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丹、脂粉、胭脂……”
昙光的言语历历在耳,绮楼之主轻啧一声,挥开他手臂:“成天扭捏作态,快把我熏死了,退开退开!”
糟糕了。
狼妖与另几个小妖面面相觑,眼中惊惶愈浓。
大人的心情一天不如一天,稍有不如意就会发怒。
昙光的一番话好似火苗,将她心中的愤懑轰然点燃——
从一月一次,到七天一次,再到如今的两天一次。
绮楼又要遭殃了。
霎时间邪气四涌,伴随一声低吼,上古凶兽的身形倏然现出。
小妖们如履薄冰,被邪气压得连连后退,清一色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而在众妖中央的美人榻上,凶兽双目漆黑似夜,张口露出银白利齿,庞大身躯有如小山,笼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暗潮。
以上,是修真界的正常视角。
满屋寂静里,谢星摇轻轻嘶了口气。
熟悉的轮廓,熟悉的黑白两色,熟悉的胖滚滚。
在雅间中的白烟氤氲下,熊猫瞪大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半圆形的耳朵悠悠一颤,肚皮奶白、眼圈漆黑。
至于张嘴发出低吼,无论怎么瞧,都像在无能狂怒地撒娇。
谢星摇:……
谢星摇:“如果大人愿意的话,不妨让我试试。”
谢星摇摒退了无干人等,小妖们纷纷散去,房中只留下她和绮楼主人。
根据石碑上的规则,不能跟随绮楼中的小妖单独进入房中,唯独绮楼主人是个例外。
食铁兽懒洋洋倚靠在榻边,斜眼睨她:“然后呢?”
绮楼之主觉得有些新奇。
食铁兽乃是修真界凶煞,无数人闻风丧胆,甚至不敢同她对视。
然而当她现出原形,不止谢星摇,她身侧的几个年轻人竟都没觉得惊慌失措,而是怔然一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谢星摇甚至还颇为惊喜地笑出了声。
“倘若你也想说些花言巧语,不如打消这个念头。”
食铁兽翻了个身子:“我在绮楼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好话没听——”
刹那之际,她的话僵在喉咙。
食铁兽浑身一抖。
食铁兽睁圆豆豆眼:“嗯……?”
自后背开始,电流般的酥麻感簌簌蔓延,有什么东西覆在她身后,穿过细软绒毛,触碰到柔嫩的软肉。
这种感受前所未有,食铁兽扭动一下,耳朵竖成三角形似的尖。
这个初次见面的仙门弟子……竟在触碰她的真身。
不对,与其说是“触碰”,“抚摸”似乎更准确一些。
这小丫头怎么敢?食铁兽残暴凶恶,她身为绮楼之主,更是地位尊贵,怎可被——
心中的羞恼之意没来得及宣泄而出,食铁兽哼出一道气音,又翻了翻身子。
怎么会这样。
被人族无礼触碰,她竟并不觉得排斥,反而卸了气力……还想品尝更多。
看起来很高兴。
谢星摇轻抿唇边。
听说熊猫的绒毛很是坚硬,摸起来并不舒服,但修真界不愧为修真界,因有灵气滋养,灵兽们皆是皮毛柔软。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摸上熊猫。
狐狸瘦小,只能触到薄薄一层皮肉;熊猫体型更大,丰腴富态,软嘟嘟肉乎乎,好似一个散发着热气的柔软绵团。
手感绝佳。
绮楼之主:“等等!无礼,这岂是你能……”
酥麻四溢。
……不行。
浑身瘫软。
……忍住。
绮楼之主声线渐低:“呜呜咕噜。”
手下的挣扎越来越弱,当食铁兽翻过身去,露出小小的团状尾巴。
与庞大身躯相比,四肢显得憨厚短胖,这会儿被刺激得晃悠几下,扬起梅花样的爪子。
好可爱。
国宝果然名不虚传。
若不是与绮楼之主并不相熟,谢星摇甚至想直接埋脸,吸一吸透着竹子清香的大毛团。
每种哺乳生物的皮肤上都分布有感觉神经末梢,在抚摸之下,将大大降低压力荷尔蒙,让被抚摸的对象心生愉悦。
这是生物学界客观存在的事实,即便高傲如食铁兽,也无法逃开。
绮楼主人之所以常年烦闷不堪,或许正是因为无人胆敢上前抚摸,原形的需求得不到满足。
在她多年撸猫撸狗锻炼出的手艺之下,食铁兽渐渐松下浑身力道,绵软躺在榻间。
若有似无的电流刺激得头发发麻,她许久未曾有过如此轻松的感受,恍若置身云端,徐徐呼出口气。
一柱香后。
雅间房门被打开,候在门外的小妖们猝然抬头。
不可思议。
那个莽撞提出与大人共处一室的仙门弟子,居然活着出来了。
曾经也有外来者向大人示好,要么被轰出雅间,要么被吞噬魂魄,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的,唯有谢星摇一个。
在此之前,他们已在猜测她的死法。
再看雅间里头——
白衣女人身形婀娜,缓缓踱步上前,面若芙蓉双眸如星,浑身上下焕然一新。
“解除结界,需要一段时间。”
食铁兽展颜一笑:“你们先行歇息吧。”
小妖们大受震撼。
小妖们绞尽脑汁。
竟能如此迅速地摆平绮楼之主,小妖们看向谢星摇的目光由困惑渐渐变为崇敬,齐齐上前讨教经验。
——这是个神人啊!
书灵立在群妖之前,洋洋得意:“这就是我们谢仙长!想当初她收服我的时候……”
“居然真就成功了。”
月梵惋惜握拳:“好羡慕,我也想摸摸大熊猫。”
危机解除,谢星摇终于放松全身警惕,喝下一口热茶:“我离开的时候,绮楼主人邀请我们以后再来做客。”
“九重琉璃塔中的邪祟并非全是极恶之徒。”
温泊雪道:“要是我们真能破除这个小世界,它们没了栖身之处,不知会何去何从。”
谢星摇揉揉太阳穴:“莫说去处,就连它们的来历,我们也不清楚。”
她说着愣住,将在场所有人扫视一圈:“晏寒来呢?”
温泊雪飞快应她:“晏公子不久前就离开了,说是绮楼太吵,要去别处散散心。”
挺像他的作风。
她喝茶时抬了眼,余光正好落在门口。
门边的兔耳少女咧嘴笑笑,身后跟着好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女孩,朝她勾一勾手指头:“姐姐,厢房里无趣极了,我们带你在楼里走走。”
昙光顿时明白言下之意:“定是来向你讨教经验了。”
小姑娘们兴致勃勃,谢星摇不好意思拒绝,被叽叽喳喳拉出房间。
“大人平日里总是凶巴巴的。”
兔耳少女皱皱鼻子:“我们不敢靠近她,唯恐惹她生气,姐姐竟能让她消下气焰,好厉害。”
“只是利用了人之常情。”
谢星摇心下一转,好奇问她:“你们也是诞生在这座绮楼里,没有更多记忆吗?”
“对呀。”
兔耳少女双目澄澈,泛出兔子独有的浅浅赤红:“外面全是黑漆漆的,绮楼难道不好吗?”
“倒也不是不好。”
谢星摇还想继续,袖口忽然被轻轻一拽。
她不明所以,看一眼身边的兔耳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