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数小时前。
白思思的电打进程仞手机时, 唐亦正在成汤集团总部开会。
程仞从敲门到进入主会议室,中连5秒的空档都没留,被打断发言的高层面『露』不悦:“程特助, 我们这——”
“抱歉, 事态紧急。”
程仞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这位成汤集团内以“笑面狐狸”着称的特助今天表严峻, 平常总也带笑的眼此时在却冷光镜片后透着锋利。
他停到会议桌主位的唐亦身旁,俯身低声:
“白思思打来电,林小姐今天在北城大学结束讲座后失踪, 有目击学生确定见过林小姐进入地下停车场, 但芳景团的司机没有接到人。”
“——”
唐亦眼神停滞。
会议室其他人离着远,听不到这边交谈, 他们只看得见在程仞弯腰后的一两句,原本神『色』懒散的常务副总突然就僵在椅子前。
又秒后,那人眼神在濒临爆发的躁戾活过来。
他起身, 径直往外。
程仞没想到唐亦听完消息以后竟然没有任何绪的实质『性』外泄,愣了一下才连忙直身跟上。
垂眸时他看见唐亦攥在手的文件夹——在会议桌旁拿的, 忘了放下——硬塑的材质,此时却像脆弱的纸张, 被那人的手攥出扭曲的褶皱。
像某爆发前的讯号。
程仞在心底祈祷了两句,庆幸会议室这群是见惯了疯子脾气的,没一在这时候不知死活地阻拦。
一路直下到停车场。
程仞自觉上了驾驶座,车厢内, 唐亦靠在后排声坐着。空气死寂得叫人窒息, 程仞屏息,一声没敢多出。
大约两分钟后,后排传来沙哑嗓音:“报警了么。”
“已经报了, 但失踪时太短,受害倾向认定不足,目前只有白思思方疑似多次被跟踪的主观口述,客观迹象很难立刻立案。”
“她的电呢。”
“法拨通。”
“……”
唐亦拿出自己手机,拨出一串号码。没秒对面就接通了,唐红雨的声音懒洋洋地响在对面:“又干嘛?”
“青鸦失踪了,她的手机是冉家定制,冉风含一定有办法定位,去找他。”
对面沉默数秒,声音抹掉慵懒妩媚:“二十分钟内给。”
电挂断,唐亦抬眸:“虞瑶在哪儿。”
“城东影楼,”已经准备好的程仞在平板上一划,定位设为导航目的地,“十五分钟后到。”
“……”
虞瑶在的影楼正是之前林青鸦拍摄宣传照的那家,唐亦从正门进来后都不必引导,径直走向他们的电梯。
前台愣了下才反应,小跑过来想拦:“两位先生,们有预约吗?我们这边——”
她声未落,程仞手的名片已经递到她面前了。
甫一看清“成汤集团常务副总”字,前台小姐手一抖,二不说回到前台,去给他们经理打电了。
唐亦直接下到摄影棚层。
虞瑶在6号区,唐亦掀开遮光布闯进去时,闪光灯正巧一亮一灭,曝光效果顿时惨不忍睹。
摄像机后摄影师懊恼回头:“谁让从这儿进来的?不知正在拍摄吗?”
刚说完,摄影师就对上一双阴沉骇人的眼。兴许是那眼神实在太可怖,再漂亮的美人脸也被衬出一副厉鬼相,摄影师被吓得手一抖,差把手吃饭的家伙摔了。
不程仞递名片,在唐亦面表地走进来前,他已经忙不慌躲到一旁了。
虞瑶的表没比摄影师好到哪儿去,但她处可躲,很明显唐亦就是冲她来的:“唐…唐先生,您这是?”
“她在哪儿。”
唐亦声音沙哑得厉害,面『色』苍白,眼神又黑又沉,颈前那条刺青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虞瑶被吓蒙了,颤着声软在拍摄的凳子上:“她她她?林青鸦吗?我我上次酒会以后就没见过她啊……”
唐亦没说,更近一步,乎要迫到虞瑶身前,但这样近的距离下却半旖旎,那双眼的绪只给了虞瑶想爬着也要逃开的恐惧。
可惜她实在腿软得厉害,一公分的距离都挪不走,只能带着哭腔往后缩:“唐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我真的不知林青鸦在哪儿……我明明知您和她认识,我犯不着去招惹她啊,我要在北城待的。”
程仞真怕唐亦在此时的状态下再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此时快步上前,低声开口:“看拍摄状态不像做戏,她说的对,应该不是她。”
“——”
唐亦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节被他自己折磨出咔咔的轻响。绪压抑到极致下,他身体都绷得微栗。
在虞瑶惊恐的目光,唐亦最终是什么都没做,那些绪被他一压回,他眼眸描上血丝,克制着转身往外走。
就在唐亦要踏出摄影区时,身后软在凳子的虞瑶终于从仓皇中回过理智,她颤声问:“林青鸦……找、找不到了吗?”
程仞表一动,回身:“虞小姐有听过什么风声吗?”
虞瑶眼神挣扎了秒,最后是咬牙开口:“之前的开机酒会上,我跟着林青鸦出去,见着那叫徐…徐远敬的人了……后面他来找过我,问我想想不想报复林青鸦,他让我把林青鸦引出去——但我拒绝了!我绝、绝对没有参与进去!”
唐亦在听见徐远敬的名字时已经僵住身影,他转向程仞:“我让处理好他。”
程仞也不可思议:“我时亲自送他们上的飞机。”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北城!?”
程仞脸『色』难看:“一定是有人暗中援手,否则现在的徐远敬势单力薄不可能瞒得过我们的人——我立刻去查。”
“我、我可能知。”
虞瑶在旁边颤巍巍地举手。
唐亦目光横扫过来,吓得她立刻一栗:“上回徐远敬来找我的时候说、说过,他背后有、有唐家的人,让我不担心事后……”
程仞面『色』陡变,转向唐亦。
唐亦眼神有一两秒的空白,然后那些蜂拥欲爆发的绪仿佛顷刻被冲刷干净,他连气息都平静下来。
“邹蓓。”
薄唇微动,唐亦慢慢念出那名字。
他没表地转身,朝外走去。
程仞脸一抖。
他跟在唐亦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害怕过,没理由但他就是知——此时唐亦这平和得好像事发生的模样状态,才是真正的疯了。
现在的唐亦什么都做得出来。
程仞立刻要追上去,那人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不跟。”
“唐总——”
“送她去警局录口供、立案、追踪定位徐远敬。唐红雨那边有消息,我会通知。”
“……”
唐亦的安排清晰、理智、高效,甚至全面。可越是这样,在这关头程仞越觉得可怕。
而唐亦甚至就好像也想到他在想什么。那人停住,没转身,声音像是笑了一下:“放心啊……找到她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是,唐总。”
程仞只能低头应下。在那身影离开前,他轻声补了一句。
“林小姐在等您呢。”
“——”
唐亦身影轻晃了下,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邹蓓现在的住处是唐亦安排的,在唐家在北城的一处别院。别院外外都安排了唐家的安保队,邹蓓平常去哪儿也都有人跟着,一举一动都会向程仞那边做汇报总结。
这也是她从唐亦那儿换回来的自己留在内这结果的必要条件之一。
邹蓓前面已经很长一段时睡不好了,精神和身体状况都很差,但昨晚倒是奇迹般的一夜好眠,醒来没记得半梦。
唐亦进来的时候,她正仰在院子的躺椅上,晒那天边上将落的夕阳。
“我什么都不知,”她倒是坦『荡』,没唐亦问,甚至没等唐亦走到面前就说完了,“我确实顺手救了徐家那破落二世祖一把,但也就是顺手,他做了什么、怎么做的,时地,我全都不知。”
那副坦然淡定的模样,和之前在唐家或是在唐亦面前撒泼的样子判若两人,让人分不出孰真孰假。
但唐亦所谓。
这一张张人皮下面是人是鬼,他从来不在乎。
于是邹蓓就看着,唐亦声走到她对面,伸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他好像比她不着急,拎过她躺椅旁的圆桌,拿起茶壶往空杯倒了一杯茶。
唐亦把茶一口喝尽。
邹蓓僵住笑:“——”
“嘘。”
唐亦懒耷着眼,没表也没看她,只噤了她的。
邹蓓放松的后背慢慢绷直,她瞪大了眼睛看唐亦。
唐亦没看她,可不该是这样子的,他应该发疯、要掐死她、但又投鼠忌器、为他该知她可能是唯一一能准确告诉他林青鸦在什么地方的人。她知自己只要抓着林青鸦的把柄,这所顾忌的疯子就能全凭她掌控,她就算叫他跪下他也会毫不犹豫,她可以把全部的耻辱给他。
可没有。她想象好的事,一件都没有发生。
声的死寂时滴滴答答过去,邹蓓只觉得冷汗开始慢慢渗出『毛』孔,在衣料手心,刺得她发痒,然后浑身发冷。
在她脑海的那根弦就要绷到最大承受力的时刻,仓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回廊响起。
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停在唐亦身旁,俯首说了什么。
邹蓓紧张得攥起手,到此时她才发现手心已经一片冰冷的『潮』湿。
她顾不上,死死盯着唐亦。
唐亦仍没什么绪,他听完那人说的,从对方手接过一平板,慢慢滑开。
到此时他才掀起眼皮,眸子透着阒然的漆黑。他把平板放到邹蓓面前:“三分钟前,唐赟的主治医进到儿子的病房。”
“——!”
邹蓓瞳孔猛地一扩,她抖着手想拿那平板,紧接着又攥住。
她僵硬地笑:“不,不可能,一定是在吓唬我。他又不在内,不可能碰得到他。”
“是么。”
“……”
邹蓓终于没忍住,视线飘下去,落到那平板上。
镜头是单向在线的,那她认识的唐赟的主治医就站在床边,而她在植物人状态的儿子沉睡在床上。
邹蓓头皮都炸了,扔了茶杯就捧起那平板,做得精致的美甲死死地扣在平板边缘:“不可能——不可能——要让他干吗?让他滚!离他远!”
她歇斯底了好秒,才想起什么,瞪着吓人的眼看向唐亦:“想都别想!这是违法的!敢动他试试!?”
“把他放到外,最大的好处就在这儿了,”唐亦声线轻懒,“真好啊,那是金钱至上的家,利益主宰一切,在那儿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的时候,甚至不需要违法。”
邹蓓脸『色』惨白:“什么思?”
“要给唐赟做这生命体态维护的设备和医护人员都是天价,的资金流来源于那边的一……慈善基金会,是吧?”
唐亦终于放下茶杯。
“很不幸,那基金会今天下午恰巧出了问题,账户进入冻结状态——那边的主治团队缺乏资金供应,已经准备停止治疗了。”
邹蓓僵睁了眼,如坠冰窟:“我有钱……我有钱!不能停、不许停!”她慌得从躺椅上翻下来,跪瘫在地上,却顾不得爬起来,膝行着跪到唐亦面前。
女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面目可憎又可怜:“唐亦,唐亦他可是弟弟啊唐亦,在这世上可就这么一弟弟!不能杀他啊!”
“杀?”唐亦薄唇轻扯了下,却不近笑,他从椅子站起来,俯身,“别『乱』说,是那植物人儿子没钱治疗,和我有什么关系?”
邹蓓哪听得进去,她只死死拽着唐亦的裤脚,声泪俱下。
“我求求,我求了唐亦,别拔管,别——别动他我求求了!让我做什么都行!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放过他好不好他是辜的啊唐亦——”
“他辜?那林青鸦呢!”
唐亦陡然就爆发了,那一声嘶哑吼得邹蓓吓懵了,蜷缩起身体惊恐地仰看他。
然后邹蓓回过神,眼泪更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脚边的平板,颤着手去拽唐亦的裤脚:“我我真的不知林青鸦在哪儿……都是徐远敬、都是徐远敬一人策划的啊,我只是给他提、提供资金,其余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放过唐赟好不好,求求放过——”
唐亦狠狠甩开她。
他表重新回到冷淡,像那能把人撕碎的骇浪被压回平静死寂的海面下。
他抬头望向院子角落,声音冷漠。
“拔了吧。”
“是,唐先生。”
“……!”
邹蓓嘴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抖没了。
“烂尾楼!”在角落的人拿起手机前,邹蓓终于声音喑哑地喊出来,“我知他一直藏在城郊一座烂尾楼!”
喊完以后她就扑向角落的那人,泪水更使她神『色』狰狞:“剩下的我不知了!我只知这们就算再杀了我我也不知了啊!”
看着那佝偻在地上的歇斯底的疯女人,唐亦眼神冷漠,他那双冰块似的眸子看了地上的东西很久。
直看得旁边保镖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地避开视线。
那眼神不像人,更不像在看人。
直到一声电铃惊醒。
唐亦僵垂着手,从裤袋拿出手机,放到耳边。
唐红雨:“查到了,定位在北城城郊的路旁,应该是行驶中途有响铃而被慌忙扔下的。”
唐亦:“定位发给我。”
唐红雨:“冉家也要帮忙找人,那儿有什么讯息?”
唐亦阖了阖眼,哑声:“绑她的是徐远敬,他的落脚在城郊的某处烂尾楼。”
唐红雨语气一沉:“前年那家房地产大户出事,北城郊区外圈那么多为协议纠纷、权责不明导致的烂尾楼,全都要找?”
“沿着手机定位延伸出去的那条路,途经全查。”
“…我知了。”
同样的讯息和指令唐亦也发给了程仞那边。
他挂断电后,冷眼看向地上挂着残泪死死抱着平板的邹蓓。那女人察觉什么,又恨又畏惧地看向他。
唐亦冷漠地收回视线:“带她去警局吧。记得,是我们辅助办案找到徐远敬的共犯,而不是她自首。”
“是,唐先生。”
两名保镖上前,架起地上的邹蓓就要往外走。
而就在此时,已经绪爆发得僵硬麻木的女人眼珠子动了动:“刀。”
两保镖一停。
唐亦回眸,冷冰冰地看她。
邹蓓慢慢扯起嘴角,混着满脸的鼻涕眼泪和花掉的淡妆,『露』出一扭曲的微笑:“徐远敬带了刀,是管制.刀具。”
唐亦眼瞳轻缩:“想说什么。”
邹蓓眼神瞟下去,落到那放茶壶茶杯的圆桌上:“下面有抽屉,面放了一把水果刀,我这儿可没有管制.刀具,只能帮这么多了。”
“——!”
保镖脸『色』一变,表难看地把邹蓓往外拽。
邹蓓嘶哑的笑传回来:“一定要防身啊!”
“……”
院死寂数秒。
有人在圆桌旁慢慢蹲下来,拉开抽屉。
原木『色』铺着雪白的绢布,白得刺疼他的眼睛。布上躺着一把安静的、泛着冷光的刀。
唐亦垂手,慢慢握过去。
【毓亦。】
唐亦的指腹蓦地颤了下。
他眼神一恸,在握上去前紧紧攥住手。僵持许久,唐亦重重地甩上抽屉,他起身拿出手机。
“程仞。”
“准备一把伸缩刀、一血袋。”
·
如唐红雨所说,北城城郊外的烂尾楼很多,就算有那支被抛弃的手机的定位排除了一部分,剩下的排查工作量依然很大。
立案后可调动的警力和唐家和冉家能上的人力全都散出去了,在通过监控排除缩小的范围一一地毯式侦查。
唐亦最早出发,也开在最前面。夜幕笼罩下的这片城郊漆黑而荒芜,行车稀疏,半晌都不见过去一辆。
唐亦从接到消息后滴水未进,但身体仿佛已经忘记了这需求。他目光在黑夜掠过一片片影子上不知疲倦地划过,然后寻找下一片。
直到某片低矮的楼影儿,远远映进他眸中。
刹车一。
唐亦眼神绪狞动,他死死盯着那片矮楼。没什么迹象证明她就在这,但是有说不上来的感觉,『逼』得他呼吸紧促。
方向盘慢慢转过。
顺着那片快要埋没进荒草的自开土路,唐亦关了车灯,开向那片矮楼的影。
剩最后一两百米时,唐亦停下车。隔着车窗,他看见不远处的蛰伏在夜『色』的一辆面包车。
和疑似徐远敬开走的那辆非常相像。
唐亦将车熄火,下车。
他在黑夜声靠近那座矮楼,然后听见徐远敬的声音。
然后是一脆弱的轻声。
“…为什么要绑我?”
唐亦在夜『色』陡然一僵。
他紧咬牙才摁住了冲上去的本能,他强『逼』着自己一声地退后,直退到那片半人高的草丛中。
唐亦『摸』出随身的手机,将定位发给程仞,然后他调成静音,拨通了唐红雨的电。
对面乎立刻就接起:“那边——”
“我找到她了。”
唐亦阖了阖眼,哑声说。
唐红雨似乎被哽了一下,没能第一时说上来。
唐亦没等她:“定位发给程仞了,我去拖延时,警察很快到。”
唐红雨呼吸一紧:“要干吗?警察去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徐远敬现在已经疯了,他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和他不同!”
唐亦感觉自己一定是太累了,他竟然能很轻地笑了一声,“也没什么不同。”
“唐亦——”
“嘘,别吓着她,”唐亦轻声,“我办公室保险柜,密码0306,面有我的遗嘱。”
唐红雨头皮一麻:“他妈跟我说这——”
“我要是没出来,欠我的,都归给她。”唐亦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和唐红雨说,“就我求了,这辈子护好她。如果有下辈子……”他笑了一下,“希望有吧。”
“唐亦!”
在唐红雨吓出哭腔的声音,唐亦挂断了电。他把手机扔在原地,独身朝夜『色』的矮楼走去。
野地的草恣生长,长得及腰,从他身旁拂过去。
那些野草就像他。
从泥长大,污脏,卑贱,心头脓血都是黑的,偏偏渴望天上雪白的小菩萨。没够下来多好,离她远多好,她也不受今天的惊慌和磨难。
她该多害怕。
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
那他想普通的正常人,干干净净,不疯不癫,然后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
“毓亦——”
唐亦骤然停身。
沉默秒,他伸手扶上空洞的窗台。
……
……
徐远敬怎么也没有想到,唐亦会这么快出现在他面前。按照他的计划他们会见面,但绝不该是现在。
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准备好。
徐远敬又气又恨,又对这疯子有仿佛已经深植进骨子的怕。
他攥紧了手一直握着的匕首,挤出笑:“我本来打算明天就打电给的,这么早来干吗,急着找死?”
“对,我来找死。”唐亦朝他们面前走过去,“来,杀了我。”
“别动!”
徐远敬吓得手一抖,迅速地把匕首横到林青鸦的颈前。
他声音颤哑,目眦欲裂。
“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划开她脖子!这荒郊野外,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
唐亦迈出的腿僵停住。
徐远敬一愣,然后握着刀大笑起来:“多稀奇,唐家的疯狗竟然能这么听?我真开眼界!这都得多谢啊林青鸦?”
徐远敬俯身下去,刀面恶地拍了拍林青鸦的脸颊:“瞧瞧我们的小观音,终于不是那干净清傲得一丝尘土都沾不得的样子了?说喜欢这么疯子,是不是傻?他有什么好、他不跟我一样就是垃圾?哦不——”
徐远敬直起身狂笑:“他不如我!他是克全家克的疯子啊!要不是他,会被我抓来吗?啊?!”
“……”
林青鸦眸子轻颤,然后她阖上眼,眼泪从她睫睑挣出又滚下。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只朝前轻摇了摇头。
唐亦跟着红了眼眶:“别哭,也别怕,我会救的。”
“救?拿什么救!”
烛光打在徐远敬的脸上,衬得他五官更加扭曲而狰狞,他手的刀紧紧贴在林青鸦的脖颈前,一条浅浅的血痕已经划现。
唐亦强迫自己从林青鸦的脸上抬起视线,他望着徐远敬,眼神冷下来。
“我自己。”
“、说什么?”
“我拿我自己的命,救她,要吗?”唐亦低声平静地问。
徐远敬愣住。
而林青鸦在栗然是等到了这她最怕的答案,她终于放开咬得发白的唇,乎颤不成声:“唐亦,答应过我……”
唐亦垂眸轻笑,“抱歉啊小菩萨,我要食言了。”
他眼皮一掀,那温柔褪去,他冷冰冰又讥讽地望着徐远敬:“废物才举刀向更弱者。我就把命放在这儿,都不敢来拿吗?”
徐远敬从怔愣回神,他狞笑起来:“对,我不要,废物怎么了?我就是废物,不然会被一条疯狗『逼』到这境地吗?激将法对我没!别做梦了!”
唐亦眼神阴沉黯下,但唇角却勾起来,他漠然地睨着徐远敬:“我是不该高估的胆量。”
他手伸向后,从腰『摸』出了一把带鞘的刀。
徐远敬吓得一栗,嘶声问:“要干吗!?不怕我杀了她吗?!”
唐亦轻笑起来:“我帮下决心啊。”
“什么、什么决心?”
唐亦拔掉刀鞘,随手扔在地上。烛光的照影模糊,但落到那刀上,是反起刺眼的光。
徐远敬咽了一口唾沫:“到底想干、干什——”
“…唐亦!”
林青鸦杏眼蓦地睁圆,边的惊恐一瞬就把她淹没,她声音力到近喑哑,仿佛都忘了颈前的刀,不要命似的向前,吓得徐远敬一把将她摁下。
回过神的徐远敬一边警惕唐亦一边气急败坏地掐着林青鸦的颈:“他妈不要命了啊?!”
林青鸦却没看他。
茶『色』的眼瞳满噙着泪,模糊了她全部的视线,她一边努力想看清他,一边更多的泪法克制地涌出来。
林青鸦哭得声哑:“唐亦,我求,不要……”
唐亦跟着眼眶通红,他咬牙看着林青鸦,又恶狠狠地瞪向徐远敬:“不是怕我吗?我说了把命放这儿,不动手,我自己来。”
“唰。”
徐远敬都没来得及反应的工夫,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刃抬起来,直直地『插』向唐亦自己的胸膛——
噗呲一声。
鲜艳刺眼的红『色』在他白『色』的衬衣上显『露』,然后扩散。
那修长的身影僵了两秒,慢慢跪俯,倒地。
闷响后,空气骤寂。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偌大的空旷的烂尾楼,死一样的安静。
林青鸦仿佛失了魂,一动不动地僵在椅子前,一声息都没有。
徐远敬顾不得她了,他兴奋又害怕,慢慢从林青鸦颈前放下手和刀,小心翼翼地走向那身影。
越走近,他看见水泥地上,鲜红的血慢慢扩成一滩。
徐远敬声音都扭曲,又愉悦又恐惧:“死了?这疯子真真的死了?林青鸦看见了吗?我可没杀他,他自己杀了他自己!和我没关系哈哈——呃啊!”
徐远敬嘶声未歇,凑过去踢那具“尸体”的脚就突然被钳制住,跟着狠狠一绞。
“尸体”的那双长腿把他直接绞倒在地。
徐远敬脸朝地摔下去,砰的一声,门牙上剧痛,疼得他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在地上佝偻成虾子。
但他没忘,从血糊的泪含恨抬头:“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
唐亦从地上撑起修长的腿,眼神阴戾,他拽开衬衫扣子,扯掉面缠着的血包,『露』出冷白『色』的胸膛。
完好损,连一丁伤都没有。
“魔术刀,没见过?”
唐亦把刀撇到徐远敬脸上。
凉冰冰的刀柄砸上来,弹开,在门牙磕落的麻木已经增加不了分疼,但只让徐远敬感觉到灭顶的耻辱。
他死死盯着唐亦,握着匕首从地上起身,直直扑上去:
“唐亦!!”
唐亦乎没费什么力,就阻截住那双握刀的手。刀尖被抵在上空,唐亦压着刀柄和徐远敬的手,垂眸看他的眼神像看路边的垃圾堆。
而更多的,已经压抑折磨了他数刹那的疯狂从他眼底翻覆出来,唐亦低眼睥睨着徐远敬。
他轻声:“怎么敢碰她。”
“——”
徐远敬狠狠一颤。
“警察!!”
“警察!把刀放下!!”
步声喧杂。
数『射』灯一样刺眼的光凶狠地晃进徐远敬的眼睛。
徐远敬深吸了口气,咬牙笑:“我动不了,也别想动我——警察都来了,能怎么样?我都没伤到林青鸦、大不了关三年出来——我他妈来绑她!!”
“是吗。”
耳边有人低低地笑了声。
一莫名的恐惧浮上徐远敬的心头。不等他反应或者后退,就感觉阻遏在自己手腕的反向力突然归零——
相搏的单向力下,是徐远敬自己都收不住的惯『性』。
直向那冷白的胸膛。
“噗呲。”
这一声比近,比真实。
腥气的血飞溅起扑在他脸上,滚烫灼人。
巨大的惊恐徐远敬只想扔开刀转身辩解:“不——”
不是我杀的!!!
“砰。”
可枪声在那之前已响起。
黑暗将尽。
徐远敬的身体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倒下去。
最后一隙。
他听见那濒死的疯子却笑了。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别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