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各自下去指挥部队,但在不知不觉间,琼海军诸人还是都集中到了炮兵阵地之前。
——这里是周边一带地势最高,视野最为良好的地方,被马千山用来安置了他的炮兵,而其中视野最好的一个小山坡,便在上面设立了指挥阵地。
把指挥部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看周围容易,周围看他们也很容易。如果是和拥有火器的对手交战,他们肯定不敢如此托大——人家一轮炮火覆盖就能摧毁他们的指挥体系了。
但这不就是欺负后金没炮么?至少没有能跟着部队走的野战炮,而即使后金兵有本事把缴获到的明军火炮拖过来,以这个时代火炮的射速度和炮弹威力,对他们也构不成多大威胁。
他们的对手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大家通过望远镜,很快便注意到对方的阵形排布极为稀疏,几个大方阵之间更是分得很开,完全不像是冷兵器时代的作战队列——很显然,对手是在畏惧着他们的火炮。尤其是那传说中的“火龙炮”。虽然只在海南和山东各用过一次,但其名声却早已轰传天下。
孔有德投靠了后金,***对于琼海军的火箭炮肯定是有所防备。但再怎么防备,也不可能不过来与之交战,所以便采用了这种大大违背本时代军事原则的散兵阵列。
当然这毕竟只是一群外行人闭门造车臆想出来的战法,跟后世真正的散兵线战术还相差甚远。而且他们实际上多虑了,琼海军这一次出战,并没有携带火箭炮。
——火箭炮这玩意儿威力巨大,杀伤超强,但使用起来也有诸多限制。而最核心一点是:要能打得到目标才行。
琼海军之前几次以其对敌,要么是大范围覆盖海上船队,要么是打击城寨之类的固定目标,都是比较容易瞄准的。而这一次,在草原上与敌骑兵集团作战,对方行动灵活,火箭炮的优势挥不出来。
尤其是火箭炮在齐射之前会有个单试射,验证射击诸元的步骤,打海上船队,打路上城寨,试射一下无所谓。但如果对手是骑兵集团,看到有单火箭落下来,还不立刻转移么?后续打击跟不上,其巨大威力就挥不出。
另外火箭炮还有个问题是射时污染太大。一轮齐射后整座阵地上遍布烟尘,人在其中连呼吸都困难,更别说进行操作了。所以琼海军对于陆地火箭炮的使用向来是一锤子买卖,一场战斗中通常只用一次,要么不用,用就要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而这一回的作战阵地总体比较狭小,没有足够的开阔地,实战中若是胡乱使用,尘烟把自家阵地给覆盖了,那才叫笑话呢。
故而这一次,琼海军的舰队虽然也从南方运来了几套火箭炮射架,却被留在了天津港用于守城。出战部队携带的全部是身管火炮。当然仅仅身管火炮也够用了——足足有一百多门!这是琼海军三个团的团属炮兵次被集中到一起使用,而且多半也是最后一次,这一仗打完后炮兵就要逐渐更新换代了。
出于清理库存的想法,各团把炮兵家底全都亮了出来,虽然还是青铜炮,但从观瞄,指挥,到射步骤,都是采用的后世操典。更不用说射出来的全都是高爆弹。其射程,威力,与这个时代的老式火炮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马千山才敢把指挥部放到明处,因为他很有自信——在这支炮群面前,敌方的任何远程火力都别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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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在大约四五里地之外的位置停了下来,略作休整的同时也整理队形,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这个距离恰好是之前几次鏖战中,琼海军方面火炮所展现出的极限射程,看来后金方面还是很会吸取经验教训的。尤其是用人命换来的教训,果然是印象深刻。
只可惜那些人并不知道,短毛的火炮已经开始更新换代。虽然强大而笨重的七五炮这次没运过来,但轻便小巧的七零炮,也就是仿制旧日本帝国的九二步兵炮却是随船过来了几门的。
其数量不多,但其轻便和射速比起原先青铜炮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而将近三千米的射程,更恰好能够得着眼前的敌军大队。
眼看着对手自以为这边火炮够不着,依然以冷兵器战争的习惯,将原本较为松散的阵形集结起来,密密麻麻挤在了一块儿,就他们而言,是在作战前的准备,但在马千山的眼中,对方这就是摆出了一副完美的挨打姿势,不给他来上几炮实在说不过去啊!
于是马千山找上了唐健,向他请示能否给对方一个“热烈”的欢迎仪式。刚才那些骑兵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时就想打了,还是唐健说要等敌军的大部队才忍耐下来。如今,敌人大部队来了,他也该开张了。
唐健考虑了一下表示同意,反正“来都来了”,***不可能因为被轰上几炮就终止这场双方都已经准备了许久的会战。哪怕挨了当头炮,他也得捏着鼻子把这场大战打完。
得到了唐健的准许,马千山兴高采烈去调派部队,过了一会儿,几个负责操纵七零炮的炮组移动到了阵地前方。这些七零炮看起来极为小巧,炮管上只是刷了层毫无光泽的绿漆,一个炮组只有三到四名炮手,而且由于炮身太低,炮手们不得不半跪在地上操作。
比起附近那些闪耀着青铜光泽,一门炮至少有**个人伺候着,看起来就威风凛凛的十二磅***大炮,这几门七零小炮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不远处,那些跟过来看热闹的**官员和将领对于短毛放着成排成列大炮不用,却只对这些小玩意儿很感兴趣的模样大惑不解。但自从跟随琼海军出兵以来,他们已经见识过太多难以理解的事情,心理上早就锻炼出来了。
——能够站在这里的大明官员,无论文武,哪怕是个太监呢,身份都不低的,脾气自然也是高傲的,才不屑于像个乡巴佬似的东问西问。纵然看到那些难以理解的事物,也无非默默记在心中,脸上永远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
况且此时此刻,看着对面那铺天盖地,犹如潮水般涌来的金蒙联军,包括司礼监掌印曹化淳,大明兵部尚书张凤翼,小公爷张世泽等人在内,脸上虽然勉强维持住了镇定神情,没显出丢脸的惊恐样子,心里头却难免纷纷打着小鼓。而那些短毛却还有心思摆弄他们的新玩意儿,这份从容自若的态度也算是给他们吃了个定心丸。
所以这时候别说短毛在摆弄小炮了,就算他们一人摸出把桃木剑来,再披头散,踏步踢斗的跳个大神,这些**官员也能非常镇定地接受。而且说不定还更安心些,毕竟那是属于自身可以理解的范畴。
而眼下这帮短毛正在摆弄的玩意儿,他们可实在是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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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论那些**人心里怎么想,琼海军这边,七零炮组在马千山的亲自指导下,很快便调整好了射击诸元,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但是在下令火炮射之前,马千山却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像唐健:
“唐队,这好歹也算是个历史时刻,要不要说上两句?”
唐健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抬头看向前方战场,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围那些战意充沛的同伴们,以及更远一些,那些年轻而充满朝气的战士面容,略略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同志们,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曾经是共和国的军人。保卫我们的国家,保卫我们的民族,是我们曾向国家许下过的神圣誓言。今天,我们虽然来到了这个时空,时代变换了,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却没有变——她依然是华夏,是我们的祖国!守护她,保卫她,仍然是我们的神圣使命!”
说到这里时,唐健目光转动,在不远处那些**官员们身上绕了一圈,又继续道:
“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打这一仗,不是为了北京城中那些达官贵人,更不是为了紫禁城中的那个皇帝。而是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他们虽然不是共和国的公民,但他们依然是华夏的子民,是我们的同胞。做为中国军人,我们有义务保护他们。这一点,无论我们身在何方,无论我们身处何时,都永不改变!”
唐健说话的声音并不响,声调也不高,那些来自大**的官员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所以也就没什么反应。但站在他身边的琼海军诸将,尤其是王海阳,北纬,**,马千山,解席......这些当过兵的,一个个全都不自觉站直了身体,摆出了最为严整的军姿。
唐健并不是一个擅长于做宣传鼓动的人,在说出了这几句话后,他的嘴唇又翕动了片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找不到更合适的言辞了。于是他不再说话,而是举起手,默默向身前同伴们行了一个最为标准的军礼。
那些当过兵的同伴们亦纷纷肃然举手回礼,而诸如魏艾文,叶孟言等几个没参过军的年轻小伙子也一本正经的跟着行军礼。姿势虽然没有那些前辈同伴们那么标准优美,但满腔的热忱之心却是不逊分毫。就连庞雨,吴南海这样的老家伙们,此时也不由得挺直了身体,满面肃穆之色。
在这一片庄严的气氛中,马千山缓缓放下了他敬礼的手臂。但很快,他又将其高高举起——面对着敌军的方向。
稍微停顿了一会儿,随即,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用力挥下了右手:
“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