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支队伍缓缓朝着陵州城而去。
骑着夔姬的李飞和骑白马的徐凤年并驾齐驱。
在他们身后,跟着骑黑虎的徐龙象、骑熊猫的呵呵姑娘,骑驴的邓太阿、骑枣红马的楚狂奴。
最嚣张的是洪洗象,他骑着仙鹤飞在半空,缓缓跟着队伍前行。
这坐骑是五花八门,看得前来迎接的大雪龙骑军铁骑眼花缭乱, 暗暗咋舌。
后面是有些神思不属,精神恍惚的褚禄山,和已经恢复平静的袁左宗。
他们带着大雪龙骑军铁骑,与宁峨眉的凤字营一道,护卫在车队两旁和后方。
大雪龙骑军为北凉王亲军,这次他们出动前来迎接徐凤年一行,既是代表徐骁,也是表明一件事。
北凉王位, 即将交接。
三架马车跟在众骑之后, 青鸟赶着第一架马车,车厢内坐着吴素、徐脂虎、徐渭熊母女三人,舒羞和魏叔阳骑马走在马车两旁。
第二架马车内是李白狮和二乔,由温华赶车。
第三架吕钱塘赶的马车,坐着黄龙士、李淳罡、赵宣素三个老家伙。
赵宣素倒是想跟二乔和李白狮她们坐,可惜温华不让。
这支队伍,不算凤字营的话,出门时九个人一只猫一只鸟,回来时却是足足二十人外加七只(头)灵兽。
这还没算自行前往北凉的陈锡亮几人。
送走了姜泥和鱼幼薇,却带回来那么多人,这一趟徐凤年出行,真可谓是血赚。
不仅仅是人数意义上,还有徐凤年的命运。
队伍中的人基本上都与他有所牵连,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大多都没什么好结果。
却因为李飞的存在, 造就了这一番大圆满的景象。
李飞的心情格外愉悦, 自己的轮回历练主要目的虽是提升实力,但也不能只有提升实力,要不然那多无趣?
这可整整三百年时光呐。
这次进入轮回先被投放到这个雪中世界,就很有意义嘛!
在返回陵州城的路上,一众能看到徐凤年的大雪龙骑军骑卒,都在暗暗打量他。
以往所见所闻,不过是世子殿下在北凉,与其他膏粱子弟争风吃醋抢女人。
上次三年游历也不曾传出什么风声,他们也就只当是世子去祸害别处的姑娘了。
可这趟出行陆续有消息传回北凉,让整个北凉都惊吓得不行。
襄樊城外芦苇荡,对上五千青州骑兵,还有吴家剑冢当代剑冠,武评榜排行第十一的高手王明寅。
结果这位他们眼中的天下第一纨绔,亲自抄刀子上场,阵斩天下第十一高手。
跟他并驾齐驱的那位,据说是他们北凉二郡主未来郡马爷的青衣公子,也是不得了。
带着梧桐苑一个丫鬟和一個游侠儿,屠戮青州骑兵三千余,生生将五千精骑给杀溃。
更吓人的是广陵江边,世子殿下与梧桐苑丫鬟, 跟那个他视为好兄弟的游侠儿一起, 愣是屠灭了八千背魁军。
背魁军是什么?那是他们北凉铁骑也得正视的狠角色。
相对于这些战绩,什么马踏青城山,孤身入神霄,江南杀士子,那都不叫事儿。
陆续收到这些消息后,整个北凉都开始重新审视这位曾经的草包世子。
对于军中甚嚣尘上,说世子殿下以前是故意自污藏拙,打消皇室猜忌的传言,原本还有怀疑的将士,也慢慢打消疑虑,开始信了。
最让北凉百姓拍案叫好的是,他们的世子殿下,在屠灭八千背魁军后,亲手拔刀斩了声名狼藉,恶名传天下的广陵王赵毅。
因为这事,北凉特产绿蚁酒可是卖得几乎要断货。
北凉百姓喝酒助兴,不亦乐乎,大街小巷的酒楼酒肆生意火爆。
原本对那位世子殿下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全都烟消云散。
一些生意头脑极好的说书先生,东拼西凑的杜撰出更多精彩事迹,只要是谈论世子殿下这趟游历的,就能赢得满堂喝彩。
往常平日里说书口沫耗费好几斤,额外打赏撑死不过几颗铜板,如今每日都能到手好些碎银子。
如此一来,说书先生们对那位素未蒙面的世子殿下,更是不遗余力的去吹捧夸赞。
起先士子书生们都嗤之以鼻,可扛不住身边所有人众口一词,开始将信将疑,最后见大势所趋,不得已只好跟着起哄。
如今徐凤年在北凉的名声,那是彻底的扭转过来,就从队伍进城后,竟出现了罕见的百姓夹道欢迎的景象,便可见一斑。
这古代背景世界的说书先生,就跟后世的媒体人一样,堪称引导舆论风向的利器。
也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想到这茬,要是李飞当北凉王,第一件事就是先秘密培养一支说书人部队,然后撒出去用来引导舆论,俗称带节奏。
回到北凉王府门前,王府的壮阔规模,与迎接阵仗的寒酸形成了鲜明对比。
北凉王府仆役丫鬟无数,可此时朱漆门口,只站着一位身材不算健壮的中年汉子,外加一名头发花白,一身灰布长袍,满身书卷气的老者。
靠近北凉王府后,大雪龙骑军与凤字营就被将领带着回营,只有褚禄山和袁左宗留了下来。
他们实在好奇,义父见到义母后,会是什么反应。
为首的李飞和徐凤年各自翻身下坐骑,迎上两人。
李飞微笑道:“伯父,小侄幸不辱命,把小年安全带回来了,还接回了大姐他们。”
徐骁脸上几乎笑成一团菊花,听到李飞的话,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在他膀子上连拍,道:“我知道,你做的很好,很好。”
他实在已经找不到什么话来夸赞李飞,这最朴实的很好二字,却反而显得更加真挚。
徐凤年没先理会徐骁,却先欢喜的对他身旁那个花发老者道:“师父终于肯从那里走出来,可喜可贺。”
李义山笑呵呵的看向李飞,调侃道:“我的性命现在是别人给的,不出来不行啊!”
说完这句,他感慨万分的道:“你们这一趟出行,替北凉解决了所有祸患,足抵我和你爹谋划三十年之功。”
“我们这些老家伙,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徐凤年看向李飞,打从心眼里感激道:“多亏了有阿飞在,没有他,绝无今日之局面。”
李飞笑笑,道:“说这些干什么?都是应该的,伯父,李先生,我来给你们介绍。”
李飞指了指已经凑上前的赵宣素,道:“这位龙虎老天师赵宣素。”
徐骁对他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天师一路护送犬子。”
赵宣素摆摆手,道:“王爷不必客气,我遇到飞哥,犹如获得新生,重活一世。”
“如今的我不是什么龙虎老天师,就是个跟在哥哥姐姐们屁股后面的小破孩,王爷叫我小虫子即可。”
“呃……呵呵。”徐骁尴尬的笑笑,在明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叫得出口?
为避免尴尬,日后也只能尽量少跟他碰面。
李飞见徐骁望过来,笑着指指黄龙士,道:“这位就是与伯父齐名的黄三甲,黄龙士。”
徐骁看向黄龙士,笑道:“咱俩算是神交已久了,没有你挑动春秋乱战,也没有我徐骁的今天。”
“你算是成就了北凉和离阳,也成全了天下百姓。”
黄龙士也笑道:“如今春秋两大魔头齐聚,再加一个阴才毒士,这天下有些人,怕是要心肝发颤了。”
两个大魔头外加一个阴才毒士李义山,互相对视一眼,陡然齐声仰天长笑,“哈哈哈哈……”
一旁的邓太阿淡淡道:“你们三个杀才凑一块,只怕这天下又要掀起腥风血雨,只希望你们不要在离阳搅风搅雨,有什么毒计朝外使。”
李义山微笑道:“那是自然,如今这天下,除了北莽和蛮荒,又还有谁值得我们费心思?”
徐骁脸上笑容渐渐消退,看着邓太阿道:“你总算肯见我一面了。”
邓太阿微微别过脸去,淡然道:“我不是来见你的,你没保护好姐,这一点我不会原谅你,希望这一次,伱不要再出差错,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一次?”徐骁满头雾水的看着他。
便在此时,徐脂虎、徐渭熊、徐龙象、洪洗象、李白狮、青鸟、二乔几人,簇拥着刚下马车的吴素走了过来。
当徐骁和李义山看见那张面孔,俱是浑身狂震。
“这……这……”即便是李义山,此刻也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徐骁在愣怔片刻之后,下意识的看了看舒羞。
见她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心里确定面前这人,并非舒羞易容而成,否则他绝对会直接拔刀砍了她。
但在吴素走到面前时,徐骁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苦涩的对徐凤年道:“爹知道你孝顺,可你娘就是你娘,她是独一无二的。”
“其他人哪怕长得再像,也不是她,你们从哪找来的,送回去吧!”
“?!”
所有人脑袋上同时冒出一个问号和一个感叹号,一下子有些没转过弯来,包括吴素自己在内。
直到李飞强忍着笑意,反问了一句:“伯父真不要?有个念想也好啊!”
众人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徐骁这是把吴素当成另一个相貌相同的人了。
当下一个个脸色变得古怪万分,包括褚禄山和袁左宗在内。
徐骁扫视了一干子女和未来女婿一眼,指着吴素道:“我倒是无所谓,但你们看看她,瞧着年纪比脂虎也大不了多少,那声娘你们叫得出口吗?”
徐家四姐弟,外加两个未来女婿,齐声对吴素叫道:“娘。”
“诶,乖。”吴素笑吟吟的应了一声。
“……”
徐骁傻眼的看着众人,“你……你们……”
李义山忽然激动的在徐骁后脑勺上呼了一记,急道:“你别犯傻,相貌神态可以一模一样,但王妃的气度,是旁人学得来的吗?”
“你再仔细瞧瞧,这就是王妃啊!”
“什么?”
徐骁惊异的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吴素,两眼越瞪越大。
尤其是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眼中略带危险信号的模样,他更是心尖儿都在发颤。
吴素浅浅的笑着,用一把温柔婉约的嗓音,说着让徐骁心尖儿颤得更厉害的话:“徐蛮子,我才死了八年,你就认不得我了吗?”
徐骁听到这声“徐蛮子”,泪水瞬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脸上又哭又笑,口中如同魔怔的不住喃喃道:“死了八年……死了八年……”
“你已经死了八年,可你现在……你现在却站在我面前。”
李义山忽然拉了拉徐骁的衣服,声音发颤的道:“你……你看看王妃脚下……”
徐骁垂首看去,浑身又是一震,满脸惊骇之色。
因为他发现,在场所有人地上都有一个影子,唯独吴素脚下没有,甚至于她脚根本都没落地,是站在离地两寸的位置悬浮着。
没有影子,脚不落地,他当然知道是什么。
可正因为如此,他彻底确认了面前这人,就是自家媳妇。
“素素,你真的是素素,你是我媳妇儿。”
吴素望着泪流满面的徐骁,幽幽道:“是啊,我现在是个鬼,你怕吗?”
徐骁没有再说话,而是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吴素,那冰冷的触感立时传到他身上,同时这具身躯轻飘飘的,浑然没有半分重量。
他却丝毫没有放松,抱得更用力。
他崩溃的大哭道:“素素,素素,你带我走,带我走吧!别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啊啊啊……”
这句话让在场众人瞬间泪崩,吴素温柔的环住徐骁的腰,脸上一片悲意,却流不出眼泪。
她更咽着温柔道:“傻瓜,我能带你去哪?我现在只是个孤魂野鬼,连阴曹地府的阎王都不收我。”
徐骁闻言大怒道:“哪个阎王敢不收你?我召集下面的老弟兄们宰了他,咱自己做阎王,你做阎王妃。”
一听他这话,正自垂泪的徐家姐弟顿时破涕为笑,心里的悲意被他这句话给彻底冲散,再也悲伤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