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目送苏青略显卑微地跟随黎夫人而去,白凤等人方才分别在三五仆从的簇拥下去到各自的厢房内,进行连续数日的“软禁”。
他们的饮食起居受到了严厉的监视与管控,甚至在想要出门前,都必须让黎夫人所派遣跟来随身服饰的小婢在一起,并且一定要在宵禁之前回到自己房间去。
在这种规则之下,从未习练过任何武术的慕容嫣或者紫钗已然是瓮中之鳖,现在,唯有那位少年剑客尚能行动自若。
经过一夜的休整,四位来客皆得到一定程度上的休养,想必这也是他们一连几日内睡得最安稳的一次,而苏青,更是一大早便让黎夫人使唤着一起去到府邸外,不知要前往何处。
紫钗听闻这则消息后,马上便跑去拜托白凤,请求他偷溜出去,看看自家公子和那个“坏女人”究竟要干些什么好事。她想要自己拿住苏青的把柄,待日后与湘夫人重逢再告诉她:“她眼中那个向善向好的男人,其实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羁放荡,他们是永远都不可能生活在一起的!”
毕竟在紫钗心里只有她家小姐才是最好的女人,每每看见湘楚楚日夜为这样一个登徒浪子担心受怕,她也觉得很煎熬。
见紫钗这般真情相待,白凤思量少倾,觉得此举存在一定必要性,他在心里思忖道:“这不仅是为了知道苏青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说不定,还能找到别的法子尽快摆脱这位俏寡妇!”
很快,那位少年剑客拍拍胸脯,应承下此事,进而想到一个绝妙的偷溜出门的计划。
与紫钗耳语罢了,他们二人一同去到慕容嫣的房门前,又与看门小厮一通解释,只道:“我等皆是游方艺人,正要凑在一起学习新的乐谱,还望各位通融通融……”说罢,他把自己的箫管展示给众人以证明其言辞。此时他腰间没有龙鸣剑,衣着邋遢随便,外貌确实与游方艺人无异。
看门小厮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自家夫人只是让他们看好这三人,随时报告行踪而已,便开门将那二位迎了进去。
须臾之后,厢房内响起铮铮琶音、缕缕箫声。起初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经过一番摸索折腾,终于出现第一段完整的旋律。
门外的小厮自觉心安理得,放心聆听,认为这般普通的人绝对不会想尽办法偷偷溜走。然而实际上,在第一段旋律响起以前,白凤便已从窗户边缘翻身爬上屋顶,居高临下。
白凤飞檐走壁的功夫不差,虽然跟轻功早已出神入化的苏青比起来还是逊色许多,但若是仅需考虑他自己一人,只需面前的墙壁上有坑坑洼洼的地方可以利用抓取,他便可以借助臂膀、腰肌、大腿和颈椎的力量不断往上爬行飞跃。
他看准时机,回到自己房间拿上佩剑,随即走到府邸内的围墙尽头,踏墙而起,逾墙遁走。
那位少年剑客走在大街上,身着暗蓝色粗布内衬,外套一件皮坎肩,装扮和一般贩夫走卒并无二异。他发现北镇并不都像御夷镇那般注重民生发展,就拿怀朔镇来说,此地街上摊贩非常之少,酒馆也是少得可怜,一路走来,见到最多的便是正在四处张贴征兵启示的官差,以及沿街流浪四处找活干的残废男人和落魄女人。
每到一个巷口拐角,都能看见饿昏在地的乞丐,或者是正在吃着别人扔到角落里的食物残渣的人。
他四顾茫然,完全不知道该从哪找起。
突然,面前路过一堆群情激奋的青年人,正在追赶着某位正招兵买马的军需官,纷纷表示自己投军从戎的强烈意愿。
try{ggauto();} catch(ex){}
他们有人要立军功、跻身权贵之列;有人是家道中落,只是想混口饭吃。其中有一个男人更是话里有话地说道:“我们除了从军,难道还有别的活路吗?你看刚刚御马飞驰而过的黎家寡妇,没钱没势,她能邀你到她府上一展吞吐天下之志?今天她又不知勾搭上哪个将军、哪个土财主了,笑得乐呵呵的,还差点把我给撞了……”
说罢,白凤当即过去向其询问道:“这位兄台,你方才所说的黎家寡妇是从在看见的?”
“在镇西边,他们往镇外的村落去了。”那个男人见白凤如此急切,直以为这位少年剑客也在垂涎黎夫人的年轻美貌,临别时还不忘对白凤出言讥讽,说道:“就凭你这副模样,连黎府大门都进不去,兄弟,你就别妄想了!”
白凤侧目讪笑,旋即谢过对方,告辞离开。
顷刻之后,他顺着道路一直走到镇外,脚下从石子路变成草坪或沙土,顺着几道较新的车辙,找到一片牧民做买卖的地方。
成群的牛羊还在几个营帐背后嗷嗷鸣叫,袅袅炊烟刚刚从中间重新升起,火势正旺,车辙压弯了青草,悄悄延伸至马车停驻的地方。
白凤就躲在这辆马车背后,静静观察着四周境况。很快,他便看见一副难以言喻的图景。
只见这日一片晴空,风儿吹动旗幡,甚是喧嚣,仿佛是昨日狂风的延续,只不过今天这阵风没有强悍到足以影响人们的正常生活,反倒是为无趣的人生增添了许多趣味。
看,那是一对纸鸢,它们正在半空中翩翩起舞。一只勾勒着龙形,另一只勾勒着凤纹,时而此高,时而彼低,像好胜的孩童一样互相竞争着谁高谁低——不为胜喜,不为败馁,只是一时传情。
白凤惊喜地沿着牵引纸鸢的线绳往下看,发现正是那对欢喜冤家。他们全然不顾旁人的青眼白眼,把纸鸢的丝线系在手心,牵在手上,并同时用各种法子干扰对方以便让自己的纸鸢飞得更高。
黎夫人的随从小厮只在旁边看着,也能感受得到黎夫人遇见苏青后到底有多开心,不住地挥舞起双手来为自家夫人欢呼鼓劲。
在他们旁边的是羊圈和营帐,望不尽的天和地,云彩和日光。
黎夫人上身着胡服短裙,下袴是紫色马裤,裙裾刚好没过膝盖,俨然是胡人少女模样。这次她依然没有穿鞋子,嘴里喊出的每一句话都少不了“苏大哥”、“苏青”这几个字。
“苏大哥……你操纵纸鸢的功夫现在可没我好了!”
“苏青,你竟然敢赢我!”
“可恶,别扯我的线!苏青,你个无耻小贼!”
苏青亦是毫不芥蒂地说着:“阿奴,这把年纪还玩纸鸢,你真觉得不害臊啊?”
“不过是一时失手了,下次一定不赢你!”
“阿奴方才不也在对我拳打脚踢来着……”
他们于众目睽睽之下你追我打,毫无顾忌。白凤见状,不禁思索道:“这当真是拥有无数情人的俏寡妇和阅尽人间冷暖的大盗吗?”
打累了,跑累了,他们就走到牧羊人为他们备好的地方休息。嚼着烤全羊,喝着美味果酒。
本是顺心得意的时候,一伙行迹诡谲的人便出现在他们面前,对黎夫人很是客气,再三请求她将苏青交出来。
即便黎夫人正眼都没瞧过他们一次,这伙江湖浪客却不会姑息,只是畏于青天白日之下不好做脏活,又径自退下,躲进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