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盛大的节日庆典并没有因为其中发生的某些“琐事”而受到影响,巡游的车队绕城一圈,四处传播皇室的威仪,彰显天子莅临人间的气派,引得晋阳百姓竞相争宠。
那欢呼声犹如山呼海啸,一阵接一阵,直到巡游结束适才散讫。
白凤行刺大周使臣未遂,理应受到重罚,然而在那些京城的贵胄面前,他的拼命挣扎就像是鱼儿翻腾在大海中,稍微泛起一点水花,迅速就被更大的风浪掩盖了去。
由于此事牵连甚广,同时也并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在经过宇文轩的一番辩护后,白凤得以在收押入牢当夜与自己的“行刺目标”见上一面。
和别的监狱一样,就算是京城,此地也一样潮湿阴暗,不见天日,氤氲的邪气弥漫在空气中,不经常到这种地方来的人会觉得好奇:为什么狱卒能够呆这么久而不生病?
宇文轩对于这种地方便感到非常不适应,他仿佛行走在沼泽地里,每走一步都要把脚抬得很高,生怕踩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每跨出一步都要仔细观察一番地面。
可是他没有任何嫌恶的表情,反倒满脸喜气洋洋的,一直走到白凤面前才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问道:“白凤,你为何行刺于我?”
“明知故问。”白凤也一并笑道:“现在你满意了?”
宇文轩道:“就在几个时辰前,你差点就把我杀了!为何你和那断臂的小厮会突然打起来?若不是我方才与人说清楚,澄清此事全是误会。哼,你就算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宇文公子,你我之间明人不说暗话。”白凤慢慢走近对方,回道:“你从未真心想要帮我,宇文公子只是想要利用我替你完成离间梅麟和司马荼二人的计谋,你若是真心想要帮我,一开始就不应该现身与我见面,只需遣人送来密信与我取得联系,难道不是更为妥当?”
宇文轩有些惊讶,说:“不愧是名冠北镇的白凤将军,这点头脑还是有的。”
“你故意暴露自己与我相识这件事,便是为了可以随时把所有的罪名推在我的头上,即便我不曾求过你帮我……在宇文公子的舌灿金莲之下,整件事情会变成我白凤求而不得,恼羞成怒,最后不得以出此下策戕害友人。”
宇文轩紧锁眉头,对白凤解释道:“白公子前面说得不无道理,这世上哪有便宜买卖呢?但是白公子后面说的话完全是在污蔑我的清白啊!如果没有我替你说情,你觉得自己还能活着吗?”
“宇文轩,别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你觉得我不知道你今夜赶来是为了什么吗?无非就是想确认我有没有把你供出去,好筹划接下来自己该如何洗脱嫌疑罢了。”白凤倒头便睡在草席上,疲惫的声音越来越慵懒。
“我根本就不指望你替我说情,所以才特意安排符兄来跟我打一场,你利用我,就不许我利用你了吗?我在做一场豪赌。”
“赌什么?”宇文轩方才耻高气昂的态度霎时全然消去。
“到时候你便知道……”白凤睡意盎然,在草席上翻了个身,很快变得鼾声如雷。
宇文轩不禁心痒难耐,他从小到大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子,不过二十出头就有了此生用不尽的财富,常人难以高攀的地位,现在作为臣子出使别国也只是为了积攒功名以方便仕途而已。
今日,他岂能容忍被一个“阶下囚”如此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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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到底在赌什么呢?”宇文轩心想罢,很快打消了与白凤计较得失的念头,旋即讲道:“既然白公子不需要我替你求情,那我就少说两句,大家就此别过吧。”
不过须臾,就有一个浑身酒气的狱卒飞奔而至,只见他不断用手掌拍着牢门,激动地讲道:“白凤,别睡啦!起来,你快点起来啊!”
宇文轩面对这样的无礼之徒很是不满,刚想训斥对方为何见到自己不行礼,身后就传来更加匪夷所思的声音。
“高将军,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打开牢门。”
“高将军这边请。”
宇文轩看向来者若有所思,然后过去打了个招呼,说:“大周使臣宇文轩,见过高将军。”
身着青色常服的高昂回敬道:“原来是宇文公子?怎么你也来见刺客,难道是想从他嘴里问出来为何行刺于你吗?”
但闻大将军之口吻不甚友善,宇文轩自己也想尽早脱身,马上示弱道:“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与白公子初识于北镇,哪来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他念妻心切,一时动了歪脑筋,这才与我发生了冲突。”
“哦?原来是这样啊……”高昂走近牢门,狠狠拍了几下,问仍在酣睡的白凤道:“白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凤喃喃抱怨道:“说什么说,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宇文公子把该说的都说了,我无话可说。”
高昂问道:“那你见到她了吗,你的妻子现在如何?”
“她没事,暂时没事。”白凤坐在草席上侃侃而谈:“但是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救她出来。”
宇文轩见白凤向自己这边妥协了,为免惹是生非,便即告辞离去。
高昂见那厮一走,立刻反驳一句,说:“你要带她走?妄想,这事关大齐的千秋基业,我高昂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一个女子如何能影响你们的基业?”白凤突然站起来向高昂走去,问道:“高将军特意来找我,总不会只为了这件事吧?”
“你认为呢?”高昂讲罢,随即令人打开牢门,自己进去与白凤同席而坐:“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在鸡鸣驿是不是见过一面?”
白凤见对方如此礼贤下士,自是欣慰:“我认为高将军想从我这里知道更多,事关‘龙鸣剑’原本的主人。”
高昂道:“哈哈哈,不愧是我们高家子弟,早些时候就听闻有一个叫白凤的豪侠自己组织义军在北镇扛起大旗抗击北夷,如此谋略、胆识,你胆敢在王上面前亮剑,难道是早预料到我们会来找你?”
“小人哪里有这种神机妙算,而且,我白凤又岂敢高攀皇族?”白凤倒吸一口凉气,稽首敬道:“在下只是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罢了。”
高昂见眼前的少年气质凛然、临危不惧,恍惚间回到了十多年前,他眼含热泪,不经意间就抓住了白凤的手,讲道:“既然你当真是兄长的徒子徒孙,那自然也算我们高家子弟!今晚你就可以出去,明天我会接你去见一个人。”
二人话毕,骠骑大将军高昂随后遣马车送白凤回到客店与其友人相聚,符文涛、阿郁、俞珂三人看见白凤平安无恙,直以为此事将要告一段落。
他们万万不会知道,这一切仅仅是各种阴谋和算计的序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