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梵笑:“当时扮酷耍帅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
“不过,”谢星摇随她笑笑,语气却是渐缓,“你们觉不觉得,有点儿奇怪。”
二人一怔,不约而同抬眼看她。
“你是说……”
月梵一语中的:“原著和现实之间,存在很大差异的事?”
“嗯。”
谢星摇颔首:“白妙言中的媚术,须弥教穿越时间的阵法,这些都是《天途》从未提过的事情。如果以前的林林总总还能解释为细节上的疏漏,这几天在绣城发生的一切,显然把原著剧情彻底推翻了。”
原著曾点明过沈惜霜的凶手身份,然而待他们抽丝剥茧,才发现她不过是只替罪羔羊。
“这样一想,我们经历过的每个副本,其实都和原文有所出入。”
月梵轻抚掌心:“原著就像是把故事的表面铺开……至于真正发生过什么,作者根本没去深究。”
温泊雪:“有敷衍赶工之嫌。”
虽然这样说来有些奇怪,但谢星摇总觉得……
《天途》的作者,似乎并不十分了解这个故事。
“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温泊雪下意识举起右手,很快觉得自己像个回答问题的小学生,讪讪把手放下:“晏公子是其中一个副本的反派boss,你们说,他的故事会不会也有隐情啊?”
谢星摇动作顿住。
“对哦。”
月梵若有所思,面露纠结:“不过吧……原著虽然隐瞒了很多细节,但它写过的事情,几乎全发生了。晏公子会在后来夺走仙骨、屠杀南海仙门,应该是做不了假的。”
“和他相处这么久,我觉得晏公子不像坏人。”
温泊雪抱紧怀里的枕头:“沈修文用尽全力突袭过来的时候,也是他为我们挡下那一道杀招。你们说,他为什么要血洗那个门派啊?”
这种事情损人不利己,除了真正嗜杀如命的疯子,寻常人做不出来。
温泊雪心思单纯,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历练与冒险,他早就下意识把晏寒来看作伙伴。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一瞬的沉默里,谢星摇忽然想起晏寒来的心魔。
昏暗的牢狱,遍地的鲜血,还有施加在他身上的鞭痕与恶咒。
这二者之间……或许能形成因与果。
“虽然不清楚他入魔的原因,但小说里不是经常这样写吗。”
作为网络文学资深爱好者,月梵打出一个响指:“女主穿越到反派黑化之前,不停告诫他弃恶从善、心怀善念,久而久之,在真善美的滋润下,反派成功弃暗投明,做了个好人。”
温泊雪恍然大悟:“我们也可以试着把他拉回正道!”
谢星摇静静地听,脑子里浮起晏寒来阴鸷讥讽的笑。
她觉得晏寒来或许不是极恶,只是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但谢星摇还是问:“怎么拉?”
她身侧的白衣女修欲言又止,轻轻咳了咳。
“我看过的绝大多数小说里,拯救反派男主角的办法,是让女主和他谈恋爱。”
月梵摆手:“不过咱们用不着啊用不着!”
她说着一顿,从衣物里掏出个储物袋,低头捣鼓半晌,伴随白光一晃,现出几册话本。
“想引人向善呢,直接灌鸡汤讲大道理是行不通的。”
月梵道:“总结下来无非两个办法,一是时时刻刻待他好,让他觉得人间有真情,世间有真爱;第二个法子呢,就是潜移默化——看见这些书了吗?”
温泊雪与谢星摇双双点头。
“我和昙光小师傅搜寻绣城时,曾路过一个书铺。我俩都对修真界的小说挺感兴趣,就随手买了几本。”
月梵笑笑:“修真界最爱写心怀大义、废柴逆袭的故事。这些都是由我精心挑选过的话本子,带去给晏公子瞧上一瞧,定能让他领会侠情侠义。”
老实人温泊雪很是捧场:“这就是潜移默化啊!”
他心有好奇,拿起其中一册,朗声念出书名:“霸道魔尊——”
温泊雪瞳孔剧震:“《霸道魔尊爱上我:虐爱插翅难飞》?”
“抱歉抱歉拿错了,是这本!”
月梵飞快打开储物袋,又拿出几册话本塞进他手中:“你拿的那本,是昙光为了消遣解闷,随手写的大纲流水账文。”
她话音方落,屋外蓦地传来一阵敲门声。
晏寒来的声线清冷干净,听不出情绪起伏:“温道长,我来还书。”
温泊雪小声解释:“晏公子酷爱咒术秘法,曾在我这儿借了本典籍。”
解释完毕,温泊雪扬声:“请进。”
木门打开,少年身如云海青松,在逆光下面容稍显模糊,唯有一双凤眼澄澈明朗,漠然撩起眼皮,视线将他们逐一扫过。
然后落在满地的话本子上。
月梵莫名心虚,手掌罩上其中一本,掌心灵力氤氲,遮住无比醒目的《霸道魔尊爱上我》。
温泊雪讪笑一声,默默将书册挪到自己身后。
谢星摇:……
你们两个真的好欲盖弥彰啊!
晏寒来懂得分寸,同他们一直留有不咸不淡的距离感,见状并未出言询问,把书交还给温泊雪后道了声谢,很快转身离开。
“……总而言之。”
房门关上,月梵长舒一口气:“先试着把这些书送去给他看看吧。我们三个人里,谁和晏公子关系最好?”
毫无疑问,必然是温泊雪。
谢星摇右手已然抬起,正欲指他,抬起双眼的一刹,却见到两道直勾勾望来的眼神。
温泊雪紧握双拳,冲她重重点头。
月梵踌躇满志,朝她伸出一个大拇指。
谢星摇:……
谢星摇指住自己鼻尖:“我?不可能。”
结果还是来了。
谢星摇默默低头,看一眼怀里抱着的三本书,敲响晏寒来卧房的木门。
房门吱呀打开,似是没料到门外之人是她,少年微微蹙眉:“怎么?”
谢星摇轻抬双臂,向他展示手中之物:“我来给晏公子送礼,晏公子却要将我拒之门外么?”
他捉摸不透眼前这姑娘的心思,抿唇侧过身子,为她让出一条通道。
“方才晏公子去还书,应当见过我们翻弄话本了。”
谢星摇把书册放上木桌,拿起其中一册:“月梵在绣城买过不少话本子,心觉有趣,于是给我们一人分了一些——晏公子想看看吗?”
晏寒来有时很难理解他们的想法。
修道之人理应淡去七情六欲,这几人身为仙家弟子,却整日吃喝玩乐,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他儿时偶尔会看一些英雄话本,等长大之后,便再没碰过。
见他不做回答,谢星摇瞟一眼话本封面上的文题,轻咳一声:“比如这本《行侠记》就很有意思。”
在她来找晏寒来之前,月梵细细概括了三本书里的故事剧情。
她说得顺畅,飞快将《行侠记》递到对方手上。
晏寒来无甚表情,随手翻开其中一页,隐隐有些不耐烦。
“晏公子不喜欢吗?”
谢星摇摆正神色:“这个主人公临危不惧、性情刚硬,晏公子不妨多学学他——最起码,他不会时常和一个姑娘呛声。”
晏寒来合起话本,放回木桌:“哦。”
看来他对这本没兴趣。
谢星摇贼心不死,拿起第二本《寒刀斩月》。
“这本也很不错,主人公出身卑微,但从不放弃、自始至终奋力拼搏,很值得学习。”
这是她精心准备过的措辞,谢星摇一面说,一面把书递给他:“正因如此,他最终才能如愿以偿。”
晏寒来仍是兴致缺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悠悠一翻,来到最后一页。
旋即轻嗤一声:“是挺如愿以偿。”
好像还是不感兴趣。
三本种子选手,只剩下一棵独苗苗了。
“还有最后一本《太平记》,内容比较轻松。”
谢星摇照例把书给他:“主人公天赋异禀,凭借多日苦修,终成人中龙凤。这本书里的修行方式非常有趣,作者精通各种偏门巧艺,晏公子若能生出兴趣,可以琢磨琢磨。”
不知怎么,翻开这本《太平记》,原本泰然自若的晏寒来竟面色微沉、无言蹙了眉。
耳朵还气红了。
谢星摇敏锐感到不妙:“怎么了?”
“《太平记》——”
他轻声重复这个书名,眉梢轻挑,尾音勾出清淡的笑意:“谢姑娘来赠书之前,可曾核实过一遍?”
谢星摇:……?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