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茂文冒完一肚子坏水儿,心满意足的走了。
他前脚刚走,满桌子就“噌”的一下蹿到了孙黑子跟前,一惊一乍的说,“他爹,那个小畜生真考上清华了吗?你说,他能不能是回来吹牛逼来了呀?那清华是啥地方啊,就他那样的能考上清华吗?”
孙黑子抬起眼皮,冷飕飕的瞟了她一眼。
“我告诉你,小锁是我儿子,不是小畜生,你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特么少放屁。”
满桌子被她男人攮丧了一顿,心中很是不满,撇撇嘴小声嘀咕说:“还儿子呢,哪有把老子送进牢房的儿子啊?”
孙黑子一听满桌子说这话,顿时把眼睛瞪得跟牛卵子似的,手“啪”的一下拍到了桌子上。
“满桌子,你个死养汉老婆,你还敢说那事儿,当初要不是你撺掇我绑小锁,我至于蹲好几年的大牢吗?都是你这缺德老娘们害的,你还敢跟我说这话,我看你是找揍了吧?”
满桌子一看她男人把眼睛都立起来了,瞅那样列茬子就要揍她了,吓得她赶忙闭住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现在,满桌子在孙黑子跟前儿,再不像当年那么说一不二了。
想当年,孙黑子因为绑架了小锁被抓进监狱判了刑。
在监狱里的那几年,孙黑子开始时还深恨小锁,恨他不念父子之情,恨他告他,害他蹲大狱下大牢……
可是后来,监狱里又去了一个叫石柱的小伙子,就是那个小伙子改变了他的想法。
石柱是因为盗窃被关进监狱的,大家渐渐的熟悉后,石柱就对他们讲述了自己走上偷盗的历程。
原来,这个石柱并不是天生好偷盗的人,小时候,他曾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是后来他妈死了,他爸又给他娶了个后妈,后妈就嫌他念书费钱,说啥也不肯供他了。
石柱的爸爸是个耙耳朵,啥都听后老婆的,人家不让石柱念书,他就真不让儿子去念了。
石柱一心想上大学,想出人头地,可是他爹跟他后妈死活不供他,他搁啥念啊?
于是,走投无路的石柱就走上了偷盗的道路。
只是,还没等偷够他念高中的钱呢,就被抓了,还正好赶上严打,才偷了十四块钱,就被判了五年的重刑。
可以说,这孩子这辈子算是完了,就算从监狱里出去了,有了盗窃这个案底,大学也不可能再要他了。
他的希望,他的梦想,全部都随着进监狱而破灭了。
石柱很崩溃,他歇斯底里,不停的咒骂他父亲和后妈,恨不能立刻逃出去杀了他们。
孙黑子在旁边听了,不由得回想起他跟小锁的父子关系来了。
说起来,他跟他媳妇儿对小锁做的,可比石柱他爹和他后娘对石柱残忍的多了。
起码,石柱他爹和后妈没有对石柱打骂,没有叫他吃剩饭穿破衣裳,更没有逼迫他去活儿,只是不供他念书了而已。
要是这也值得他恨他爹和后妈,那小锁岂不是得心心念念地要杀了他跟满桌子俩?
满满的,孙黑子开始反思他跟小锁之间的父子之情,他开始检讨自己。也渐渐的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是的,他开始意识到自己错了,他错就错在不该听满桌子的挑唆,认为小锁奸懒馋滑,天天打他骂他;也不该听满桌子的安排,整天让小锁吃剩饭穿破衣裳,还不叫他上学;更不该为了几筐破草就打断了小锁的腿,让孩子彻彻底底的恨上他,到现在都不肯原谅他……
他错了,他不该被满桌子洗脑,信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之类的屁话。
错了就是错了,即便是父母错了,也应该向孩子低头认错,也应该拿出认错的态度来。
可是他……
哎,一错再错,把小锁越推越远,明明他都有机会认回他的,可是,那么多的机会,都被他给错过了。
也可以说,都在满桌子的干扰下,被生生的错过了。
意识到错误的孙黑子辗转不安,他一边恨满桌子挑拨离间,毁了他们的父子之情,一边又恨自己耳朵软,当初咋就听了满桌子这个死老娘们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自己的亲儿子呢?
他那会儿是咋了?
糊涂了?痴呆了,还是被满桌子灌迷幻药了啊?
他在监狱里恨了满桌子好几年,后来好不容易因为表现好提前出狱了,可刚出狱不久,就又听说了满桌子在家这几年不安分的话。
这下子,孙黑子就更看不上满桌子了。
想当初要不是她挑唆自己,他绝不会干出绑架小锁的事儿来,都是这死老娘们,害的他跟小锁父子关系决裂,害得他坐好几年的大牢,更害得他戴了绿帽子,成了全村人的笑柄。
好几处火齐,孙黑子对满桌子再没有从前的温存听话了,动不动就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稍有不顺心就对她破口大骂,甚至上手去打。
满桌子知道自己这几年做的事儿被孙黑子猫着须子了,她自知理亏,孙黑子打她骂她,她也不敢还嘴还手。
在孙黑子面前,她的气焰矮了不少。
双喜看到他爹跟他娘又呛呛起来了,就劝他们说:“爹,娘,你们俩别犟咕了,咱们还是想个法子跟我哥和好吧,我哥现在这么出息了,咱们要是不好好巴结巴结他,将来能借上他光吗?”
“还有,我听说清华大学是咱们国家最好的大学,考上那儿了就跟过去考中状元了似的,从那儿毕业后,就直接能当大官,最低也能当个镇长啥的,多牛啊!”
“啊?能当上镇长呢?”满桌子一听这话,嘴顿时张得老大。
镇长!多大的官儿啊?比他们村长和公社书记都大,要是他们家能有个当镇长的儿子,那得多威风啊!十里八村儿的老娘们还不都得过来巴结她啊?
要是那样的话,她儿子娶媳妇儿不就都不成问题了吗?不光不成问题,还得扒拉着挑,净挑好的娶呢。
这么想着,她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转向孙黑子说:
“他爹呀,要不,你上高广斌家看看小锁去吧,不管咋地,他也是你亲生的啊……”
孙黑子横了她一眼,说:“你现在想起他是我儿子了?早干啥了?想当初你挑唆我打他的时候,咋不记得他是我儿子了呢?这会儿看见人家出息了想巴结了,就没看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满桌子说:“我这不也是为你们的父子关系着想吗?你从打回来就整天跟我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怪我耽误了你们父子之间的感情,这会儿好不容易小锁回来了,你有机会去跟他俩和好了,我支持你去还不对吗?”
“哼,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了,你就说,你想借光想占便宜得了!”
孙黑子从门槛上站起身,扑啦扑啦裤子后屁乎上的土,转身出门去了。
“哎,你干啥去啊?”满桌子扬着脖子喊道。
“你管不着!”孙黑子背着手,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了。
“哎,马上就开饭了呀,你还上哪儿去呀?”。
孙黑子瓮声瓮气的说:“不吃了。”
“哎……”满桌子还要喊,却被她儿子双喜一把拉住了。
“娘,你别喊了,我爹准是找我哥去了,你就让他去吧。”
满桌子撇了撇嘴,说:“切,找也白扯,那小畜生不带搭理他的。”
虽然满桌子的心里也希望小锁能原谅孙黑子,能重新跟他们成为一家人,他们将来也好能借上小锁的光,但是满桌子心里明镜似的,那个小畜生不带原谅他(孙黑子)的,要换作是她,她也不会原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