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爵走在的地下。这里是黑暗的,阳光无法从矗立在地面的蚁冢那一个个透气口和窗口通过层层转折照入地下,更何况冬天里大多数窗口也被木板封堵住了。因此地下的通道显得阴暗不堪。但这里又有着光明,冬天里依然有倔强存活的少量荧光菌,被培植在一些重要通道的顶部或两壁,提供着微弱而有效的照明。而在具有夜视能力的朱爵眼里,这里的微光无异于烈日之下的白昼。两丛荧光菌之间相隔了有一段距离,朱爵那相对于蚂蚁高大不少的身躯时而被幽蓝色的光芒笼罩,时而又没入黑暗中,如同鬼魅般孤单而神秘。其实内的荧光菌哪怕是在冬天,也不至于这么紧缺,至少去年的冬天里就要明亮的多。因为战事的缘故,今年内的军工厂在冬天也不敢停歇,大量荧光菌只能在专门的菌圃里加速生长,一旦成熟立刻就被送进炸药工坊里提取可燃可爆的液体。照明这个功能,已经退居其次了。这条偏僻的通道远离冬天里也热火朝天的工业区,是农业和狩猎区的蚂蚁的生活区域,在冬天本就少有蚂蚁活动。朱爵就这么忽明忽暗的走着,通道里显得空旷,他这次是独自出行,舍下了侍从和护卫,就这么独自一蚁孤独的行走。但他也知道,其实主通道的两边,密密麻麻的岔路口内,倾斜向下不远处的一间间巢室里,正隐藏着无数的蚂蚁。大头蚁、铺道蚁、切叶蚁、举腹蚁、红林蚁…无数蚂蚁在冬季里无所事事,为了节约能量,他们被勒令呆在一间间巢室,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忍受着污浊的空气,每天只有极少的食物由负责分配的蚂蚁从自己肚子里喂近她们肚子里。她们必须煎熬着,直到春天,直到她们重新可以开工,才能获得更多的食物,现在只需要果腹,饿不死、饿不坏就行了。谁让冬天里战争也没有停止呢,蚁联国必须从存粮中不断调拨,通过地下隧道运往战区,只能尽量节约一些。相比于干燥寒冷的户外,这条主通道虽然靠近地表,但也温暖湿润不少,朱爵的气孔里不断喷吐出雾气,又蒸腾向上,沾染在荧光菌上。除了荧光菌之外,整条通道显得荒蛮落后,和几百几千几万年前的原始蚂蚁挖掘的通道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但只要转过一个玩儿,见识了火堆和工坊,又可以看到一种蚂蚁工业文明的粗糙的先进!许久没有回到这座主巢,之前又忙于处理政务,直到今天,已经是新历14年的时候,朱爵才有空闲独自出来逛逛——这是他冬日里为数不多的闲暇娱乐。但是这一次,走着走着,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可是除了荧光菌这样的细节,这条通道,乃至整座,似乎又和以前一模一样。朱爵就这么琢磨着,穿过一道道岔路口,走过一分米又一分米,终于醒悟过来!是啦,这不一样,就是因为太一样了!往年,就像整个蚁联国一样,始终处在高速发展中,科技和工业不断在进步。在朱爵的带领下,蚁联国从最初的大头蚁一族,到如今麾下十几个蚁族,从茹毛饮血,到用上了火和金属,从身体力行,到驯化各种昆虫辅助,变化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即便平均到每一年也是非常可观的。但是去年一整年,也许是忙于应付毁灭者,也可能是朱爵一直担心的他身为穿越者的优势终于告罄之日终于到来了…今年的,今年的蚁联国,似乎和去年相比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什么进步…想明白这点,朱爵的六条节肢那缓慢而威严的脚步被打乱了,他的步伐变得急促起来,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传到触角里,又如同共振一样加重了烦躁的频率。于是朱爵再没有心情闲逛,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背影显得气急败坏。之前,哪怕是从故土败退逃亡这一地区,哪怕是在与毁灭者的战争中屡战屡败,哪怕是众多文明蚁族纷纷覆灭,朱爵也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因为他还有信心,身为穿越者的信心,身为穿越者的傲气。他有着领先这个时代的经验和眼界,就算经历再多的失败也承受的起,现实也正如同他预料的那样,蚁联国屡败屡战,一次次倒下站起后总比原先更加强大。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朱爵是一个穿越者的基础上的,他可以有着超越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眼光,如同作弊一般领袖整个蚁联国不断发展壮大!单兵战斗力不如毁灭者,蚁联国可以发展铁器、火器,机动性不如毁灭者,蚁联国可以发展空军和坦克部队,毁灭者能渡河,蚁联国就可以发展水军,毁灭者无穷无尽,蚁联国就可以通过农业进步来供养更多蚁口。无论是哪方面的进步,都依赖于朱爵那小小大脑里蕴藏的无尽知识来指引。但是现在,蓦然回首这一年,甚至近三年内,朱爵能够给蚁联国、给整个蚂蚁文明世界带来的创新,已经越来越少了!朱爵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万能的上帝,作为一个普通穿越者,一个前身为人类的生物,他能应用在这个非人世界里的知识已经越来越少、接近极限了!换句话说,他江郎才尽了,未来只能继续依赖存货,依赖存量。而以他为依靠的蚁联国也只能在现有基础上降低发展的步伐,也再难出现革命性的进步了!这才是让朱爵惶恐不已的原因——一个原地踏步的蚁联国,真的能承担起对抗无敌的毁灭者的重任嘛!朱爵希望这只是个无端的揣测,或者是一场噩梦。也许某一个契机,某一丝灵感,朱爵还能继续蹦出天才的想法,让蚂蚁文明的前沿更进一步。但至少目前,从这黑暗而光明、孤独而拥挤、落后而先进的中,还找不到这样的灵感契机…朱爵眼神一片眩晕,仿佛看到了只是建在冰天雪地里一座巨型猛犸象的尸体里,这座肉山足以吃上千年,却总有吃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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