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点儿高点儿!妈拉个巴子,你个老兔崽子眼瞎啊,挂歪了!”
康熙十一年大年初一清早,顺治皇帝的好俺答,康熙皇帝的尚叔叔,广东第一“慈儿”尚之信,正袖着手站在平南王府的九间殿外的台阶上面。一边指挥着几个藩下奴才挂灯笼,设围障,给树木缠彩条。一边在指桑骂槐,气他的不孝之爹尚可喜呢!
本来尚之信在广州城内有自己的王府,就是原来那个靖南王耿继茂和尚可喜一块儿在广州混的时候,修建的靖南王府。后来耿继茂滚蛋去了福建,好好的王府就给顺治赐给了自己的好俺答尚之信。
不过当时尚之信人在北京,整天陪着顺治吃喝玩乐,他在广州的世子府当然只能空着。
但是尚可喜多孝顺的爹啊!哪怕尚之信不在广州,他的房子也是年年装修,搞得比尚可喜自己的平南王府都好。
可是这孝顺老爹最近却变坏了,成了不孝之爹!不仅夺了尚之信的兵权,而且还有意废了尚之信的世子,让尚之孝接任,你说这尚之信能不生气吗?
废世子这种事情,在大清入关之后好像就没发生过。尚可喜居然敢想这事儿,这也太不孝了!
而且尚之信是什么人呢?他是俺答公啊!是先帝顺治爷的好兄弟,是康熙皇帝的好叔叔,那是尚可喜能废的?
也就是先帝不在了,先帝的好兄弟没人罩了,要不然尚可喜废了自己也不敢废尚之信啊!
另外,尚之信觉得自己对大清朝还特别的忠......为了阻止朝中的奸臣忽悠皇帝削藩搞得天下大乱,那真是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
所以尚可喜想废他,不仅是不孝,而是还是不忠。这不忠不孝之爹,还能要吗?
可惜尚之信手头也没有能为国除害的军队,只能大年三十的来尚可喜家里骂几句解一解气。
尚之信在外面骂爹的时候,他的不孝之爹尚可喜则在九间殿里面和二儿子尚之孝,十三闺女尚淑英,军师金光,还有两广总督金光祖,以及广东巡抚刘秉权,一块儿在商量关系到平南王府存亡的大事儿——如何剿灭朱三太子和避免迁往云南。
这乍看是两件事儿,实际上就是一回事儿!
在尚可喜得知了康熙皇帝准备让他去云南吃苦受穷之后,立即就通过留在北京当人质的儿子尚之典、尚之杰到处通路子,在花了一大笔银子后,终于走通了大学士索额图的门路。
尚之典还从康熙皇帝那里得到了一个准信——只要能灭了朱三太子、朱三太孙,移藩的事情就没有了。
得到了准信之后,尚可喜剿灭朱三太子的积极性一下子就高涨到不行了。不仅把在前线带兵的儿子尚之孝叫回广州要面授机宜,还把自己二十多岁的闺女,续顺公府的太夫人尚淑英也一块儿叫回广州过年。
尚可喜要趁这个机会向自己的亲闺女了解一下潮州府那边的真实情况。毕竟潮州府是续顺公府和潮镇总兵刘进忠共守的地盘,尚淑英这个克夫娘们掌握的才是一手资料。
而两广总督金光祖和广东巡抚刘秉权也都不希望用尚可喜换吴三桂......他们俩都是陈汉军,一个是正白旗的奴才,一个是正红旗的奴才,都是奴二代。在吴三桂还是大明忠臣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大奴才了。这奴辈岂是吴三桂能比的?怎么能给吴三桂这个奴中晚辈打下手?
而且,吴三桂虽然和尚可喜、耿继茂父子一起并称三藩。但他和尚、耿二王,还有那个给李定国敲死的孔有德,还有续顺公沈家其实不是一路的。
吴三桂是关宁军,孔、尚、耿、沈都是东江镇出身。关宁军和东江军在明朝的时候就是死对头。东江军的老大毛文龙不就是给关宁军的督师袁崇焕搞死的吗?
后来孔有德、耿仲明在山东造反,一度搞得风生水起,也是被吴三桂的老爹吴襄给赶跑的。
至于那帮投靠大清比三顺王一顺公更早的陈汉军,自然更看不上吴三桂了。
吴三桂一个奴中晚辈,因为走投无路才投靠大清的,凭什么当藩王?现在还要让他来富得流油的广东......他要成了广东的藩王,那金光祖、刘秉权这样的资深汉军奴才还能和以往一样,一波波的来广东捞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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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金光祖、刘秉权还深知广东的军事潜力远远大于云南——人多、钱多、粮多,而且还在海边上,可以和洋人贸易以输入火器、火药。
这要真让吴三桂来了广东,将来就算不造反,早晚也会养成尾大不掉之势啊!
因此金光祖、刘秉权这一类忠心耿耿的陈汉军奴才,大多都不想拿尚可喜换吴三桂。所以今儿一大早,金光祖、刘秉权就借着拜年的由头一起来了平南王府,想和平南王商量怎么才能把移镇换藩的事儿搞黄了。
几个人正七嘴八舌商量的时候,九间殿外就此传来了尚之信的声音。
听见尚之信在骂“老兔崽子眼瞎”,九间殿内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全都愣愣的望着尚可喜。
尚可喜的脸色也铁青似黑,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大王,现在居然受这个逆子的鸟气,能不火大吗?
不过火大归火大,发作却是不能发作的。因为尚之信现在还是俺答公......先帝的俺答,今上的干叔叔,奴辈还在!骂尚可喜两句不行吗?除非康熙皇帝点头同意,否则尚可喜敢弄死尚之信那就是以下犯上!
所以他只能忍着骂继续议事儿。
尚可喜皱着眉头,说:“前几日的邸报上说,皇上已经任命施琅为钦差福建水师提督,并且命施琅重建福建水师,配合钦差大臣米大人一起剿灭逆贼......这重建水师没个一两年根本不行啊!皇上难道是想持重缓剿?”
尚之孝看老子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他哥哥的骂人的话,也只好在心里暗骂一句:“你个老兔崽子不仅瞎,而且还聋!”
然后他只能把心思收回到了剿灭朱三太子父子的军务上了。
尚之孝叹了口气,对某个又瞎又聋的老兔崽子道:“阿玛,孩儿离开棉湖寨的时候也听米大人说了,皇上已经给他下了手谕,让他持重缓进。在大军齐集之前,不必勉强进击,以免为贼所趁。”
尚可喜叹了口气:“皇上到底还是英明啊!如此从容调度,破贼只是早晚的问题。咱们该怎么办?等得了吗?皇上说给咱们一个机会,可也没个时限......”
他想了想,又道:“另外,朱三这伙逆贼兴起的也太蹊跷了,怎么一夜之间就搞那么大了?”
他又扭头看着长得白白胖胖,一脸福相,深受潮州人民爱戴,被尊称为“克夫英”的闺女尚淑英,问:“淑英,你久在潮州,多少知道一些朱三一党的情形吧?特别是那个诸葛军师,知道什么,都说说吧。”
一听见尚可喜提起诸葛军师,尚淑英的火一下就大了,“那就是个卖挂的大忽悠,还长了一张硌应人的乌鸦嘴。当年女儿才嫁去续顺公府的时候,他就在南溪桥摆摊卖挂,自称什么三和子。
女儿过南溪桥的时候照顾他生意,让他算了一挂。他也不说好听的,居然咒女儿是什么天煞孤星,克夫、克子、克父!哼,女儿正出嫁呢......他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尚之孝听了这话,眉头顿时大皱,“妹子,咱妹夫和咱妹夫的两个庶子不都......都没了?”
说着他就扭头看着自己的老爹尚可喜——克夫、克子、克爹啊!夫和子都没了,下一个就是您老人家了?要不您老人家把王位让给我,然后您去北京躲躲?
“看什么看?”尚可喜瞪了儿子一眼,“老子命硬着呢!”
就在这时九间殿闭着的大门,忽然被人“咣当”一下撞开了。
众人往大门那里一望,就看见刚刚还在外面“骂爹”的尚之信闯进来了,腰里还挂着把顺治皇帝送他的腰刀,还有一把葡萄牙人送他的火枪!
尚可喜看见儿子这样,又想起闺女的“克爹”命,顿时就害怕了,忙对尚之信道:“俺,俺答公,你别冲动,也不要相信外人的胡言乱语,阿玛是不会废了你的世子之位的......”
尚之信似乎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阿玛,祖泽清带着吴三桂的军师刘玄初来给您拜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