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翌日,待雨过天青,古老而深邃的声音从悠远碧空中传来,明明相隔甚远,但是御夷镇中早有百姓平民四处奔走相告——那是胜利的号角声,骄傲的战士们昂起头颅,身上的伤痕是荣耀的见证。他们从战场上回来了。
“柔然人走了,御夷镇解困了!”
“义军胜利了,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就在西城门,大家快去看看吧!”
御夷镇人自发聚集在大街小巷,商人放下手中的算盘,肉贩撇下了手中的屠刀,工匠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时人争先恐后,皆往西城门去。越走近,欢庆的声音便越有感染力。
持续数月的围城所带来的一切阴霾、不快,仿佛都在此刻通通一扫而尽。那些积累已久的不安与抱怨,都在此刻化为一阵阵发自内心的呐喊。
“我们胜利了!”
义军的队伍慢慢走过御夷镇的街道,无数百姓在夹道欢迎他们,皆要瞻仰一下先前只听闻过而从未亲眼目睹的英雄们。
其中,白凤将军的呼声最高,因为兴建御夷书院之事便早已让白凤颇具美名。但见成群结队的妙龄女子追到那位少年跟前争着要献花献媚,皆奉承说道。
“原来白凤将军真如传闻所言那般英姿飒爽!”
“请让我追随你左右吧,白凤将军。”
“将军能拿走我的花儿,实在荣幸至极!”
然后便是黄一笑与沈琼枝二人。时人皆道黄泉将军作战勇猛,因此特别受那些怀揣着英雄梦的小孩子欢迎。
黄一笑也不客气,他一边驾马,一边豪迈地拎着两个孩子,让他们一人坐在自己肩膀上,另一人则坐在自己身前,让两个孩子与自己共享行人憧憬的目光。
而沈琼枝则是因为女将身份颇受瞩目,无论男男女女,只要她从身边经过,几乎人人都会移目至她身上。
与从前贵为“圣女”时不同,此番这些平民百姓对沈琼枝更多的是好奇而非尊敬。沈琼枝从没有过这种感受,为此她几乎羞涩得抬不起头来。
少顷,军队入驻城中,酒馆街里的每一家店顿时被塞得满满当当,而作为义军统帅的黄一笑与白凤二人则跟随小厮一起回到赵家复命。
赵家家主赵苇,这位掌控着御夷镇实权的人,此刻已然病卧在床许久,面庞失去了盛年的神采,赵小妹唯恐家父病重,不得以时常从御夷书院回到家中,她听闻白凤凯旋而归,自是高兴,连日的愁眉终于舒展开来。
那小厮将二位统帅引领至赵苇的卧房,此地陈设简朴,只一桌、一榻、两扇窗,还有一堆泛黄的旧书摆在地上。趟在床榻上的赵苇活像是个斋戒已久的居士,相貌清癯,骨瘦如柴,若没有小妹在旁伺候,恐怕连生活都难以自理。
“白凤见过赵先生、赵小姐。”那少年看赵苇病重如此,不禁问道:“先生,仅数月不见,缘何病重至此?难道是因为镇中没有名医了吗?”
赵小妹回道:“不,陶勿用陶老先生一连开了好几服药,爹爹用过后都已有好转,只是……眼下战事紧迫,爹爹他无暇兼顾身体,所以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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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小妹,你先下去吧……待爹爹说完要事,你再与白公子好好叙旧。”赵苇此时忽然从榻上坐起身,虚弱得挥了挥手招呼身旁小厮,说:“阿扁,去拿好酒来,款待御夷镇的英雄。”
说罢,他便作势要亲自走到桌前与白凤、黄一笑二人倾谈,然而还没踏出一步,便身体不支摔在了地上。
“爹!”小妹与身畔的阿扁赶过去把家主扶起来。
黄一笑便即拱手道:“赵先生,不必在乎那些礼节,就躺在床上说罢!”
赵苇点了点头,小妹与阿扁见罢,相继行礼退去。
“陷入围城的几个月以来,我日日寝食不安,今天,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赵苇道:“二位将军,你们的所作所为尽在御夷镇百姓眼中,看到他们是如何拥护你们了吗?”
白凤与黄一笑默然相觑,皆颔首承认道:“是。”
“那就去带领他们、引导他们吧……”赵苇道:“御夷镇镇将之位空缺已久,现在,我想已经有完美的人选了——白公子,你愿意担此重任,前去解救吾儿赵括吗?”
“啊?”白凤霎时惶恐至极,回道:“此事恕难从命!”
“为何?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推脱吗?”赵苇忽然觉得气急攻心,连连咳嗽道:“那……你说,你这次立下大功,解了御夷镇之围,究竟想要什么奖赏?”
白凤道:“若是可以的话,我甘愿留守御夷镇……而那御夷镇镇将,理应让我身旁这位黄泉将军去做。”
“这……这,这,这。”黄一笑受宠若惊,他似乎从未想过自己能翻身当一回朝廷命官,旋即凑到白凤身边,耳语道:“白老弟,这可以吗?我可是通缉犯啊!”
“呵,谁又不是?”白凤如此讪笑道:“义军中的所有人,都是黄大哥亲自找来的,这镇将谁能比他有资格当?”
“噢?不知黄泉将军……”赵苇如此问道,黄一笑便如实答了。
“我叫黄一笑,赵先生或许不认得我,但一定听过‘一笑黄泉’的名号吧?”黄一笑察言观色,唯恐赵苇忽然翻脸不认人,只见那副老迈的脸孔不过惊讶了一瞬,马上便回复如初了。
“从前我以打劫北镇官兵辎重为生,如今为了兄弟们、为了天下百姓,我愿意为了御夷镇而战,将那些蛮夷驱逐出去!”
“好!”赵苇感慨良多,“我当初没有看错人,白凤将军、黄泉将军,我代表御夷镇的所有人,在此谢过你们了!”
“先生言重。”黄一笑、白凤二人回罢,前去拿美酒的阿扁是时返回。
黄一笑见酒来了,二话不说便拿走一坛,打开后便囫囵喝了起来。整整一大坛酒,他一个人全喝光了。
“好酒!”他讲道:“我们粗人不懂什么繁文缛节,喝过这酒后,我黄一笑生是御夷镇的人,死是御夷镇的鬼!”
赵苇欣慰笑道:“阿扁,拿笔墨纸砚,且看我修书一封,让各大名门都推举黄泉将军为新的镇将,你再不必担心过往的事迹会影响到现在了。”
几人商讨决定过后,便即散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