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即使无法得知赵括与娄菁华两人共处一室期间发生了何事,但是阿鹃并不能制止自己的思绪疯狂地滋长着各种臆想。为此,她还悄悄地跑到了娄菁华的闺房之外,守候了少时半刻。
俄倾以后,只见那位身着陋衣粗裳的富家公子喜笑颜开地推门而出,临别时,还不忘回首与那位倚在门后的绮丽女子眉目传情,气氛暧昧非常。
目睹如此风月之景,阿鹃顿觉心中长久以来的幻想为之破灭。她既想上前问个清楚,又生怕知道事实后追悔莫及。
两个月前在千峰岭的相遇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回想起来,却好似梦幻般的童谣一样。这是一种近乎可笑的幼稚,令人回忆时都禁不住嗤笑连连。
一位懵懂青涩的苗家少女因好事贪玩,撞上了一个痴心的汉子,从此便因为对方的那份痴情与担当而深深着迷,甚至还妄想日后能够有缘与对方心中的那位佳人结识。
现在,所有美好的愿望都在赵括与娄菁华彼此间默契十足的一颦一笑之后消失无踪了。这或许便是“孩子”的心性,即使只有一丝丝微小的改变,对于她眼中的世界而言,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的心,远比她的外表要更年轻、稚嫩。在傍晚的夜宴里,阿鹃更是为此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
时候过去,天色渐暗。原本蓝白分明的天空变为一片澄澈的深蓝,其间已有依稀的星月在闪烁。落日的余晖与月亮的影子神奇地共存在同一片天空里,将那片深蓝色分割为两个区别鲜明的部分。
娄家人为了致以歉意,在待客的厅堂内张罗了一场宴席。他们还为此从各间屋子里把仅有的高脚灯、琉璃盏,等家私装饰寻来,稍稍布置了一番,最后才前去邀人就坐。
坐在首席的自然是娄逸仙,这位老爷子待客时总是喜上眉梢,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使人难以看清他的视线,以致于容易让别人以为他在看着自己。他那夜穿着深褐色的绸衣,梳着简单的发髻,让他浑圆的身体有了些棱角,同时也更显身份。银丝布满他的秀发,却难以遮掩他年轻的笑容。
娄逸仙很喜欢笑,特别是在敬酒的时候。面对后辈,他总是笑个不停,即使如今娄家式微,也不能对他多大影响似的。
众人适才就坐,娄逸仙便马上亲自斟酒向自己的贤侄赔罪,大笑道:“哈哈哈,哎呀,真是又出了一次洋相,这一次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这杯酒,就算是我代替娄家人,向我的赵贤侄赔罪,还望贤侄不要见怪。”
左右次席分别是赵括与娄菁华,他们两人相觑笑了笑,娄菁华便拿过酒觞为赵括斟满。娄家女儿今夜可是盛装打扮了一番,至少在赵括等人之中,她绝对是最耀眼的明珠。
只见娄菁华头上梳着精致的流云髻,身着紫红间色襦裙,胸间开领,得以让人瞧见穿在里面绣着花鸟图样的黄色裲裆内衣,再加上眉间点缀着粉色牡丹花黄。这样时髦的装扮,衬得她的天姿更加迷人、身段更加优美,使人难以移目。
娄菁华便是以这样的姿态,在倒酒时还不忘与赵括卿卿我我,悄悄地说着些情话似的,眉间似笑非笑,惹人怜爱。
看见主人和主宾皆就坐后,后来的客人也纷纷就坐,娄逸仙也随即说道:“请大家不要忌讳,都是些粗茶淡饭,权当是自己家便好!”
此话过后,娄菁华便拿着酒觞准备给每一个人倒上酒。她轻移玉步,仿佛像一朵彩云一般轻柔,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貌压群芳的气势和自信;她捻指躬腰,仔细地将每一个酒杯倒满而使酒不溢出,时而又充当奴仆与她的奶娘一起将菜品一一递上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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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如此美人伺候,相形见绌的几位旅人自感受之有愧,皆纷纷回以更厚的敬意。
与此同时,娄逸仙也看见了那两位白日里都带着面纱的客人,如今他们都摘掉了面纱,露出了真容,他如是问道:“贤侄,这几位,可都是你结交的朋友?”
“是的,娄叔叔,那位少年剑客便是白凤、白兄弟,而坐在他身旁的女子,便是慕容嫣姑娘。”赵括从座上站了起身,一一指认道:“我身边的这位便是舍妹,自是不必多言;舍妹身边的,是我在路上结识的苗族姑娘杜鹃,娄叔叔你们唤她阿鹃就好!”
“噢……这位白公子和慕容姑娘,你们二人可真是异人异象啊!看着,有些许面熟……”
娄逸仙话到半晌,赵括便霎时打断道:“娄叔叔,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
“这……”娄逸仙看着那二位侠侣思量半刻,方才恍然道:“噢!既然是贤侄的朋友兄弟,那便是我们自己人了!只是娄某人有一事不明,那把多年前叱咤草原戈壁的‘龙鸣剑’怎会来到白公子的手上?”
“此事,说来话长……”白凤作揖恭敬道。
“既然不愿详述,那便就此略过吧!哈哈哈,来,这算我敬你一杯!”
说罢,他们二人便各满饮了一杯。
待菜品齐全,众人动筷以后,娄菁华便索性离座,栖身在赵括身边为他倒酒夹菜。不一会儿,娄家女儿便向父亲请求道:“爹爹,赵公子说让爹爹你尽快筹备人马,护送我们去御夷见一见赵伯父。”
“怎么,你们谈妥了?”娄逸仙道。
“到那以后,我们即刻就成亲!”
娄菁华话音未落,这堂皇大厅内便倏然传来一声摔碎陶瓷碗觞的声音。几人循声望去,发现是那苗女突然站起身来,弄翻了桌子。
“我……我要走了。”阿鹃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亲密无间的那对男女,平日里几乎都不会从她面上看见如此神情——她凝着泪眸,极其闷闷不乐地说道:“在这里,也好跟你们道别。”
“阿鹃姐姐,你要去哪?”一旁的赵小妹问道:“天都入夜了,外面可危险得很!”
“回家去了,反正奴家在这里连唯一的念想都没有了……”她勉为其难地对着自己的小妹妹笑道:“反正,我于你们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话毕,阿鹃刚欲拂袖而去,赵括便应声来到:“慢着!”
这位可爱可怜的苗女本以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挽留,岂料,那只是更加冷漠地几句话:“我这里,还有些银两,你……你路上带着用吧……”
阿鹃瞪着眼珠子,先是冷冷地笑了笑,简直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而后,她才拿过那袋子银两,转过身去哭着跑走了。
面对亲妹妹的斥责,赵括只以一言以蔽之,只道:“常人皆不能近阿鹃半尺以内,为何还要担忧?”随后便发了疯似的不顾礼数限制、更无视娄菁华的意愿,愈加亲密无间地抱着娄家女儿,饮酒饮得更尽兴、更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