载刚开口,崔婕便被吓得浑身一抖,俏脸愈见苍白。
兜兜转转,从青州跑到渭南,躲过了家族的追兵,捱过了艰困的生活,从此隐姓埋名,只想一生终老于籍籍无名。
没想到竟一次又一次地与这个纨绔子相遇,尤其是这一次,眼看马上要逃出庄子,从此天高海阔任翱翔,谁知在庄子外的密林里竟然都能碰到他。
这岂止是缘分,简直是冤魂缠身。
崔婕快绝望了,她现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过命运的诅咒,这辈子她注定要栽在这个纨绔子手里。
从霜还没绝望,她觉得还能再抢救一哈。
“我们……嗯,我们姐妹确实要出远门,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从霜鼓起勇气颤声道。
李钦载眯起了眼:“你们该不会欠了庄户的巨款,打算跑路躲债吧?”
别的不说,眼前这小丫头可是骗过儿子的烤鱼,有前科的,很值得怀疑。
“嗯……呃,啊?”从霜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新思路?
“阿四,派人查查这俩村姑,看看她俩是不是在庄子里搞传销或是非法集资啥的,对了,记得你俩姓周,对吧?周……瑾瑜?你们是庄子上的人吗?父母姓甚名谁?”
刘阿四不懂什么传销或非法集资,但也听懂了李钦载话里的意思,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俩姑娘神情慌张,鬼鬼祟祟,真的很可疑,必须要仔细查一查。
于是刘阿四扭头,刚要下令部曲马上回庄子查清来报。
谁知崔婕神情绝望地上前一步,断然道:“不必查了,我自己说。”
从霜大惊,使劲拽住了她:“姑娘不可!”
崔婕朝她摇摇头,凄然道:“瞒不下去了,我们经不起查的。”
确实瞒不下去了,姐妹俩的身份根本不经查,所谓北方逃难什么的,随便往深处一查便露馅儿。
就算她们一字不说,李钦载也必然会报官,若等见了官,事情可就往大了去了。
好吧,不装了,摊牌了。
李钦载静静地看着二人,眼神却分外兴奋。
难道无意间挖出个惊天巨案?敌国间谍?乱党余孽?还是修炼千年的狐狸精?
在众人警惕的注视下,崔婕叹了口气,抬手挽了一下鬓,纤细的腰肢渐渐挺直起来,眼神也渐渐有了变化,变得沉静,内敛,还有一丝傲意。
从卑微到高贵,仅仅只在瞬间。
李钦载神情愈凝重,从这女人的气质上看得出,绝对来头不小。
崔婕理了理衣襟,然后上前双手平举触额,朝李钦载盈盈一拜,标准的世家礼节。
“青州,崔婕,拜见英国公之后李世兄。”
李钦载下意识抱拳回礼:“咏春,叶问。”
众人:???
李钦载回过神,尴尬地道:“青州崔婕,谁呀?”
崔婕愕然:“李世兄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吗?”李钦载茫然道。
刘阿四却有了几分明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道:“五少郎,她们是清河崔家青州房的人,就是与五少郎定了亲的那家,眼前这位崔姑娘,约莫便是五少郎的未婚妻了。”
“嘶——”李钦载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真有一个跑路了的未婚妻。
还以为她跑到南美洲摘辣椒了,结果连关中都没跑出去,最后竟转悠到李家的庄子里来了。
你倒是跑远点儿呀,废物!
“青州崔婕?我的未婚妻?”李钦载冷下脸问道。
崔婕黯然叹息,垂头道:“是。”
“听说你不满咱们的婚事,所以带着丫鬟逃婚了,”李钦载眼神嘲弄地朝她绝色的脸庞上一扫,道:“然后你就跑到我家庄子上来了?”
这一刀很扎实,崔婕愈黯然:“是个意外。”
李钦载默然,不知该说什么。
脑子里嗡嗡的,全都是不敢置信。这该死的缘分真是……
沉默许久,李钦载拍了拍刘阿四的肩,道:“阿四,咱俩算朋友吗?”
刘阿四慌忙道:“小人怎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作为朋友,你帮我个忙。”
“五少郎尽管吩咐,刘阿四愿赴汤蹈火。”
“没那么严重……”李钦载朝周围的部曲们一扫,低声道:“今日遇到崔家小姐的事,给我下封口令,不准任何人传出一个字,尤其不能传到长安国公府里。”
刘阿四神情为难,他可是老国公帐下亲卫,瞒谁也不敢瞒老国公呀。
李钦载加重了语气道:“此事关乎我的终生,不会对我爷爷有任何影响,你瞒下来不算不忠。”
刘阿四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一咬牙,沉声道:“五少郎待小人如兄弟,小人和麾下部曲愿为五少郎死守秘密。”
李钦载欣慰地拍了拍他,笑道:“不用瞒太久,以这俩憨货的实力,她们迟早会暴露的,今日你们就当什么事都没生。”
“是!小人什么都没看见。”
李钦载随即指了指崔婕,道:“那废物,你,就是你,瞪什么瞪,我说错了吗?逃婚跑路两个多月,就这?”
“你过来,咱俩单独聊聊。”
崔婕深吸口气,此时是这纨绔子掌握局势,她不得不低头。
忍着气跟在李钦载身后,刘阿四和部曲们则站在原地不动,从霜一脸惶然忐忑地缩着肩膀,像只被遗弃的流浪小猫蹲在地上。
李钦载领着崔婕,二人绕过山林,走到一块大石边停下。
李钦载转身盯着崔婕,这一次是真的很仔细地端详崔婕的模样和身材。
崔婕被他无礼的目光注视,只觉得从头丝到脚趾头都感到一阵羞怒,心中的怒火愈难抑。
良久,李钦载点头,喃喃道:“不错,还以为是个满脸美人痣秃头狐臭的肥婆,没想到模样还挺不错,果然是亲生的爷爷,没坑我。”
崔婕冷声道:“李世兄,你想聊什么?”
李钦载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为何逃婚,因为我的名声确实不好听,你逃婚我能理解……”
……换了我是你,若知道自己要嫁是这么个货色,此时应该已在南美洲亚马逊河上愉快地泛特么的舟了。
这句话没忍心说,会伤害到他自己。
崔婕闻言,美眸中异色一闪。
随即李钦载一顿,好奇道:“不过你逃婚居然逃到我家庄子里来了,这是一波什么操作?我实在很不解,你能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