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多么无与伦比的天赋啊!”每一位目击者都不由得发自内心感叹道。
在瞻仰圣女之姿时,在场诸位的心灵和魂魄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影响,无论多么恶俗的尘事,仿佛随着那股芬芳、那股微风,顷刻间被洗涤成这世上最圣洁无华的心愿。
在物质和精神都异常匮乏的时候,人们会觉得前途灰暗,生命就是看不见尽头的苦海,即便是偶尔抬头直面朗朗乾坤,也只会觉得前路茫茫,杳无方向。
如果在此刻能有一位绝对的领袖站出来,为众人引路、为众人排忧,那么最原始的神圣崇拜便诞生了。
疯狂迷恋权力的人受到这般顶礼膜拜,不过多时,他就会开始变得穷奢极欲,可慕容嫣从不曾这样想过,在她许下的愿望里,从来没有过关于自己的内容。
这并非因为她心中有大爱,只是她认为眼前这些看不清未来的人,或许比自己更需要祈祷的话语。
她向来如此,她从来没有改变。
待祭礼完毕,圣女大人就在四位金发小姑娘的陪伴下走下祭坛,几人相携一同往回到树屋的小径走去。躲在暗处的白凤、沈琼枝见状,自是早一步回到屋中等候,将一切布置成自己从未离开过的感觉。
但见慕容嫣面容疲惫至极,刚进门便脱掉外套的罩纱,摘去头上的簪花,只身披单衣,自己寻个舒服的地方坐下。
跟随慕容嫣左右的四个妹妹争着抢着要轮流伺候她,皆被慕容嫣婉拒。
“你们,不必照顾我了,让我一个人歇息吧。”她倚在一颗被树根缠绕得看不出形状的石头上,侧着将半个身子枕了上去,一副精力殆尽的模样。
白凤见其劳累至此,亦是在旁相和,说:“各位姑娘。如云、如月?还有小琳子、小彩绮?你们就暂且离开一阵子,圣女大人累得像是方才‘逃难’出来的灾民,此时最需要静养。”
四个小姑娘听不懂白凤话里有话,实则是在讥讽圣地的生活对于慕容嫣而言实在太过艰难、枯燥。
“好吧,姐姐,我们走吧。既然神谕者发话,我们不能不听。”如云耸了耸肩膀,头顶上的双环髻也跟着抖了抖。
“但是,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啊!”如月随即回道:“在这里歇息,会趟坏身子的。”
“姐姐,我们还是走吧。”彩绮不自觉地抚摸起颈部的勒痕,双眼望向白凤时依然甚是忌惮。
“走吧走吧!今天可算是能休息了。”小琳子玩着手上的几颗彩色弹子,童心未泯似的把其中一颗捏碎,把沾在手上的彩色粉末抹到旁人的脸上去,嗤笑一声:“这是昨日你欠我账!”
小彩绮惊恐万分地摆手擦脸,惊呼:“擦不掉了!你干什么呢!”
“擦不掉,就在另一边也画上,这样就好看了!”小琳子续道:“事先说好的,谁先拖后腿,谁就要挨罚。”
“呜呜呜……”小彩绮听罢,呜咽几声,站在原地又让小琳子画上了一笔。几姐妹仿佛如获至宝般,皆开怀大笑起来。
沈琼枝见几个妹妹在真正的圣女大人和神谕者面前还是如此目无尊长,不禁怒斥一声:“你们玩够了吧?快出去,若是圣女大人的身体恢复得不好,我就告诉婆婆,让你们四个都挨罚!”
四个小姑娘听罢,纷纷吓得落跑。
“神谕者,圣女大人,我的四个妹妹平常没有接触过外人,所以一旦有陌生人来访,她们都会这样子……还望二位不要责怪她们。”
沈琼枝话音未落,白凤便学着方才那几个姑娘的笑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在外面,年年兵荒马乱,无论多小的孩子都有可能被迫提前撑起整个家。像沈姑娘的四位妹妹那般年纪还保有童真的姑娘,已是稀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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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比起整天喊打喊杀,还是说说笑笑比较好。”躺在一边歇息的慕容嫣抬眸望向沈琼枝,表示自己并不介怀。
“那,琼枝便先行告退了。若是有要事,请务必通告我一声,这里你们不熟悉,还需要我来引路。”
沈琼枝话毕,旋即委身退下。
见旁人相继离开,慕容嫣方才倏然仰天长吁,感慨道:“到底要打到何时,战争才能结束呢?”
“很快了,只要我们走完这段路。”白凤沉吟须臾,然后拿着方才四姐妹带来的温水纱巾替慕容嫣擦脸。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慕容嫣亦是沉吟道:“我在神树下,看到了许多人的愿望。他们大多数人在十五岁时成亲,没过多久丈夫就被征兆上战场了,有的人一直等啊等,等到牙齿都掉光了,还没等到丈夫回来;有的人竭尽半生,等来的不过是一撮骨灰。懵懂孩子从来不曾见过父亲,只知道父亲是被战乱带走的……”
白凤见对方仍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便即安稳道:“嫣儿,你累了。”
“让我靠着你睡一会儿吧……”
是夜,屋子里没有点灯,因为白凤不舍得就此打扰慕容嫣的美梦,唯一的亮光来自于屋外缥缈的萤火虫,以及洞窟窟顶的漏斗所探出来的月光。
俄顷,有一人挑灯走过夜路而来,白凤定睛一看,果然是独孤祈。
独孤祈进门时动作非常轻微,踩在地板上几乎不发出声音,可是慕容嫣还是不知不觉地醒了过来,并抢在其他二人之前先问候道:“圣姑婆婆!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今天做得不好,你是为责备我而来的?”
“不,圣女大人,你给圣地、神树,带回来了数十年前的记忆。”独孤祈寻了个位置坐下,续道:“那时候,圣女一脉依然旺盛,众人齐心协力,为保鲜卑族,还有周遭百姓生灵的繁荣而努力。直到后来,我们被残忍迫害至此,而今,恐怕只剩一脉——那便是你啊,圣女大人!”
“我……我总感觉自己做得不好,我没能告诉他们——他们的丈夫在哪?他们的孩子在哪?他们的未来在哪?”慕容嫣极其气馁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告诫他们继续心怀希望……”
“哈哈哈……”独孤祈突然朗声笑道:“孩子,我明白你的担忧。今日这次祭祀,只是让你稍微露面,再过几日,我便会召集武川镇周遭所有的人来到圣地。我会告诉他们,圣女大人回来了!届时,御夷镇赵家的计划便可理所应当地实施,没有任何人会质疑你。”
“真的?”慕容嫣激动想要跳起来,不过心中固有的疑虑还是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下:“难道,我们就在这里静待时机?”
“当然不是。”独孤祈道:“在此之前,你要与神谕者在神树下完成仪式,诞下圣子,依照传说,神谕者将会成为圣主,带领我们走向光明未来。”
听罢,白凤与慕容嫣四目相对,皆羞赧不已,道:“诞下……圣子?”
“可是,我们没有成亲,这不合礼法呀!”慕容嫣将笑未笑,颔首低眉,像是等待盛开的花苞,微微垂首,面色有一丝浅浅的潮红。
“你们没有成亲?”独孤祈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两人,回道:“那这桩婚事,就由老身来决定吧!”
“独孤老前辈,你莫不是在寻我们开心?”白凤双眼看着另一边,反正始终不再与慕容嫣的视线产生交集。他很清楚这不是自己不愿意,而是觉得事情来得突然,还难以让自己彻底信服。
“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在这里扭扭捏捏,你不言我不语的,难道,你们愿意继续这样下去,直到有一日不得不互相分开才后悔?”
二人默然片刻,四目相觑须臾,便即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独孤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