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
司家洼子屯生产队的队长司华强接起电话,“喂,谁呀?”
大乱在这边听到电话那头的说话声,连忙把手伸过来:“秀姐,我来说。”
韩明秀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接着对电话里客气而又不失礼貌道:“你好,是司家洼子生产队吗?我是王文远的外甥女儿,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王文远接下电话?”
电话的那头正是司家洼子的生产队队长司华强。听到电话里的人是王瘸子的外甥女,就试探着问道:“我是司华强,你是哪个外甥女啊?”
韩明秀一听是队长亲自接的电话,客气道:“我是他最小的外甥女儿,也是我大舅妈的儿媳妇。”
一听是霍排长的媳妇,司队长连忙咧嘴笑道:“哎呦,原来是小秀呀,听你大舅和你大舅妈说你考上大学,进都了,真了不起呀!”
韩明秀笑了笑,说:“谢谢司队长夸奖,是这样的,我有点话想跟我大舅和大舅妈说,司队长,您看看您跟前儿有没有什么人,方便的话能不能去给我通知一声。”
司队长殷勤地说:“不我,用广播喇叭给你喊一声就好,你等着。”
说完,把电话撂在一边儿,拿出通着吹喇叭的麦克风,打开麦克风后呼呼地吹了两口气。
村里的广播喇叭里立刻传出了呼呼的两声吹气声,司队长说:“王文远王文远,你外甥闺女叫你过来接电话,听到广播后马上到生产队来……王文远,王文远,你外甥闺女叫你过来接电话,听到广播后马上到生产队来……”
连播了两遍后,司华强笑呵呵地对韩明秀说:“秀呀,你等一会儿吧,你大舅应该正在赶往生产队的路上,一会儿就能到。”
“谢谢司队长,真是麻烦你了!”韩明秀礼貌的道谢。
司队长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都是自己人嘛,不用外道。”
顿了一下,又有点尴尬的说:“小韩呐,关于你大舅不能接着当饲养员的事儿,叔也挺为难的呀,你想想,去年他要走那会儿,正是春耕忙的时候,你说我要是不找个人儿替他,队里的那些牲口还不擎等着饿死啊,这么好的活儿,多少人盯着呢,我也不能为了他得罪全屯子的人呐……”
韩明秀说:“司队长,我理解,作为一个集体的领导,必须得顾全大局才能得到群众的拥护,您的这个决定做得很对,我们全家都完全理解,所以你也不要有啥心理负担。”
“哎呦,理解就好,理解万岁呀!”听到韩明秀的解释,司队长如释重负。
当初,把王瘸子拿掉,他也是实属无奈,毕竟生产队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他要是太偏袒王瘸子,大伙肯定不服。要是下面人不服了,这个春耕工作就做不好,做不好的话,就是他这个生产队队长的失职,会被上级领导批评的,所以,他也只能这么干。
但是把王瘸子拿掉后,他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毕竟人家有个能耐的继子在部队里当领导。
万一王文远两口子在那个霍小子跟前儿下几句舌,霍小子再想法收拾他可咋整?
后来,还没等他这心惊胆战的劲儿过去,又听说王瘸子的外甥女考上大学了,还考到都去了。
这个年代考上大学可是件很牛逼的事儿,考进都的更是凤毛麟角了。
他们屯子迄今为止,还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呢。
因为这年代的大学生太少,所以大学生毕业后,都能获得很重要的工作岗位。
而且,这个年代实行包分配制,一般都是对口分配,就是哪儿来的毕业后就分配到哪儿去。
司队长只要一想到王瘸子那个外甥女毕业后,十有八九得分回到农安县城来。还得当县里的领导,他的心就忍不住地突突。
就怕几年后,王瘸子那个外甥女儿给他小鞋穿。
这回难得他俩通上话了,司队长见机不可失,赶紧跟人家解释把王瘸子拿掉的那件事。
没想到,王瘸子那个外甥女倒是挺开通的,一点儿都没为难他。还表示理解他,这让司队长感到惊喜不已,连连道:
“到底是大学生啊,想事儿就是跟咱们这帮老社员不一样,这事儿要是搁在这帮老社员身上,不定咋没完没了地搅搅呢,看看,有文化水的人水平就是高!”
司队长一边给韩明秀戴高帽儿,一边不忘给她打预防针。唯恐她过后再给他使绊子,背地里找他小脚儿。
韩美秀正要再跟他客气几句,这时,小双忽然奶声奶气道:“妈妈,我要拉臭臭……”
韩明秀一低头,看到小家伙的小鼻子尖儿都红了,就知道已经迫在眉睫了。急忙对电话里说道:“对不起了,司队长,我家孩子有事了,先不跟你聊了。”
司队长在电话这头也听得清清楚楚的,很是善解人意道:“快去吧!快去吧!看孩子拉裤兜儿里头就不好了……”
听到队长最后一句话,韩明秀不由得一头黑线,干巴巴地对电话那头的那头说道:“呃……好,我去了,再见……”
一边说着,一边抱起小双,以赶英超美的速度向卫生间跑去。
大双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妈妈,等等我……”
即便知道妈妈带弟弟拉粑粑去,也知道进卫生间会很臭,但小孩子对母亲和小伙伴的依恋就是这么强烈,即便挨臭也不愿意跟他们分开……
大乱一看秀姐走了,眼珠子一转,拿起电话道:“喂,喂?”
这头司队长刚要撂下电话,就听到话筒里又传出了声音,就又接了起来:“喂,谁呀?”
大乱咧嘴嘿嘿一笑:“司二叔,是我,王英明。”
“王英明?哪个王英明?”司队长一头雾水道。
大乱嘴角一抽,只好自报家门,“大乱!”
“嗨,大乱你就说大乱呗,瞎起什么名号,我还寻思谁打错了呢!”
听到电话这头是大乱,司队长就不像刚才对韩明秀那么客气了,开口就是教训人的语气。
大乱从小到大被大伙呲哒惯了,也不以为意。
他瞥了卫生间的方向一眼,小声说:“那个,二叔啊,你能不能把电话放在广播喇叭边儿上,我想跟我爹娘说两句话,直接广播出去就好,不用他们过来接电话了。”
司队长说:“这是干啥呀?你嫂子不是说要跟你爹娘说话吗?”
大乱小声道:“二叔,我嫂子带孩子拉粑粑去了,不定啥时候能回来呢?再说,我们这是从北京打的长途电话,电话费贵着呢,也不知道我爹娘啥时候能到,怕费电话费,你就让我跟他们说两句,说两句就撂,也能省不少电话费不是?”
队长一听这话,还以为韩明秀想省电话费呢,就马上应允道:“好。”
司队长重新开了广播喇叭,把电话筒放在了话筒的边上,凑到电话筒旁边说:“好了,你说吧。”
电话这端,大乱握着电话筒,骄傲地清了清嗓子:“喂,喂……爹,娘,我是大乱,我现在在都呢!我上我秀姐这儿来了,现在就在我秀姐家的小洋楼里呢,这头吃的住的啥啥都好,我以后打算在这边生活,不回去了,你们别惦记我啊……”
“还有啊,我秀姐天天上大学,回家还得经管仨孩子,就算有保姆帮着,仨孩子呢也不好经管,她那么忙,你们平时没事儿就别给她写信打电话啥的了,有啥事儿就给我写信,我转告她就行,省得她还得费精神给你们回信……”
大乱的这通广播,可谓是非常高调。
先,他自豪地向全屯子人宣告:他进都了,而且住在小洋楼里,吃得好,住得好呢。
其次,又炫耀了他秀姐的优越生活条件——家里还有保姆,这可是过去大地主家才能有的待遇呀。
最后,他还求生欲很强地告诉他爹娘,别给秀姐写信打电话,免得他们跟秀姐告状,秀姐再不待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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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明秀带着俩孩子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大乱已经撂下电话,坐在沙旁康赤康赤的啃苹果呢。
韩明秀愣了一下,说:“电话咋撂了?”
大乱说:“已经通完话了,我告诉我爹我在你这儿了,都到春市的电话费挺贵的,我怕浪费高大爷家的电话费,跟我爹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韩明秀半信半疑地盯着他:“真的?”
大乱立刻露出了一副比珍珠还真的表情,连连点头:“当然是真的,我糊弄你干啥?”
“那大舅咋说的,你啥时候回家?”韩明秀追问道。
大乱一听叫他回家,立刻瞪圆了眼珠子,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不回家,我回家干啥?我好容易来的,就是要饭我也要留在都……”
韩明秀握了握拳头,忍住暴揍他的冲动,说:“那你跟我说说,你留在都能干啥,你会啥?”
大乱捶了捶自己的胸口,豪迈的说:“我有力气,能吃苦,啥活都能干,我就不信凭我这身力气挣不来一口饭吃?”
韩明秀眯了眯眼,说:“那你打算住哪?你可别打算住我这儿,我这还是寄人篱下呢,要是再领一个进来也说不过去呀。”
大乱还真就打算住这儿了,一听秀姐要撵他,顿时没了主意,他梗着脖子纠结了半天,最后一拍沙,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说:“我去睡火车站去,反正现在天也暖和了,冻不着我,再不行我去睡公园去,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了。”
韩明秀见大乱死活不肯回去,也没了办法。她当然不会叫大乱去火车站,也不会叫他去公园,她气咻咻地盯了这个死孩子一会儿,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好吧,我帮你找住的地方,但是等你挣到钱得给人家交房租!还有,我也能帮你找个活儿干,不过,你也没有都的户口,好活肯定轮不到你,都是又脏又累的活儿,你愿意吗?”
大乱一听能让他在这边站住脚,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我愿意!秀姐,我最能吃苦了,你就给我找吧,啥脏活累活我都能干!”
韩明秀睃了他一眼,“掏厕所呢?能干不?”
大乱一噎,可怜巴巴的说,“秀姐,我可是你弟呀,你唯一的弟呀,我要是去掏厕所了,你脸上也不好看啊……”
韩明秀冷声说,“少给我扯那里根楞,你是你,我是我,你就是上我们学校去掏大粪去,也影响不到我一根汗毛!”
大乱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了,就低下头不再说话,只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苹果,跟个受气包子似的!
韩明秀看着他那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到底还是不忍心了,就没好气的说,“行了,别整那出了,待会我帮你琢磨琢磨,看看给你找个差不多的活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