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5月的一天,沪上极司菲尔路76号。
伪政府特工总部主任丁莫村黑着脸走进了戒备森严的羁押室,羁押室里吴四宝和铜锁正坐在板凳上无所事事,两人看见顶头上司来了,赶紧起身鞠躬问好。
“主任。”
丁莫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二人,良久之后他猛地抬手给了吴四宝一个耳光,冲着对方大声怒骂。
“浑蛋!为什么要跟踪蝗军!你知不知道,大迫机关长已经派兵封锁了76号,务必要查出你们有没有勾结山城或者地下党。”
挨了一巴掌的吴四宝和铜锁都愣住了,他们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但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吴四宝慌忙解释。
“主任!主任!冤枉啊,你是知道我的,我也就是玩玩娘┴们,抢点东西,勾结抵抗分子是万万不敢的啊,大为,你快说句话啊!”
吴四宝推了铜锁一把,挤眉弄眼地让其求个情,毕竟这事是他们二人一起干的,出了事谁也跑不掉。
铜锁巴不得姓吴的去死,对方这几年手上沾满了同胞的鲜血,但为了自身安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主任,我和吴大队长在料理店用餐时,听到有人点了很多高档料理,而且要求全部带走。
这种情况很反常,故而我们才派人盯梢,卑职这么做都是为了新政府和蝗军,绝无异心,还请您明鉴。”
丁莫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如果不是如此,吴四宝和铜锁现在就不是在羁押室,而是在审讯室和刑场了,不过有两个问题必须问清楚,他再次开口。
“去料理店是谁提议的?跟踪又是谁做的决定?”
“这”
铜锁欲言又止,目光往旁边的吴四宝扫了扫,出来吃饭和去料理店确实是对方先提出的,跟他没有关系。
丁莫村原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更加难看,吴四宝是76号的警卫大队大队长,此人若是出了问题,那76号对国府将没有任何秘密。
一想到对方变节的后果,丁莫村的表情越发狰狞,他揪住吴四宝的衣领恶狠狠问道。
“说!你是不是向山城卖情报了!”
76号有人对外卖情报,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战争时期情报一天一个价,守着这么座大金山,不动心那是傻子。
不说别人,就是丁莫村自己也向山城卖了不少消息,问题是有的情报能卖,有的不能,卖了是要掉脑袋的。
吴四宝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嘴巴子,让你嘴馋,让你打牙祭,如果不出去哪有这回事。
回忆着那些变节者的下场,他当即跪倒地上,抱着丁莫村的大腿叫起了天屈,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主任,四宝我对季先生和蝗军的忠心天地可鉴,而且死在我手上的果党、地下党特工不止一个,就算我愿意投靠,西北和山城也不会相信我啊。”
丁莫村依旧面无表情,地下党不好说,但以山城那边的德行,只要情报有价值,死个把人又算什么,所以这个理由并不能证明吴四宝的清白。
眼见丁莫村没有反应,吴四宝的心一沉,他太知道这位主任了,对方根本不在乎手下的死活,很有可能将自己交出去平息日本人的怒火。
看来不下点血本是不行了,吴四宝咬咬牙,小声说道:“主任,卑职在法租界有家赌场,您看.”
哦?法租界的赌场,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好处所。
丁莫村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要是这样,也不是不能给姓吴的一个机会,心下想着,他瞥了吴四宝一眼淡淡开口。
“起来吧,都是自家弟兄,丁某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总要给你们一个机会,纪主任,你觉得呢?”
他把话头引到了铜锁身上,铜锁自然知道对方的意思,这是既想要好处,又不想担责任,眼珠一转就想到了解决之道。
“主任说的是,不过稳妥起见,密谈期间我和吴大队长就吃住在羁押室,以免有人说您公私不分,如此也好对大迫机关长有个交待。”
丁莫村拍了拍铜锁的肩膀,一句话都没说话,转身就走了,显然是接受了铜锁的建议。
吴四宝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刚他离人头落地只有一步之遥,要不是纪大为,今天他就悬了。
“大为,大恩不言谢。”吴四宝对铜锁拱了拱手,语气中满是感激。
铜锁将他扶了起来,叹了口气:“吴大队长,咱们这只是过了第一关,要是密谈顺利,你我怕是还要去审讯室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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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四宝不明白,为什么密谈顺利他们反而有麻烦,考虑到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便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想。
听到他的问题,铜锁朝外面看了看,小声回道:“我们在羁押室无法跟外界联络,要是出了事,这就证明泄密跟我们无关。”
“不对。”吴四宝也不是傻子,当即出言反驳:“如果密谈顺利,不是同样能证明你我清白嘛,大为,你多虑了。”
铜锁急了,脑袋靠近对方:“密谈之事搞得人尽皆知,山城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搞破坏,军统若不动,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吴四宝很配合,立刻问道。
“一是山城不在意此事,但你信吗?”铜锁反问。
吴四宝摇摇头,哪怕是他也知道犹大人在螨洲建国的后果,山城那些大人物不会想不到,这个假设不成立。
铜锁见他想明白了,伸出两根手指:“二就是国府准备行动,但失去了情报来源,于是被迫停止行动。”
吴四宝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失去情报来源,刚好自己和纪大为又被限制了自由,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不禁埋怨起纪大为,要不是对方提议在羁押室自我隔离,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倒是完全忘记了先前是谁在跪地哀求。
铜锁察觉到吴四宝的想法,冷哼一声:“吴大队长,这是你我脱身的唯一办法,你不同意可以去找主任。”
说完,铜锁走到板凳旁坐下,闭上眼睛不再看尴尬的吴四宝,心里琢磨着如何向副座报信。
可转眼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日本人和丁莫村肯定在附近安排了特务,贸然行动不仅完不成任务,还会暴露自身。
铜锁想到几年前左重对自己说的话:深度蛰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牢牢扎根在敌人的心脏。
想清楚这点,他的心情变得平静,让人拿来一壶茶悠然自得地喝了起来,他们只是自我隔离,并不是被捕,小特务自然不敢为难。
一天后。
归有光走进安全屋,将“木鱼”失联的消息带给了左重,正在办公桌后看书的左重异常平静,只是轻恩了一声,手上又翻了一页。
“副座,要不要我去76号探探风?”归有光急了,铜锁是他的半个学生,他有些担心对方的安全。
左重目光没有离开书,笑着卖个关子:“你看,你又急,稍安勿躁,有时候没有消息等于有消息,铜锁那小子机灵得很,不会那么容易暴露。”
没有消息等于有消息?
归有光挠挠头,副座说话永远那么难懂,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思考,自己执行命令就好,何必想那么多。
这时左重捻起书角,随口说了句:“对了,去给大雄传个信,让他时刻关注日本驻沪海军的动向,我要知道对方最近的所有动作。”
“是,我立刻就去。”归有光没问为什么,转身就出去传递消息。
待大光头走后,左重放下手里的书,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地图,地图上标记着两个点,一个是哈同花园,另一个是郊外兵站。
看着这两个相距甚远的点,左重目光微凝,有些事情已经得到了证实,下一步就该考虑如何行动了。
合上地图,他站起来来到窗前眺望远处的旅馆,小声念叨了两遍徐恩增和郑庭炳的名字,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日犹密谈开始前两天。
长谷良介与海军驻在武官见了面,为了避嫌,两人没有选择在海军的地盘或者长谷机关碰头,而是随便找了家咖啡厅。
“长谷君,密谈当日不管发生任何事情,我们希望你的人不要出动,拜托了!”刚刚坐下,驻在武官就开门见山道。
这句话把长谷吓了一跳,海军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沪上发生了兵变,他这个情报机关机关长也有责任。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顾虑,驻在武官连忙安慰道:“请放心,长谷君,我们不是那些鲁莽的陆军马鹿,不会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长谷沉默了片刻,随后在驻在武官期盼的眼神中喝光了咖啡,脑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双方就此达成了默契。
与此同时,徐恩增在咸肉庄里给手下下达了几条命令,中统在沪上的潜伏力量蠢蠢欲动,各方势力即将在十里洋场发生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