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会再有胜利的战役
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与董奉、张仲景并称为“建安三神医”,乃是东汉末年医术最为高超的寥寥数人之一。
时至建安四年十月下旬,华佗得闻曹军爆瘟疫之事,驱五百精壮士卒,驱数百辆装载着药草的马车到了汉阳曹军营寨,而此时,曹营中事态已近乎糜烂,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曹兵死亡,营中人心惶惶,难以压制。
不过比起营中将士来,眼下恐怕是江哲更为需要华佗诊治了。古往今来,军中一旦爆此等大事,那么军中兵士溃散逃逸,也是屡见不鲜,为防止疫病扩散至整个荆州,以至于酿成无法挽回的惨剧,是故,在瘟疫爆的半月来,江哲每每流连于后营,一面照料营中将士,一面安抚军心,整整半月,江哲是不曾睡过一个好觉,忧心忡忡,日渐消瘦。
谁叫他是这四十万大军统帅呢?
对此,曹操亦想过暂时削去江哲的统帅之职,倒不是曹操因此责怪江哲,相反的,曹操也认为,瘟疫,乃属于天灾人祸,与江哲实在搭不上边,短短十余日间,看着江哲因此日渐消瘦,曹操心中叹息不已。
不过想了想,曹操还是作罢了。
毕竟,作为相交数年好友,曹操太了解江哲的脾气了,外柔内刚,温文儒雅,又好说话,是自己帐下重臣中最得人缘之人,就算是在名存实亡的朝廷之中,江哲也与荀彧一样,作着帝党、清流与曹系三者之间的调停者。
上至朝廷重臣、许都名流、手中重兵的曹系大将,下至平民百姓、三教九流,江哲向来是以礼待人,当然了,若是有些家伙不分好歹,频频生事,那么江哲自然也不会客气。
比起江哲来,郭嘉从来不对自己看不上眼的家伙好言相向,而荀彧、荀攸则基于其荀家,也不会对一般人假以颜色,许都的司徒江府,是唯一一座就算是平民百姓,亦可登门拜访的府邸,当然了,这是在百姓有事相求的情况下,倘若无事的话,李儒自然也不会叫他们打扰江哲。
总而言之,江哲算是曹操帐下最好说话的人,不过有时候,仅仅是看似好说话罢了……
别看江哲仅区区一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抡武力,别说虎豹骑,就连一般将士,江哲也不见得打得过,可是就是这样一位文人,犯起倔来,脾气犹在夏侯惇、曹洪等大将之上。
毕竟,就算是夏侯惇、亦或是曹洪,只要曹操一道令下,二人自然不敢造次,可是落在江哲这里,就算是曹操,亦无法叫江哲改变心意。
当初曹操为报父仇讨伐徐州,最后服软的可不是江哲,而是曹操。
君不君,臣不臣,不管是在哪个朝代,都是朝廷大忌,然而一代霸主曹操却没有因此嫉恨江哲,反而更为看重,尝屡屡称赞江哲‘复有先贤风骨’。
说实话,江哲这种脾气的家伙,是最不适合站在朝堂之上的,嫉恶如仇、耿直倔强,若是在别个朝代,恐怕最终只能落得个饮毒酒的下场,不过万幸的,曹操是纵观历史中,少有的明主之一,更兼曹操未迹时,江哲便与他较厚,投身于他,是故,曹操对于江哲的信任,无以复加。
曹操明白,除了‘理’字之外,能叫江哲服软的,恐怕也有其家中爱妻了,其余嘛,不过是谁,哪怕是刀刃加身……
想来想去,曹操还是作罢了暂且削去江哲统帅之职的想法,反正,不管削不削去,江哲是不会改变他的心思的。
望着江哲每每出现在后营,曹操暗叹一声之余,心中亦不免有些遐想。
“西周得姜尚,传世八百载;高祖得张良,旺汉四百载。倘若我曹孟德侥幸平定乱世,问鼎天下,可承几代?”
“代汉者,涂高也。涂高者,曹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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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来说,司徒亦有感染此瘟疫,不过却是不深,服药歇息一段时日,便能转好……”
在汉阳曹营水军营寨,江哲帐中,华佗收拾了一下药箱,笑呵呵说了句。
“万幸、万幸!”与帐中赵云、曹纯等人一样,贾诩深深松了口气。
要知道,不同于司马懿欲出人头地的心思,贾诩会在曹操麾下,只因折服于江哲,在贾诩看来,江哲便是他的保障,有江哲在,贾诩可保此生无忧,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江哲顶着,换句话说,若是那一日江哲辞世,亦或是辞官,那么贾诩恐怕十有八九会告老还乡,他,可不是为享荣华而在曹操麾下为用,更别说什么乱世、百姓,那些与他贾文和何干?
不过比起笑意浓浓的贾诩来,站在帐内闷不吭声的司马懿眼中闪过一道暗惜之色。
啧!可惜……
“贾长史说的是,司徒身子无恙,真乃万幸!”松了口气,赵云转头对江哲说道,“司徒,这几日还是好生休养,莫要再去后营了,说句不恭的话,司徒又不通医术,即便是去了,恐怕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啊……”
“子龙所言极是,”曹纯抱拳劝道,“司徒乃我军统帅,乃是主公负以重望之人,此战胜败,司徒所系甚大,眼下既然这位……这位……”说着说着,曹纯有些尴尬地望了一眼华佗。
华佗会意,抚着长须笑呵呵说道,“老朽华佗,这位将军说的是,司徒身子向来不善,往日又曾……咳,老朽的意思是,治病,交与老朽等人便是,莫非司徒还信不过老朽?”
“华老言重了!”江哲微笑着拱拱手,想了想仍固执说道,“华老医术,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营中生此等大事,江哲身为一军统帅,岂能高居帐中,对麾下患病将士不闻不问?”
“司徒……”赵云与曹纯唤了一声,却被贾诩摇头打断。
“华老自是不知其中缘由,两位将军岂是不知?如今营中军心惶惶,人人自危,若不是司徒每日前去后营安抚军心,我四十万大军早已崩溃,何谈大战?”
“这……”赵云与曹纯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对二人微微一笑,江哲正色说道,“文和所言极是,半月前,我等将患病的将士移至后营,本意是为防止交叉感染,遏制病,然而若是不闻不问,此些将士心中会作何想法?必然是以为我等放弃了他们,在眼下军心震荡时节,这种思想一旦蔓延,便会一不可收拾,必然酿成大祸,子龙、子和也不必过于为我担忧,只不过是稍稍感染罢了,或许,早在半月前便已是感染,未曾病罢了……”
“原来如此,此事老朽倒是不曾想到,”听闻江哲之言,华佗收敛笑意,抚须凝重说道,“司徒症状倒是不足为虑,且说说营内将士状况……”
“怎么?”见华佗面色凝重,江哲心中一突,眉头皱起急声说道,“莫非有何变故?”
“这个嘛,”望了一眼江哲,华佗摇摇头,犹豫说道,“变故倒是说不上,只不过……司徒,眼下麻烦的是,患病的将士甚多,老朽所带药草恐怕不足……大大不足啊!”
“这……”江哲一时间为之语塞。
其实听了华佗为自己治病时的分析,江哲也明白过来,营中将士所患的,说是瘟疫,不如说是流感,只不过要加上‘非典型性’四个字。
流感,流行性感冒,是流感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感染,也是一种传染性强、传播速度快的疾病,只不过是后世最为常见的症状,然而在这个医术相对较弱的时代,却成了致命的病症。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在后世,要诊治这经过反复感染的四十万曹兵,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暗暗叹了口气,江哲勉强提起精神,低声问道,“按华老推算,可保障多少将士性命?”
“保障说不上,”摇摇头,华佗暗暗思忖一下,拱手就实说道,“按老朽所带药草来算,若是患病的将士唯有四、五万人,老朽倒是有八、九分把握……”
“四、五万人?”猛地坐直身子,江哲顿感背后一凉,帐内其余众人亦是心中一惊。
仅四、五万人呐……
若是整整四十万曹兵最终只剩下区区四、五万人,还如何与江东作战?看来此战,江东已是稳操胜券!
眼下曹军别说无法击溃江东,携得胜之师挥军蜀地,就算是自保,恐怕也有不及吧?
三十万余曹军死于此地,曹操治下六州得知前线竟有此等变故,自然大乱,而江东,亦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必定是顺势取荆州,除此之外,张白骑恐怕亦会率军出关,袭青、兖、豫三州,啧啧啧,看来,是上天欲助我司马懿成事……
妙!妙!
最好是连带着江哲亦患此重病,一命呜呼算了,自己也可趁机取他手中天书,《奇门遁甲》!
只要有奇门遁甲在手,日后代曹操取天下,自是事半功倍!
不动声色望着帐内众人忧心忡忡的面色,司马懿眼中闪过一道暗喜。
司马懿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可惜嘛,他的如意算盘显然要打空……
不同于这个时代的众人,江哲在后世,什么乱七八糟的疫苗没少打?一年之中,得个几次感冒,那更是家常便饭,就算不吃药,歇息一星期恐怕也就好得差不多了,毕竟,只是区区流感而已。
别看江哲体质弱,可是体内的抗病毒能力,可要远远高于这个时代的人,眼下他会感染流感,只不过是最近太过劳累罢了,哪里会危及性命?
不过江哲麾下四十万曹军,就有些麻烦了,华佗所带来的药草,只能保障四、五万人性命,换句话说,得放弃其余三十余万曹军……
放弃啊……
“仅仅四、五万人吗?”长长叹了口气,江哲期望得望着华佗,却见华佗一脸为难,缓缓摇了摇头。
见江哲面色忧心忡忡,贾诩心中一动,拱手说道,“却不知华老需要哪几味药材,倘若我等派军一同去山间采集……”
江哲听罢,喜声说道,“文和所言极是,倘若我等立即派军前去山间采集呢?”说着,他期望地望着华佗。
江哲话音刚落,曹纯当即抱拳说道,“末将麾下虎豹骑不曾患病一人,不如便叫虎豹骑前去!”
“这个嘛……”犹豫一下,华佗为难说道,“启禀司徒,要诊治营内将士病情,用药并非只是那区区一两味,老朽所带草药,乃是由程大人下令,几乎整空了许都药铺中的库藏,方才……别说诸位将军不明药理,就算是老朽告知诸位将军所需药材,眼下诸位将军前去采药,恐怕也是杯水车薪,远水难解近火啊!”
“……”听闻华佗之言,江哲张张嘴,无言沉默。
事到如今,还在犹豫什么?!当然是速速挑选军中精锐叫这老头诊治了,兵贵精而不在多,就算此战无功,然而存下四、五万精锐屯于荆州,也足以抵御江东!
江哲,你在犹豫什么?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望着沉默不言的江哲,司马懿眼中隐隐流露出些许失望,恐怕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注意。
“没……没有万全之策么?”良久之后,江哲缓缓抬起头来,说了一句。
啧!还以为你想说什么!
有这犹豫的功夫,还不如速速将军中精锐挑出,叫那老头诊治!
司马懿暗暗撇了撇嘴。
暗暗一叹,华佗拱手拜道,“治病救人,乃老朽本分,自然不会瞒骗司徒……”
“这样啊……”江哲叹了口气,帐内气氛顿时为之一沉。
“司徒,”犹豫一下,华佗抬头拱手说道,“若是司徒允诺,老朽当下便为军中将士用药诊治,只不过,还望司徒挑……唉!”治病救人,乃从医之人本分,‘择人诊治’,如此违心之言,华佗哪里说得出口。
帐内气氛顿时僵持下来,就在此时,忽然帐外传来一声通报,“司徒,樊阿、吴普、李当之三人求见?”
“唔?”江哲愣了愣,却见华佗解释说道,“司徒,此三人乃是老朽门徒……”
“原来如此,”江哲苦笑一声,淡淡说道,“请此三人入帐!”
“诺!”
随着帐幕被撩起,三名青年徐徐走入,拱手拜道,“草民见过司徒,见过诸位大人、诸位将军!”
“免了!”江哲随意挥挥手。
“师尊,”三人为的樊阿转身对华佗说道,“药物基本备妥!”说完,他也同吴普、李当之一样,偷偷抬眼望向江哲,毕竟,江哲年岁比他们三人大不了几岁,却是朝廷重臣,手握数十万兵马,三人自然心下好奇。
“唔!”华佗点点头,转而望向江哲,其中含义,很是明显。
然而江哲却是久久沉默不言,或许,他也说不出那句吧。
帐内众人自然明白江哲的犹豫,只见贾诩暗暗摇摇头,忽然走近江哲,低声说道,“司徒,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我军蒙受瘟疫之事,恐怕瞒不过周瑜。若是司徒不早早作出定夺,恐怕三五日后,我等无可用之兵……”
听闻贾诩所言,江哲摇摇头,叹息说道,“此事大事,我一人如何决断?还要看孟德与诸位将军……”
“司徒,曹公已将此事全权交与司徒,司徒才是军中统帅,再说,依门下之见,此等大事,就算司徒询问曹公以及郭大人、荀大人,恐怕也……说句不该说的,曹公乃人主,此等令人诟病之事,司徒莫非要叫曹公背负?倘若当真如此,或许曹公不在意,日后恐怕有人会借此攻伐司徒,若是司徒难以决断,门下愿意代劳!”
“你?”江哲一脸惊愕地望着贾诩。
只见贾诩呵呵一笑,正色说道,“门下不才,善名也好,恶名也罢,皆不在意,望司徒应门下所请,将此事交付门下!眼看着大战将至,再是左右犹豫,恐怕要叫周瑜得逞,司徒三思!”
“……”久久望了贾诩半响,江哲忽然朗声一笑,在帐内众人愕然之时,江哲拍案而起,沉声喝道,“文和所言极是,此等令人诟病之事,自然不能叫孟德插手,亦不能叫奉孝、公达插手。哼!我既为三军统帅,此等大事,岂能假他人之手?文和好意我心领,不过是区区恶名罢了,此事,我江哲一人担当!”
“司徒!”帐内众人惊呼一声,就连司马懿眼中亦是不免露出几分敬佩之色。
“不过在此之前……”环视了一眼帐内众人,江哲沉声说道,“子龙、子和,传我令,召集营中尚能行走的将士,我有话要说!”
赵云、曹纯对视一眼,低头应命。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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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除病不能起身的曹兵外,几近三十万曹兵已被召集于中营。
这道命令,叫曹操、郭嘉、荀攸等人大为不解。
毕竟,将患病的曹兵隔离,可是江哲亲口说的,可眼下却叫他们又汇合一处,万一又有何等变故,那该如何事好?
在曹操惊疑之时,郭嘉摇头说道,“主公,如此看来,守义此举,唯有一个理由!”
“什么?”
“药材不足!”
“……”曹操面色猛地一变,细想之下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惊呼说道,“糟了,莫非守义欲待操受过?”说着,便欲起身,却便郭嘉一把拉住。
“主公,守义的脾气主公不是不知,他若拿定了主意,就算是主公,亦无法叫他改变心意,再说,主公乃是人主,我等身为臣下,此等令人诟病之事,守义岂能叫主公背负?此非是为臣之道!”
“奉孝所言极是,”身旁荀攸亦出言说道,“前些日子攸叫主公削去守义统帅之职,便是防着此事……呵,不过想来,即便是主公下令,守义亦不会受命,在他统军之时,军中生此等大事,守义又岂会叫他人代过?想来是一肩承担了,正如主公平日所言,守义遗有先贤风骨……”
沉着面色在帐内踱了几步,曹操擦掌懊悔说道,“操还以为那华佗来了,便可解我军中疫病,却不曾想到这事,早知今日,我说什么也叫削去守义统帅之职!”
“主公,眼下说什么也晚了,不如且去中营看看,”劝了曹操一句,郭嘉轻声说道,“在下以为,守义或许有其他打算,否则,不会在眼下召集全军!”
“唔,走!”
而与此同时,江哲正站在中营一处高台,俯视着底下密密麻麻的曹兵。
记得江哲次登台拜将,乃是为征讨青州黄巾,望着底下人头涌出,那时的江哲,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然而眼下,他却是满心的沉痛,尤其望着那些拄着长枪,勉强起身前来的曹兵,望着他们眼中的信服、眼中的敬意,以及险险欲倒的身躯,江哲只感觉鼻子酸。
望见江哲登台,底下三十万曹兵顿时静了下来,除去些许喷嚏声外,鸦雀无声;在他们之前的,是一干曹军将领,除了赵云、夏侯惇等大将外,还有其他偏将、裨将、牙将,毕竟,单单只靠江哲一人,是无法将话音传于三十万大军的,而这些将领,便是负责将江哲的话音传递于每一名曹兵……
“还真是声势浩大啊,战前动员么?”负背双手站在一旁,望着台上的江哲,司马懿有些诧异,诧异江哲会说些什么来。
毕竟,在他以为,眼下党务之际,乃是优先保证曹军精锐,至于一般士卒嘛,力有不足,便只能叫他们听天由命了……
“诸位!”台上的江哲仅仅说了一句,再经过数百曹军将领的传递,三十万大军顿时更为安静,眺望着高台方向。
“自汉室皇权旁落,外戚宦官干预朝政,天下多有纷乱,前有黄巾之乱,后有董卓为祸,我大汉多受蒙难,天灾、兵祸,百姓流离失落,白骨遍地……
危机之时,主公于颍川起兵,与天下各路诸侯征战,为的便是早日结束割据,平定乱世,叫我等家中兄弟姐妹、妻儿老小得以安栖,叫天下不复战火,叫百姓复归故乡……
此刻军中将士,或有来自冀州、幽州、青州,或有来至兖州、豫州、徐州,或有来至荆州,然而江某以为,既入我曹军,便是我曹军将士,不分彼此,皆是我军中虎贲之士,无法取代!
一人受荣,则三军受荣;一人受辱,则三军受辱,上至将领、下至士卒,皆是如此,无将无兵,岂能冠之以‘曹军’之名?我等唇齿相依、荣辱与共!
曾几何时,主公治地唯有区区颍川、许都数郡,北有袁绍、公孙瓒、黑山黄巾,西有张绣、马腾、白波黄巾,南有刘表、袁术、江东,东有徐州,此些诸侯皆是我军劲敌!
然而短短五年之后,主公坐拥冀州、兖州、徐州、豫州、青州、并州、荆州七州,幽州亦是唾手可得,即便是八州,从区区数郡,至眼下八州,江某以为,皆是靠我军将士用命,敢于与敌军殊死作战方才得之,江某以你等为荣!
眼下其余诸侯皆被我军剿灭,唯有坐拥司隶、汉中的张白骑、领西川的刘璋,以及虎踞江东的孙策,以及刘备四人……
想当日强横如吕布、袁绍、袁术、公孙瓒等,哪一位不是割地拥兵的诸侯,钜野之战、许都之战、界桥之战、易京之战,以及最为险峻的白马之战、乌巢之战、赤壁之战,然而最终,亦被我军悉数击败,我曹军得以传名天下,坐享胜果!
期间,我军多次受创,多有将士英勇战死、马革裹尸,虽雕我军中无数烈士于许都城墙,亦不足以表彰其功!
江某以为,那些勇士并未离我等远去,他们的精神,仍融汇于我军之中,我曹军军魂之中,与我等同在!”
“喝!”三十万曹兵齐呼一声,恍如一声惊雷,响彻天际,连日来因受疾病之苦,日渐消磨退去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振,叫底下司马懿动容不已:这是何等统御?
“口似悬河,丝毫不减当年洛阳蔡府……”与曹操站在不起眼一处的荀攸微微一笑,身旁郭嘉嬉笑说道,“那是我郭奉孝不曾去,若是去了,岂能叫守义博得蔡中郎欢心、抱得美人归?啧啧,蔡家千金,嘉可是闻名已久……”
郭嘉的放浪不羁,曹操自然知笑,淡笑说道,“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小心守义日后得知找你算账!”不过说着,他面上表情亦是渐渐沉下,摇头叹道,“仅观守义提及旧日之事,以激励我军将士士气,恐怕当真被奉孝言中,华佗带来的药材,不足以诊治三军……”
“主公莫急,”收起脸上嬉笑之意,郭嘉凝神说道,“我思守义定有万全之策……”然而话虽这么多,他心中却无几分把握。
“……曾几何时,平定乱世这四个字那是何等遥远,然而五年之后,江某次隐隐触及,触及那和平盛世的道来,区区江东、区区孙策、区区刘备,岂能挡我曹军锋芒?强横如吕布、袁绍,亦是败于我曹军脚下,诸位将士,你等以为否?”
“喝!”
“然而,或许是天意使然,”台上的江哲语速一缓,吐出的话音,迷茫着浓浓哀痛,“就在我等几乎触及盛世门槛之时,上天却给我军开了一个玩笑,疫病……”
随着江哲话音一顿,台下曹军呼吸顿时慢了几分,稍稍有些骚动不安,正在此时,江哲的话音又传来过来,叫底下曹军更是心中一惊。
“瘟疫之事,事关重大,江某不敢隐瞒,或许诸位亦是心中明白,此疫病已波及全军上下四十万将士,其中更有一万余人死于此疾,此刻摆在我军眼前的状况是,疫病确实可治,然而营中药材,却无法治愈我四十万将士,仅仅只能治愈四、五万人……”
江哲话音一落,底下曹军顿时为之一乱,那些为江哲传递话音的曹军将领,皆是一脸震惊望向高台方向。
毕竟,就算是隔着一层纸,这说破与不说破之间,那可是关系甚大!
再说江哲后面那句,就算是孙、吴复生,恐怕也难以压下曹军的动乱吧?
“守义想做什么?若是三军动乱,后果不堪设想啊!”郭嘉皱皱眉,忧虑地望着远处三十余万士卒,正要上前过去江哲,却被身旁曹操一把拉住。
“守义自然有他的打算,我等莫要插手!操……信得过他!”
郭嘉闻言,与荀攸对视一眼,摇头不语。
而与此同时,司马懿亦是备感震惊地望着高台。
愚蠢,他是想酿成兵变么?竟将实言告知军中士卒,如此一来,得知求活无望,那些士卒哪里还会静地下来?愚蠢!
在他身旁,贾诩眼中亦是充满惊愕,挪了挪脚步,却又皱眉停了下来。
不知司徒有何打算,但愿莫要酿成兵变,一不可收拾才好!
另外一面,当那数百曹军将领将江哲所言传递全军之时,果然同郭嘉、司马懿、贾诩等人所料,底下曹军顿时大乱,满脸惊恐之色,六神无主地望着左右,或许就像司马懿说的,曹军将士在求活无望之下,以至于酿成兵变。
而江哲亦想到底下曹军会大乱,抢在三十万大军骚乱之前,抢先一声大喝。
“诸位,且先听江某一言!”
不得不说,江哲在军中的威望,确实是无人能及,不管那人是曹操还是其余人,当江哲话音传递全军之后,三十余万曹兵竟是渐渐安静下来……
在此等情况下,能叫三军安静下来,这是何能统御?不过,显然是离不开在营中爆瘟疫之后,江哲每每出没在后营之事,在身患重病的情况下,人心都是极其脆弱的,倘若江哲每每高居帐内,恐怕眼下多半会酿成兵变。
三十余万大军得以平息骚乱,恐怕是感江哲近日来的照顾吧,不是有句话么,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曹兵亦是!
“半月前,江某得知营内爆疫病,却不曾示令全军,在此先且向诸位致歉……眼看着与江东的决战愈来愈近,江某愧居统帅之职,实不想叫我军军心震荡,以至于败于区区江东,毁我曹军名声!
不过,眼下,江某却是无法再隐瞒诸位了……方才所言,营中药材仅能治愈四、五万人,字字属实,江某觉得,此时此情之下,倘若再瞒着我军中勇士,岂配称之为人?!”
江哲话音顿落,营内三十余万俱是为之动容。
“司徒……”赵云望了一眼高台方向,喃喃自语一句。
哼!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司马懿不配为人?将实情告知三军,我看你如何收场!
暗暗冷笑一声,司马懿暗暗撇嘴。
“……疫病之事,江某身为统帅,难辞其咎,亦不求诸位释恨……就像江某方才说的,在江某想来,不论此刻我军将士来自何处,皆为我曹军将士,岂能放弃其中任何一名?我曹军有一条严令,不放弃、不抛弃,江某身为一军统帅,岂能知法犯法,舍弃我军中任何一名将士?!
江某建议,将那些药材煮成汤汁,分于我四十万军中将士,若有不足,以酒水兑之,此后,我等各安天命,上至将领、下至士卒,便是我江哲,亦是如此!
生死由天!诸位将士以为如何?”
“司徒……”三十余万将士深深为之动容,心中自是感动。
在不远处的华佗暗暗摇头,苦笑说道,“胡闹,胡闹啊,药力若是分散,还能起到什么作用?”然而身旁樊阿、吴普、李当之三人却是一脸敬重。
分……分与四十万大军?
司马懿瞪大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若是如此的话,恐怕……
“或许如此一来,最后得以活命的将士,恐怕还不足四、五万,但是江某却无法舍弃我军任何一位,我曹军,不管在何时、不管因何事,皆不会抛弃任何将士!
就算是疫病,亦是如此!
诸位将士,你等意下如何?!”
只见三十余万曹兵寂静片刻,忽然高举右拳,厉声大喊。
“愿从司徒所言!”
“好!”江哲大喝一声,沉声喝道,“贾诩、司马懿、祢衡,速速叫人准备药汁、酒水,分与我营中将士,不得漏下一人!”
“是!”贾诩、司马懿、祢衡拱手应命,那面华佗亦是同时叫曹兵准备药汁事宜,逐一分于全营将士,就连那些卧病在榻的,亦是不曾漏下。
“诸位,眼下我等大敌,除了这疫病之外,还有江东!江东兵马此刻正屯于长江对岸,虎视我军,一旦我军露出丝毫破绽,便会给予我军迎头痛击……
江某明白,我等眼下性命犹是难保,又如何与江东大军作战,然而诸位不觉得可惜么?不觉得遗憾么?
江某倍感可惜、倍感遗憾,从来不曾向今日这般,感觉天下大定之日离我是如此接近,仿佛一伸手,便可触及,可惜天意使然,这‘近’却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的‘近’,一旦我军此战战败,那么江东,必定会挥军荆州,进而攻取中原,张白骑亦不会坐视这千载难逢时机流失,到时候我军两面作战,牵连并州、兖州、豫州、荆州、徐州数州百姓,情何以堪?
其实,我军眼下已算战败,全军四十万将士生死不知,不知有多少将士,就算饮了药汁,亦无法望见明日晨曦,我军,是不战而败,非战之罪,而在天时!
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驱异也!
江哲以为,身为兵士,当战死沙场,不奢求马革裹尸,即便是名知要死,与其死在疫病之事上,不如死在沙场之上,叫江东军明白,我曹军将士就算是身患重病,要击溃区区江东,亦在覆手之间!
即便是死,亦要留名于天下,叫天下人见证我曹军勇武之姿!诸位以为否?!”
“死战!死战!”
“死战!死战!”
“死战!死战!”
“好!不愧是我曹军将士!那么,既然江东要战,我等便战!虽说此战未战之时,我军已属大败,然而,即便如此,我等亦不能叫江东得胜!我曹军既然败,他江东岂能独胜?”
“喝!”
“那么,我等便打一场无法取胜的战役!此战之后,或许无多少将士得以活命,不过江某能向诸位保证,你等家中妻儿老小事宜,倘若江某蒙难,亦有主公、郭祭酒、荀司马、荀尚书等!”
“喝!”
“那么,诸位将士整顿一二,待三日后,与江东决战,在此之前,江哲颁布唯一一条将令:诸位都给我咬牙撑着,就算要死,亦要死在与江东作战之时!”
“诺!”三十余大军厉喝一声,响彻天际。
怎……怎么可能?
面容古怪地望着营中高呼不绝、士气高涨的三十余万曹军,司马懿有些难以置信。
这哪里像身患重症、命存不久之人?
那江哲……啧!
与此同时,曹操暗暗松了口气,不动声色拭去额头的冷汗,转身回帐,手中说道,“奉孝,战书至江东,三日后,决战!”
“是!”郭嘉拱手一礼,望了一眼高台上的江哲,摇头一笑。
“无法再取胜之战?呵,有些拗口啊!”
听闻郭嘉的嘟囔,荀攸微微一笑,听闻耳畔将士的震天喊声,望着远处的暗暗赞道,“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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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江哲激励曹军之时,周瑜正在赤壁营中与麾下众将商议作战事宜。
“数日前,细作来报,曹营爆瘟疫,此乃天赐良机,曹操不明天时,妄图对我江东用兵,自取死路,不过曹军有四十万之多,就算是军心皆无,亦不可轻视……总而言之,诸将各自回营准备,三日后,与曹军一战!”
“诺!”帐内众将抱拳应命,正欲告退之事,却忽然隐隐听到一阵大喝。
周瑜眉头一皱,当即喝道,“营中生何事?”
不多时,便有江东兵来报,“非是营中,似乎是从曹营方向传来……”
“唔?”周瑜面上露出几分猜忌之色,踱步在帐内想了片刻,却仍是想不出个头绪来,一抬头,见众将仍站在原地,挥挥手说道,“罢了,曹军既然爆疫病,此战乃是天助我江东成事,诸将且去准备,三日后,与曹军决战,非是他曹操死,便是我江东亡!”
“诺!”众将抱抱拳,相继而退。
望了眼仍坐在帐内席中的陆逊,周瑜微笑说道,“伯言,且随我望刘备营中一行!”
“唔?”陆逊抬起头来,疑惑问道,“若要叫那位刘皇叔麾下兵马为先驱,一道命令即可,他敢不从?又何必亲自前往?”
“呵,”周瑜淡淡一笑,一面往帐内走去,一面说道,“眼下,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呐,如你所言,我倒是要看看那诸葛亮,究竟懂得何等妖术,可转此时西北风为东南风,陆太守,还不速速起身,与本都督走一遭!”
“是是是!”陆逊无奈起身,一脸郁闷跟在周瑜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