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佛像虽然已经到位,不过据尚书令卢大人所言,那尊佛像仍需要一段时间进行修整。”
“届时紫竹林内将会有许多外来者进进出出。”
“仝允,皇上指名让你来负责此事——确保佛像在祭天大典那日之前安然无恙。”
前段日子一直称病谢绝面客的右卫将军皇甫氏现今官复原职,那座金灿灿的宅邸重新开始迎接来自皇宫的贵客。
宴席上的诸君谈笑风生,互相打趣,唯有一人格外沉闷,心事重重。
“仝公子,是在想上次见面的那位小姐吗?呵,她的父亲跟我抱怨,说仝公子好像不大满意啊?还是说仝公子见多识广,已经看不上这些凡间俗人了?哈哈哈……”
面对宴席主人的揶揄,仝允一时没想到如何应对,茫然失措,惹人笑话。
“额,她……”
“其实是江小姐瞧不上我。”
“她已经有意中人了,我不好再说什么。”
他严肃地解释一通,然后紧紧闭上嘴巴,无意继续纠结,这反而引得旁人的嗤笑。
“就因为这种事?仝公子未免也太老好人了吧。”
“还记得江家的大小姐吗?年纪轻轻就守了寡,那段时间江老爷生怕自己绝户,天天跟我抱怨!谁知道,没过半年就有别的公子看上,后来过门了才知道,原来江大小姐在很久之前就一直与那位公子厮混。看看别人,再看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
“仝公子是从一而终的痴心人,可不嘛~”
皇甫将军身边全是阿谀奉承之人,三言两语就把仝允的心撩拨了起来,尽管他平日里生性随和,绝不是什么盲目古板之人,不过在谈婚论嫁之事上有自己坚定的见解。
“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吗?是不是待我横刀夺爱之后你们就会为我欢呼鼓掌,称赞我在玩弄女人感情方面完全不逊于自己?”
仝允毫无预料地站了起来,不小心碰倒了酒杯,洒了一地的美酒。
“像这种恶劣的玩笑,恕在下不奉陪了。”
他踩过美酒之上,踏着芬芳和吵闹,拂袖离去。
扫兴的客人并没能打消其他人的好奇,甚至仝允本身的反应也成为了他们嬉笑的谈资,对于无聊的宫廷生活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有意思的时刻了。
“所以,这就是我讨厌贵族、讨厌皇宫的理由啊。”
仝允戚戚地回到宅邸,休息一会儿,时至三更,又去整队在前往紫竹林的大路上设置关卡、布设防护。
工作一直持续到天明。
大太监梅麟携随从先行到来确认布防图和口令,随后梅麟留下随从小厮,命她协助之后的佛像修复工作,其实就是监事,然后径自离去
少顷,雕刻师和一众运送工具和材料的脚夫一同来到紫竹林,不久后山顶的寺庙就开始叮里哐啷,捣鼓起来。
监事的姑娘听闻是晋阳城一等一的花魁,梅星河,许多小厮趁职务之便忍不住多瞧她几眼,其中不乏私下里偷偷示爱的。
仝允见状,唯恐误了事,与梅星河讲道:“姑娘艳绝晋阳,引得众人竞相折腰,可是这样下去恐会误了工期……若是姑娘愿意,在下愿代为监督,姑娘只需坐在此地听我回告便可。”
“哦呵~”梅星河道:“你这小心思,不就是想跟我独处嘛?”
“姑娘误会,在下已有心上人!对姑娘绝无异心,还请姑娘以大局为重。”
仝允讲罢,梅星河当即应承,梅星河坐在禅房里喝茶休息,时候一到就回去,好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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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种出工不出力的活计谁不想做呢?
佛像被安置在寺庙内,用灰布包裹着身体,只露出头颅,据雕刻师所言,这是为的改“悲脸”为“笑脸”,是以盖住身体,只露出头颅部分即可。
看似理所当然的行径,无论是仝允、梅星河、梅麟,很快都理解了。
换言之,雕像重塑的过程其实就是重铸头颅部分的过程,不仅工期短,而且相对简单,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几乎不可能出岔子的差事。
包括仝允自己。
他每天的必做之事:从宅邸出来,早上看一次佛像,然后去铸造房询问工期进度,中午回告梅星河,晚上再回去看一眼佛像,最后回家休息,如此反复。
不过数日,雕像的重塑工作就完成了,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梅星河第一次来到现场亲眼看见“新”佛像,仍然是用灰布包裹着身体的部分,只露出头颅部分,不过这回已经从“悲脸”变成“笑脸”,是名副其实的笑面佛。
“真是精致呐。”美人一笑,诸君也为之倾倒了。
此时雕刻师有意无意地跟仝允交代了一句话:“大人,如无要事,我等便收拾收拾,先行离开了。”
“嗯。”仝允讲罢,护送梅星河先到外面歇息,其他人自然一并跟去。
“仝大人,这几天可真是辛苦了,要是大人愿意,妾身可在‘广寒阁’为你歌一曲,权为报答大人这些天的礼遇,如何?”梅星河媚眼如丝,勾得人心魄尽俘。
然仝允却依旧心事重重,完全没有为佛像完工之事感到开心。
“总觉得,有些过于顺利了。”
梅星河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二人沉默少时,且看紫竹林间叶落鸟尽,霎时只剩下脚夫搬运东西的声音。
“嘿哟!嘿哟!嘿哟!”
要把这么多的工具和废弃材料运下紫竹林,确实很费一番功夫。
——仝允看着那些工人,随便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适才安放佛像的地方传来了雕刻师撕心裂肺的声音。
“东西不见了!佛像不见了!”
“大人!大人!”
“刚刚明明还在那里,为什么会不见了!”
仝允回道:“先把话讲清楚,这么大一个佛像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走,我们去看看。”梅星河神色恍惚,但是下决定时没有丝毫犹豫。
明明适才第一次看见“新”佛像,却在下一刻就凭空消失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梅星河瘫痪了身子,颓然坐在刚刚放置佛像的地方前。
——现在,这里只剩下几根木架子。
“小人方才吩咐完善后的事情,回来一瞧就发现头颅不见了!然后掀开灰布,竟然只剩下几根木架子!这简直是不可思议,难道佛像真的在我眼前消失了?”
仝允看了看木架子的形状,刚好与佛像原本的动作吻合,作为前任大理寺捕头,他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妥。
“佛像早就被偷了。”
梅星河仿佛堕入了无底深渊,只听得见自己内心的嘶吼,根本听不清仝允的声音,喃喃道:“我要完蛋了。”
仝允一声令下,旋即开启封山、禁足。
紫竹林陷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