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唇角的笑容一直持续到回府时,回府时看到颐风院里那笑得两眼只余了一道缝的人,便傻眼了!
魏暹一身白衣坐在院子前堂内,与谢琅对坐吃茶。谢桦谢桐在他们下,明明平日里也是个眉目清秀的富家公子,如今跟他一比,全成了财主家的伙计。
“怎么才回来?我都等半天了!”
谢琅看见谢琬,顿时喜笑颜开。
魏暹也站起身,微笑看着她,像是任何时候初见他时雍容得体的样子。要不是那双眼梢里还带着抹浓浓的稚气,谁也不会想到面前这贵公子居然会做出揣着一包肉骨头,跟谢琬“私奔”到田庄去挖冬笋的事情来。
谢琬想起后颈里那团雪,还不由得瑟瑟冷。
“原然是魏公子来了。”她带着抹浅浅的戏谑说道。
自从上回去过一番田庄,她对他不觉就随和了些,就像对个顽皮的弟弟,总忍不住要捉弄一下。
魏暹脸上闪过一丝赧意,但是马上又说道:“什么魏公子不魏公子,逢之惜之他们都叫我的表字,我表字梦秋,你也这样叫我好了。”说完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要不,你叫我哥哥也行,反正我年龄比你大。”
年龄比她大就能当她的哥哥了么?当着大家面,谢琬不与他抬杠,忍着笑叫来玉雪,拿了银子让庞胜家的去办桌酒席送到颐风院,交代再把棋姐儿和任隽请过来。
魏暹是晌午到的,王氏本也要让厨下治席面,哪知道这里谢琬已经登了先,便就作罢。
一时谢棋和任隽前后脚赶到,相互之间见过礼,气氛顿时热络起来。魏暹出身虽好,但因为天性豪爽,因而并无倨傲之态,与在座谁都说得来。听说谢琬新近请了个武艺高强的护卫,于是连忙提出要见钱壮。
钱壮从不跟官家打交道,而且因为当初蹲狱的事一直对当官的人有成见。但是魏暹是谢琬的客人,所以他也很配合地说了说自己的武器及拳脚之类。魏暹倾慕之心溢于言表,但因为出身书香世家,还是带有几分保留之色。
钱壮一直微笑着,始终是不语。
魏暹便跟谢琬埋私语起来。
任隽见到谢琬时而低语时而轻笑,神情不觉已一点点黯下去。
谢棋看着任隽神情黯然地总盯着谢琬,下唇也已咬得生紧。
谢琅见到谢琬与魏暹沟通和谐,却是呵呵笑个不停。
至于谢桦谢桐,则忙着听魏暹说起京师的繁华景象去了,盯着魏暹目不转睛,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一旁侍侯的玉雪看着一桌人各怀心思,不由得暗叹了声气。
府里有了个任公子,本来就热闹了,哪禁得如今又突然加进来个魏公子。二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任隽,可惜一个有心一个无梦。任隽倾心三姑娘,而她们三姑娘又看不上他。她不知道她们姑娘究竟怎么想,如今看起来,对这魏公子确是要比任公子和气几分。
上回魏暹走后她还以为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所以从未把她放进谢琬未来夫婿的备选里,如今他竟然又找上门来,而且看起来魏公子还十分喜欢与三姑娘亲近,以着魏家的家世,三姑娘若是嫁过去,算不算得上风光呢?
这两年跟着谢琬,本就学得了些以往想也不敢想的东西。而自从谢琬让她提点过玉芳之后,她也更明白谢琬的想法。再加之谢琬又不断地网罗着一些让她想也不到的人在身边,更可见她的决心。
那么她对自己将来的去从,就不得不好好琢磨了。
是要像玉芳那样等过两年之后嫁出去,还是一直跟在三姑娘身边,替她分忧解难,顺便也替自己谋一份风光未来?虽然再风光她也是个奴才,可是风光的奴才跟不得用的奴才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玉芳想攀高枝的想法没错,可她的错误在于选错了人,这两年跟在谢琬身边,她居然还不明白谢琬才是二房的主心骨,才是能够左右她们命运的人。就是攀上了二少爷,只要三姑娘一声不许,将来不是也没有她的活路吗?
而且,那样也就注定只能做二少爷房里一辈子的妾室。
可是跟着谢琬就不同了。且不说谢琬的超群姿容,只说她这份才智,绝对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拔尖的。她居然能够把当初二爷都无可奈何的王氏涮了好几回,且憋着气还连话都不敢说出来,冲着这,她就是最终斗不过有着个在朝为官的儿子的王氏,也绝对会替她自己谋份好前程。
谢琬有了好归宿,她作为一直伴随在她身边的心腹,能够不风光吗?
就是进不了魏府这样的高官大户,就是进任家这样的本土世族里做个少奶奶身边的管事娘子,那也是体面的。
有了这一层,玉雪对于谢琬的婚事,也就格外关心起来。
晚饭后宴散了,谢启功也回来了,王氏说明了经过,谢启功便就赶来颐风院相见。又问魏暹歇在何处,魏暹因为跟谢琅谈论文章正在兴头上,就跟谢启功说歇在颐风院,反正颐风院里屋子多。
谢琅也很欢迎,连忙让秋霜去收拾厢房。
谢启功回到正院,脸上的喜色还未曾褪去。他对王氏道:“想不到这魏公子与我谢府竟如此有缘,看来这也是荣儿命中该有份荣华富贵啊!”
王氏却还在惦念着谢宏那边要钱贴补,于是道:“既如此,咱们就该好生招待才是。”
“正是这么说。”谢启功捋须点头:“你明日就拿五百两银子去,让人仔细去打听魏公子喜欢什么。”
王氏喜道:“为妻一定好生招待好魏公子!”心下却暗喜着,近来悬着的事,总算是有了着落了。
这边谢琬回了房,玉雪一面侍侯她沐浴,一面就试探道:“这魏公子看起来挺好相处的。人又活泼。”
谢琬一时之间,哪里料到她会有那么多小九九,拿着胰子涂手臂,心不在焉说道:“就是个孩子。”
玉雪笑道:“姑娘自己不也是个孩子?还没魏公子大呢。”
谢琬想起今儿魏暹说起要她叫他做哥哥的话,笑了笑,继续涂胰子。
玉雪看她这模样,却是抿嘴笑得更愉快了。
翌日早间,谢琅他们去了上学,魏暹闲着无事,跑到后院天井来。他没看见旁边抱厦窗户内坐着谢琬,先是好奇地围着天井转了两圈,然后步下石阶,拿地上枯枝去戳水池里两“头”肥鱼。两头鱼顿时在水池里乱窜,溅起一地水花
谢琬捧着书在窗内咳嗽了两声,顿时把他惊得偏过头来。
“你在干什么?”她扬起下巴指指他手上的树枝。
他连忙把树枝撂下,快手快脚上了游廊,说道:“你怎么把鱼养得跟猪似的?弄得我还得亲自跑下去才看清是什么鱼种。”
倒成她的错了。
她放下手,双手撑着窗户道:“魏公子——”
“哎——梦秋!”魏暹一手伸出来,纠正她的称呼。
她一顿,直起腰,“好吧,你怎么会突然又到清河来?令尊令堂知道你去向吗?”
赵贞信上说因为他不在府里,而且魏夫人并不太乐见他跟谢葳联姻,所以这门婚事暂且才不见分明。他来的时候身边又仅止一个小厮,那么,他为什么“不在府里”就很值得怀疑了,她可不认为若是光明正大的出来,魏夫人会放心他只带个小厮在身边。
“小三儿你就是这点不好。”
魏暹负手摇头,一副痛心的样子。
“小三儿?”谢琬扬高了尾音,怪叫出来,她几时有了个这么难听的小名?但是,她可不会这样就被他顺利引开话题去。她继续道:“我要是猜的没错,你是偷溜出来的吧?”
“这有什么要紧?我都已经十四岁了!”
他两手一摊,十分地不以为然。
谢琬暗中叹气,他这么样不计后果地乱跑出来,不知道魏夫人会急成什么样。想来当初会出现在她坠崖的松树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可是那回好歹还有两个一看就很强的护卫,如今眼下,他既无防身之力,又没人随护在侧,是多么不顾后果。
“梦秋原来在这里?害我在前院好找。”
这时候,穿堂外又走进来笑吟吟的一人,竟是本该去县学了的任隽。
魏暹难掩讶色地拱手称了声“展延”。
谢琬也惊讶地道:“任三哥没去上学么?”
任隽说道:“昨夜里因为高兴多喝了两杯,哪知道早上起来有些头疼,便就让惜之他们代为告假了。”
魏暹道:“可是着凉染了风寒?这可遭了!倒是我的不是,昨夜很该见好就收。”
任隽笑道:“怎么会是梦秋的事?酒逢知己千杯少,是我自己贪杯所致,可万万怪不上你。”
谢琬深深看了他两眼,把他们让进了抱厦里。
魏暹进门一坐下,便觉屋里的摆设新奇。
“倒是有着说不出的随意。”他赞道。
任隽端着茶,一面微笑道:“三妹妹就是这样,外面看着端庄严肃,内里其实随性得很。她要是撒起娇耍起赖来,真让人拿她没办法。谁让她最小,又是我们最疼爱的小妹妹呢?”他目光往魏暹处睃了眼,才低头把茶水喝了半口。
魏暹深以为然地点头,一时脱口道:“不错不错,我就见过她凶悍的一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