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焦皱起眉,又缓缓松开,将怀里已经睡着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因为睡得晚,廖停雁这天醒的也晚,司马焦倒是早早醒了,他来到太极殿东堂,首先招来了高太保。
听了他几句话,高太保诧异道:“陛下召奴来商讨的,便是宓河水患一事?此事不甚严重,受灾区域算不得大,昨日已有马御史领了此事……”一般来说,已经令人去处理了,陛下就不会再过问。不,陛下是很多事都不会过问的,特别是这种事,他一向不管,今次怎么突然重视起来了,难道说其中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高太保心中暗暗思忖,他又如何知道,司马焦之所以要特地过问此事,只是因为昨晚廖贵妃愁得大半夜睡不着。
司马焦自然不会解释,只是哼笑一声,“马御史,马大嘴,他那张嘴贪得无厌,吞不了那泛滥河水,倒是能吞光拨下去的赈灾款。他还算有些本事,只是越发捞得过分,我平日不想管他,但这次我既然要管,就不会用他,直接把他给我剔了。”
高太保躬身问:“那不知陛下这次准备派谁前去治水?”
司马焦顿了顿,说:“让人把那个关了两年的沈石放出来,升他为四品都水使者,令他全权负责此事。”
高太保这下更是惊诧。那沈石两年前因得罪了陛下被关了起来,因为身份原因,陛下并没有杀死他,只是准备关他一辈子,想不到如今竟然愿意放他出来。不过那沈石确实擅长水利诸事,为人又廉正,还有家族背景,让他去办这事,倒是合适。
“再让谢家的谢十三和令将军一同去。”司马焦又淡淡吩咐了句。
高太保稍一想,露出叹服神色,“陛下圣明,有这两人同去,互相制辖又互相助益,定能事半功倍。”都以为陛下不理政事,谁又知道他其实对朝堂上的一切心知肚明。谁人能用谁人不能用,哪些人该怎么用,他都清楚,只可惜,陛下根本不愿管这些事,这样的冷漠早在他几岁那年亲眼看着大火烧毁太极殿,就已经露出端倪。
司马焦捏了捏额头,表情不太愉悦,“还是得尽快解决了这事。”否则,还不知道廖停雁要忧虑多久,真是麻烦。
展开一卷绢帛,司马焦提笔书写,然后盖上印。
“告诉沈石,若此事他办不好,也不必回来了,直接以身填河,否则他只会死得更惨。”
“是,陛下。”
廖停雁快中午了才醒来,她刚想着自己是不是斯德哥尔摩了竟然在司马焦怀里睡得那么香,就见到司马焦大步走进来。
伸手捏住她的脸,司马焦道:“不许再苦着脸,水患之事我已经派人去解决。”
廖停雁:呵呵,你以为你谁,说解决就能解决吗,你当原著是浮云?
哪怕她作为女主,改变了自己的剧情,但她也没想过自己能改变司马焦这个人以及那个糟糕的未来。想一想都觉得太可笑,在另一个世界养活自己都觉得万分辛苦的普通人,难道换个世界,就能拯救世界了吗?
所以司马焦说了这话之后,廖停雁根本没太放在心上。她都看到了,司马焦这个皇帝平时不管事,说派人解决,他能派什么人,就他胡乱派的那些臣子,说不定是贪官呢,哪能真的解决这种难题。
结果不久之后传来消息,宓河水患平息了。
“此次多亏都水使者治水及时,若非他力挽狂澜,迅速引流散洪,这接连大雨定然会冲垮更多堤岸,引发更大的灾难。如今受灾两岸灾民已经暂时安置好,等到洪水退去,他们便能重返家园。”
廖停雁在大朝会上听到这话,当场傻眼了。
什么,宓河水患还没来得扩大影响就被解决了??
那,那后面的剧情呢?灾民起义导火索没了?
不只是廖停雁,此刻远在河下,仍然作为一个普通猎户的原著男主陈韫,也发出了和她一样的疑问。
“宓河水患被治理好了?”陈韫咬着牙,“女主剧情偏离也就算了,现在宓河水灾这样的重要剧情也没了,那我还怎么顺理成章地起义?!”
作者有话要说:阿娇:明明孤这么甜,你们却只关注原著男主。
第12章 第十二章
男主陈韫剧情早期只是个清贫的猎户,为人仗义善良,一个人住在村中一座木屋里,这木屋远离村子其他屋舍,就在山脚下的树林边上。原著中他和女主相遇相爱,后来女主毅然抗旨私奔来找他,就被他藏在这栋木屋里,两人单独相处发展得更加火热,并且有了亲密接触。
按剧情发展的时间,原本这个时候,男主应该已经和女主一同在这木屋里郎情妾意了,然而此刻的廖停雁身在洛京宫中每天撸恶犬,因此陈韫仍然是一个人在这里。
屋内摆设简单,陈韫独自坐在桌边,颦眉看着面前的虚空,语气里有着淡淡的不满,“女主线偏离了,我还能后期导正,等到起义打进宫里,再让她到我身边培养感情,只要结局还是和我在一起就行了。可现在宓河水患消失,没有了大量灾民,我又如何去聚集那么多人起义?”
其他人看不见,但在陈韫眼中,他的面前有着一块悬浮的面板,上面赫然出现了一段文字。
——“正是因为当前世界发生未知偏移,系统才会唤醒您的里意识。剧情导正需要您全权处理,与女主的言情戏份极为重要,作为JHX09系列优秀言情男主,您应该很熟悉这些剧情,毕竟您也曾适配过这种男主设定,相似程度很高。”
陈韫冷笑,“我当然熟悉,但这个女主不知为何竟然选择了入宫,明明之前我还未里意识觉醒时救她那次表现得很好,后来为了她和人对峙的时候,她也特意回护了我,显然是对那时候的我感觉不错。要不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找不到和她接触的机会,没能培养出感情,也不会突然偏移剧情,沦落到需要唤醒我的里意识。”
“算了,这条女主线只能以后再说,多相处一段时间,我就不信她还能不爱上我,女人都这样,很容易被感动。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事业线,水患要是真没了,只能等明年的旱灾瘟疫。”他说到这冷笑着敲了敲桌,“我就不相信,旱灾和瘟疫的剧情也能这么简单偏移!”
——“提示,目前剧情偏移度百分之四十二,请持续导正。”
“如果下次再发生这种重大偏移,要提早预警告知于我。”
——“收到,祝您顺利。”
陈韫压下恼火,在面前一挥手,站起来理了理衣襟,拿起墙边挂着的弓箭和竹筐,打开门走了出去。出门后,他的神情就变得温和明朗,满身正气,惹得村里一些年轻姑娘和小媳妇们都悄悄看他。
……
宓河水患是真的被解决了,后续也没听说情况有变得糟糕,虽然仍然下了很久的大雨,但那位都水使者似乎很有经验,也很卖力治水,因此如今受灾地方和人数都不是很多,更没出现什么灾民暴动的场景。
廖停雁目瞪口呆围观了发展,整个人都陷入迷茫。
水患好像真的没了,那明年的旱灾和瘟疫呢?她想着想着,目光就忍不住看向司马焦。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她不信了,那个水灾,就是司马焦派人解决的。
他之前真的没说大话,廖停雁这才明白了,原来皇帝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想明白这个,廖停雁又怒其不争,既然能做到,原著里为什么什么都不管!找死呢!哪怕他在灾难发生时做些措施,后面关心下灾民,之后发生旱灾死了很多人发生暴动时,不要一味任由兵士砍杀镇压,也不会闹到最后四处起义。
这个时代,天地君亲师,君甚至排在亲之前,君权仅次于天地,若不是实在逼得没活路,那些底层人民也不会愤而起义。脑子有病司马焦,简直就是想亡国。
等一下……他应该不是故意亡国的吧?
廖停雁有些不确定司马焦的病是不是真这么严重了。
司马焦注意到她的眼神:“怎么?不是听到说宓河水患没事了吗,还在忧虑?”
廖停雁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司马焦之所以特地派人去处理宓河水患,好像是因为她最近因为这个折腾得睡不好觉,也就是说,为了她。
她竟然有些受宠若惊?
扭头没看司马焦,廖停雁轻声道:“既然没事了,妾自然不会再担心。”
“那好,既然你不担心了,是不是能和孤解释一下你为何因为一个小小水患如此忧心?”司马焦抱着胸盯着她。
廖停雁心里一突,垂下眼睫装可怜,“河下也在宓河分支,妾担忧之下做了个梦,梦见水患不止,淹没了河下,所以十分担忧,恐怕是因为妾远离故乡心中想家,又挂念父亲,才会如此失态。”
司马焦盯了她一阵,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回答,廖停雁见他之后没再问,还以为自己混过去了,谁知道当晚睡觉的时候,司马焦告诉她——
“我让人去河下传旨了,让你父亲上洛京一趟,他快马过来,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见他。”
“啊?!”
“不是你说想你爹吗,既然你想见他,那就让他过来见你一面。”司马焦理所当然地说。
廖停雁明白了,话不能乱说,因为你不会知道听到这话的司马焦到底会做些什么。
“那……谢陛下。”还能怎么办,只能祝愿她爹一路顺风,不要被这个突然的传召给吓到。
廖使君接到那没头没尾,令他上洛京的短短旨意,心中生出无数不妙的猜测。他忧心忡忡地想,这也没说为何召他上洛京,难道是自己的女儿出了事吗?难道女儿已经死了,让他去见最后一面?
差点被自己的脑补给虐出一场老父泪,廖使君当即处理好郡内事宜,自己轻车从简迅速赶往洛京。
且不说廖使君如何快马加鞭赶赴洛京,这一日廖停雁又和司马焦一同去大朝会,见识了好一场热闹。
她和往常一样在司马焦身边苟着发呆,忽听殿中某位大臣提起了皇帝的子嗣问题。
“陛下,若无血脉延续,国祚不稳哪!”
廖停雁清楚看到了司马焦伸手去摩挲手腕上木珠的动作。她和司马焦这些日子相处以来,知道他这个举动危险。
说来也怪,司马焦后宫这么多美人,愣是没见一个人怀孕产子的,而且前朝后宫,都从没有人在司马焦面前提起过子嗣——这还是廖停雁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司马焦面前说起这事。
她敏锐地发现这话题似乎有些禁忌,因为大殿之上这个发言过后,立刻变得无比安静,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着司马焦的反应,廖停雁还察觉到很多大臣的古怪视线放在了自己身上。
站在右侧最前方的段太傅好像也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又移开视线。
静默一阵后,司马焦忽然笑了起来。他身体前倾,对那大臣道:“孤后宫如此多美人,无人能为朕产下子嗣,确实是她们侍奉不力。”
廖停雁无语,想起自己被抱着睡的这些夜晚。呵呵,美人伺候不利,是你他娘的自己不行吧,嘿咻都不嘿咻生不出孩子还有脸怪小老婆咯?
司马焦敲着扶手,脸上含笑,好似脾气很好地询问那大臣:“左谏议觉得宫中美人为何不能为孤延续血脉呢?”
廖停雁听得紧张,她心想,司马焦该不会又要杀小老婆吧?
那左谏议比她紧张多了,额头冒汗道:“或许陛下应当再采选身家清白又健康的适龄女子入宫……”
司马焦突然问他:“左谏议家中似乎有个女儿?”
左谏议听闻此言吓了一跳,急忙回答:“臣家中确有一女,只是小女早已嫁人生子了。”他是被段太傅之子示意在朝会中提起此事,但不代表愿意把女儿送进宫给这位陛下杀着玩,幸好女儿早就成亲了,他在心中捏了把汗。
然而司马焦冷眼看他,嗓音冷酷:“成亲生子了?正好,既然左谏议的女儿能生,那就让她进宫来吧,说不定她能为孤诞下孩儿……只不过,若一年后她没能生下孩子,孤便赐死她,左谏议觉得如何?”
左谏议一呆,双腿一软跪了下去,“陛下!陛下不可啊!小女已然嫁为人妇,又怎么能入宫,她嫁的还是段氏家族的子弟!”
司马焦神情古怪,看向段太傅,“原来是嫁给了段家子弟,那太傅觉得孤方才所说如何?怎么说,孤的母后也是段家女,既然都是亲戚,想必愿意为孤分忧吧。”
段太傅拱手,声音平静,“陛下,谋夺臣妻,乃是丑闻。”
司马焦大笑,“丑闻?难道孤身上的丑闻还少了?”
这两人虽说是外祖父与外孙的关系,相处却有些微妙。少数几个知道些内幕的人,听了皇帝这似有所指的话,都想起当年某个传闻,吓得大气不敢出。
廖停雁在一旁看着事态发展,神情也有点奇异。因为这事她在原著里看到了,是女主被掠进宫后,在伺候的宫人口中听到的回忆,据说之前一位左谏议大夫因劝昏君尽早延续子嗣,被昏君把他已然出嫁的女儿给强召进了宫。那女子日日胆战心惊,没多久就香消玉殒。
原著里女主听了这事,自然是对狗皇帝又怕又恨又厌恶,每日想念着情郎,所以等后来男主来救她,她感动之下也就忘记了自己先前因为女配和他闹的矛盾,顺理成章和男主和好了。
然后现在,因为她进宫的时间比原著女主提前很多,所以直接撞上了这事。
感觉怪怪的。旁边这个人,草菅人命又恐怖冷酷,但他日日和她在一起,每晚相拥而眠,总是令膳房给她做很多好吃的,把她的话记得清楚,为她完成了不少随口说的愿望。他从未对她生气,也没伤害她,在她心里,这个司马焦好像和原著里那个司马焦不一样了,可现在,他顺着原著的剧情,准备逼死一个无辜女子。
廖停雁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她只知道那个女子的生命在原著里就是短短一段话,就和那些死于水患瘟疫以及干旱中的千万人一样。在故事里是微不足道连名字都没有的配角,但在这个世界里,却是活生生的人。
她可能有些冲动了,竟然在这种时候忽然握住了司马焦的手,说了一句:“陛下,妾难道服侍的不好吗,那种女子陛下也要让她进宫来。”
作者有话要说:贵妃:看我的演技!
阿娇:呵,全是破绽。
第13章 第十三章
此话一出,不管是下面磕头磕得砰砰响的左谏议和其他观望的大臣,还是司马焦,全都看向了她。
空气一时凝滞。
司马焦脸上的笑隐没下去,他看着她,许久没说话,表情显得有些可怕。廖停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借着袖子的掩护,悄悄捏了捏司马焦的手。
司马焦动了动手指,轻轻吸了口气,最后皱眉扔下两个字“算了”,没有再提起让那女子入宫的事,算是饶了那左谏议的女儿一命。只是他袖中的手,捏着廖停雁刚才伸过来的手指一直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