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最终花九百两买下了一处宅子,按着林好的吩咐安排人修葺。
阿星这边一开始并不顺利。
流浪街头能生存下来的小乞儿心眼都不会少,突然冒出一个穿着体面的美貌少年说给他们提供住处,供他们吃喝,第一反应就是没安好心,说不定要把他们哄到什么可怕的地方去。
反倒是年老体衰眼看要撑不下去的老乞丐,没怎么犹豫就跟着阿星走了。
一把要埋的老骨头了,拿来熬汤都出不了几滴油,还怕什么呢?
对阿星领回来的二三十个老乞丐,林好很快就有了安排。
新买的宅子还在修葺,洒扫烧火之类的活计大半老乞丐都能承担,几乎没有行动能力的老乞丐则安排了大夫诊治修养。
这些人上了年纪,不可能像小乞儿那样识字学手艺,将来主要的活计就是打理宅子,照顾年幼乞儿。
令林好惊喜的是其中一个病倒的老乞丐竟曾是私塾先生,只要把病养好,都不必另请先生了。
阿星瞧着林好不是心血来潮,咬牙换回乞儿装扮。
林好诧异问:“阿星你从哪儿找来的衣裳?”
阿星神情有些尴尬,闷声道:“我先去找以前熟悉的同伴,等他们住进来相信了,再让他们去找其他人。”
“这个主意好。”林好给了阿星一个赞赏的眼神。
阿星抿了抿唇,不放心问:“你真的有钱养那么多人?”
林好笑着推他:“快去吧,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还有很多金银饰呢,实在不行随便卖一件都能换不少钱——”
阿星下意识道:“你是不是傻——”
后面的话在少女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他能有今日,也是因为她的傻。
阿星从骨子里拒绝再穿上这样的衣裳,这会让他想起居住桥下看着生病的弟弟无能为力的绝望。
可是这样的傻瓜,他要是不好好去完成她想办的事,就更吃亏了吧。
“我去了。”阿星别扭说了一声,跑了出去。
林好望着少年飞奔的背影,扬了扬唇角。
上天给她重生的机会,她的目标不能只有仇恨,量力而行做些善事才对得起这份幸运。
换回乞丐装束的阿星果然得到了乞儿的信任,宅子修葺好时,住进来的小乞儿有一百多人。
林好做这些并没特意瞒着家里人,刘伯听说了过来一趟,挑出十来个习武的苗子带回将军府。
将军府的护卫本就要从小调教,或是从家生子中挑选,或是通过牙人买来幼童,如此既让一部分乞儿有了出路,又省下了银钱,可谓一举两得。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腊月,北风凛冽,大雪纷飞,冷得让人觉得出门是受酷刑。
如意班的人终于到了一年来最清闲的时候,除了去大户人家表演,就躲在租来的大杂院中烤火。当然,日复一日的练习不能停,一日不练生疏了,就是砸了饭碗。
这其中,练的最刻苦的就是小枫。
再过两日,如意班就要去武宁侯府,为武宁侯夫人的寿宴助兴。如意班的人喜气洋洋,知道可以过一个肥年了。
班主背手走来,数落围着炉子取暖的几人:“就知道偷懒,不知道马上要去侯府了吗?到时候那么多贵人看着,要是演砸了,以后饭都没得吃,只能上街要饭去!”
几人被训得不敢搭腔。
“小枫呢?”班主扫了一圈问。
“小枫去后头练舞绸了。”一人回道。
班主更生气了:“看看小枫,从早练到晚,再看看你们自己,不长进!”
等班主走了,一人嘀咕道:“小枫不是因为换成了舞绸,才练个不停嘛。”
去武宁侯府助兴,在场的都是贵人不说,据说太子还要去呢,自然不能舞大刀,而小枫最擅长的就是舞刀。恰好擅舞绸的人病了,如意班的人虽各有所长,为了互相配合每一样技艺都会练习,班主便安排小枫顶替。
班主虽在几人面前夸小枫刻苦,其实最不放心的就是小枫,毕竟不是最擅长的,那么重要的场合万一失手就麻烦了。
他溜溜达达,去了大杂院后边的空地处。
红绸被甩出各种弧度,绕着干净清秀的少年飞舞,哪怕没有高难度的动作,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班主满意点点头。
他当初在街头看到小枫舞刀,一眼就瞧中了这孩子。
如意班常去高门大户卖艺,长得好看可讨喜多了。
小枫一套动作耍完,班主招招手:“小枫,歇一歇。”
这样冷的天,小枫鼻尖冒汗,气息微喘,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班主,您找我。”
“怎么不在院子里练,外头没个遮挡,怪冷的。”
小枫擦了擦汗:“练起来还有点热呢。我练得久,在院子里会吵着别人休息。”
班主很欣慰:“你这孩子就是让人省心。别练太久了,该歇着就歇着。”
“知道了,班主,我再练一会儿就回去。”
班主点点头,慢悠悠走了。
小枫盯着班主背影,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天变得混沌,雪粒子洋洋洒洒,落在他头衣裳上。
小枫摸了摸凉凉的鼻尖,手中绸带抛了出去。
他练得专注,没有留意到一个头戴斗笠的灰衣人渐渐走近。
青色的绸带裹着锋芒飞出去,那一端被灰衣人抓住,拉直了弧度。
小枫警惕问:“你是谁?”
灰衣人松开绸带走到小枫面前。
小枫紧紧盯着他,却因为斗笠的遮挡看不清对方面容。
“你有什么事?”小枫尽量让声音平静下来。
灰衣人伸出手,手心静静躺着一柄小小的飞刀。
原来那锋芒,是小枫借青绸遮掩甩出去的飞刀。
小枫面色大变。
潮水般涌来的恐惧令他想转身逃掉,离这灰衣人远远的,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逃避毫无用处。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是谁?”
灰衣人沉默着。
雪渐大了,在二人间簌簌落下,凝固的气氛似是结了冰。
小枫指尖抖得厉害,呼出的白气浓得散不开。
终于,灰衣人开口了。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把飞刀,恐怕杀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