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姐的孩子并没那么顺利。
老远就听到最深那间病房门口挤满了人,吵吵嚷嚷的一看就是有事情发生,在医院发生争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医患之间,患者家属与家属之间,争执时有发生,遇到这种事情,医生也很无奈,本来忙着救人就让人焦头烂耳了,如今还要干预这种事情,一个不好还会被误伤。
走近,还没有医护人员,说明才发生,还没有人知道,束修颜先一步冲过去打探情况,他是男人,高头大马的总有身高优势。
很快明白怎么回事。
同情花姐。
而且也听到了个大秘密。
束修颜和安伊伊对视。
两人都有疑问:花姐竟然结婚了。
也是,孩子都带到医院来了嘛!
只是花姐命运有些坎坷。
听这些人争吵的只言片语,拼凑出了事情大致轮廓。
花姐同丈夫邓学义从小青梅竹马,连上学都缘分天定的在一个班,邓学义优秀,都是班长,班长总有意无意的照顾她这个小青梅,青春期的男女,爱情懵懂期,也总是对异性产生好奇,二人本来就是老乡,又因为学校里有这么一小股恋爱风气,二人便也跟风尝试了这朦胧期的滋味。
不想这一开了口,以后经年,二人都是彼此的唯一,大学里更是大家私下里羡慕的情侣,本来嘛,像这种算得上爱情长跑的,都会顺理成章去扯证谈婚论嫁了,这二人却在这关口遭到男方家人反对。
原因也挺让人哭笑不得。
邓家跟方家有仇,花姐本名方花荣。
怎么个有仇呢?
这就要说到二人的祖辈上了。
方奶奶当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儿的漂亮人儿,都说“家中有女百家求”,就方奶奶那样的漂亮人儿,十里八乡的壮小伙都引颈翘望呢。
邓爷爷就是当年那众多小伙中的一员,而且邓爷爷家在当地很有名望,想着就他那条件,方奶奶肯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却没想到,方奶奶压根不鸟邓爷爷,转而点头了也就是花姐如今的爷爷。
邓爷爷气啊!想他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家世还好,本身又有本事,方奶奶咋就看不上自己呢?肯定是方老头从中使坏。
邓爷爷以己度人,从此便把方老头给记恨上了,同一个地方,处处作对。
俩老头斗啊斗,没个消停的。
转眼儿女成人,方家这次是儿子引十里八乡的未婚姑娘倾慕,令十里八乡的炸丈母娘们垂涎三尺,都想着把闺女嫁给方家长子呢,而方家这孩子却偏偏中意一直不对付的邓家闺女。
甚至邓老头在知道自家的掌上明珠在学校里暗地里跟方家小子,眉来眼去,年轻人叫做处对象时,当即就抄起棍子把自家闺女打了个半死,这还不够,又跑去把方家小子也打了一顿,方家小子没回收,爷们的承受了,并且事后还对邓家弯了腰。
请了十里八乡名望最大的吴媒婆上门说媒,更是跪在老丈人面前求娶。
但两家人积怨太深,邓老头本又倔强,根本不吃这一套,当即连媒婆都打出去。
在方家男儿在想办法如何能娶到心爱的女孩时,邓家那边传出了滚雷消息。
邓家闺女已经火速嫁人,估计是怕方家小子纠缠,嫁到外地去了,方家小子一口血喷出,人事不省,等醒来都大半年后了。
从此两家仇上加仇,原因不单是挟妻另嫁,还因邓家闺女当时已经怀了身孕,这中间也非常复杂,总之是等邓家爷爷知道闺女怀孕时,不是选择退一步成全二人,而是连带女儿一起恨,固执的让女儿落了孩子,强行把女儿嫁外地去了,等于强行分开二人。
这得是多大的仇和怨啊,才让邓老头连女儿的幸福都枉顾。
而方家这边也得知自家孙子就这么没了,这回跟邓家也翻脸了,从前是邓家主动招惹,如今他们也可以主动招惹,这一来二去,邓家跟方家的仇怨没有解开,反倒加深。
成了死结。
偏偏方家孙女花姐又跟方家孙子纠缠到了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邓家和方家有孽缘还是怎么的,辈辈交叠。
但这俩个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竟然在长辈的眼皮底下暗通款曲,最后还偷了家里户口本,去领了证。
宣布的那天,方家孙女花姐被家人撵出方家了,邓家孙子邓学义也同样被撵出邓家了。
就这么着,两个被家人同样抛弃的人义无反顾的走到了一起。
二人携手来到首都,花姐凭本事进医院当护士,邓学义也跟朋友合伙做起了生意,小日子过得日渐红火。
可能是经济飞速发展,连带着人的思想也在转变。
生了儿子的花姐得到了父母的原谅,关系软化。事业有成的邓学义也同样得到父母的原谅,让过年带孙子回去。
没提媳妇,但起码认儿子,一心想着孙子。
事实证明,有了孙子果然能消融掉一切。
两边的老的都喜欢这个孙子,虽然依然不走动,但挑刺儿已经没了。
花姐当时没办婚礼,方家心疼孙女,提出要办婚礼,被邓家拒绝。
两家又因着这事闹了好一阵儿。
后来是孙子邓祺瑞生病了,这下两家都慌了,再顾不上吵架。
宝贝孙子自然是要把柄治好的,几家儿童医院轮流跑,得出的结论都是救不了,等死,医生更是无情的斥责他们做父母的发现的太晚,如果早些送来,孩子是经过救治是可以多活些年的。
医生的话像是把为人父最后一根稻草也拿走,邓学义性情大变,回家不是砸东西就是骂人,有时间应酬回来还打人。
今年劳动节的时候,邓学义去云滇出差,邂逅了一个解语花,烦闷的心情得到纾解,回来后就要跟花姐离婚,不离就把解语花带回家,反正儿子跟父母住一起,他不怕,最后花姐没办法就只能答应离婚。
离婚后的花姐更不愿意提自己家里的事了,一心想着儿子的病,可她学护理的,对儿子的病根本不懂,好几次想要把孩子接到医院里来治疗。
就算最终不能治好,也起码能在身边照顾,但却遭到孙家人的反对。
可以说,花姐在上班的时候是个热心大姐,但私底下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知道真相的二人也只有嘘嘘不已。
去给孩子买营养品和生活用品回来的花姐,老远就听到吵闹声,吓得东西都顾不上扔电梯口就冲过来了。
扒开人群,“滚,你们都滚,我儿子需要安静,你们这是做什么?”想要他死吗?
看看孩子的爷奶:你们不是疼孙子吗?怎么有脸在孩子面前挑事?
看看孩子外公外婆:要哭了,爸妈,能不能理性点?
花姐要崩溃了,孩子的病还在没个头绪,这一帮人却先吵成一锅粥了,这不是祝福,这是诅咒吧。
对于这种的,没有好脸色是必然。
病房总算清静,花姐眼尖的看到安伊伊一行人。
不好意思的迎了过来,“安主任。”
“嗯,我来看看病人。”
肩膀上压了一下,安抚一下这位妈妈。
花姐很是感激,连日来的疲累都仿佛散了。
十多岁的孩子,原本正青春,而床上靠坐的孩子,因为长期病魔折磨,皮包骨头样儿,毫无精神,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连问他话也同样昏昏欲睡,看这个样子也知道平时食欲不振,还有嘴唇发紫,而这些,都是病症。
开了检查单,安伊伊头顶凝上沉甸甸的乌云,检查出来,下班前小组会特地讲了这个新收进来的小病患。
病情严峻,而且又是医护人员家属,他们更是要想办法帮到孩子了。
可眼下这个情况,用一些人的话来说,已经回天乏术了。
办公室从未如此寂静。
就连下班开车,安伊伊也几度撒癔症,被后面的车主狂摁喇叭这还是头一次,臊得她赶紧回神,车子调转方向盘,去了静水月色。
“师父,师父,求帮忙。”
周广德有些愣住,以为看到当年一小只的徒弟,等定睛一看,老眼翻白。
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女孩撒娇。
我多大我逸哥也不嫌弃我。哼!
“说吧,什么事?”
安伊伊把邓祺瑞的病跟老头子讲了讲。
老头子破天荒的不发一言,这让安伊伊一颗星如坠冰窖。
连师父您老人家也没辙吗?
周广德翻白眼:我赌徒早就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好意思?
安伊伊赶紧纠正,“不是,师父,在西医上我可能略胜,但在中医这一块上,师父你才是老大。”
“别拍马屁,你师父我老了,没那能耐。”
安伊伊不死心,“师父,花姐很可怜的。”儿子生绝症,老光还出轨,把她扫地出门,真挺惨一女的。
这一晚,安伊伊又捏肩膀又给端茶倒水的,总算哄得周广德暗搓搓的丢一句。
“我明天跟你去医院看看。”
安伊伊高兴得徒手折了头顶的柳枝,这里甩甩,那里赶赶,跟个游手好闲的混世魔王。
混世魔王最后被周广德赶走了,简直没眼看,别带坏小的。
安伊伊临走之前丢下话,“师父,明天我给你带早点。”
这是要来接他的意思,老头子咧嘴笑,养个徒弟跟养了个开心包,他就是现在就蹬腿儿,这辈子也没啥遗憾了。
回到四合院,四合院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没亮,安伊伊借着包里的手电开了院子里的灯。
都去哪儿了,竟然没人在家。
别说,偌大一座老宅,夜里一个人还真的心里承受不来,总觉得会有一只纤纤素手从后面伸过来,前边也或者有个倒挂的红衣女鬼跟你做鬼脸,总之越是黑,脑袋里越是冒出奇奇怪怪自己吓自己的东西。
安伊伊心道:我不要住四合院,我要住单元楼。
什么钢筋混泥土,那里才是铜墙铁壁,鬼应该跑不进去。
胡思乱想一阵,在拿出书架上的医书时,瞬间脑袋静静。
邓祺瑞的病她还要多研究研究,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突破口来。
看了两个小时,又查了几篇国外最新文献,又是深夜扰人清梦的拉着韦教授和秋教授在企鹅群里讨论到了几乎快见天光。
还有点时间,调好闹钟,抓紧时间睡两小时。
醒来随便洗了把清水,赶紧直奔医院。
以为自己走错病房了,安伊伊站定确定,没有忙着退出,这不符合她安主任人设。
不对,没走错,就是邓祺瑞的病房。
照顾邓祺瑞的是一位小家碧玉女士,之所以这么形容,是这位女士明明也不小了,打扮却是少女糖果打扮,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安伊伊很快就知道了这人是谁,邓学义的小三媳妇。
而买早点回来的邓学义,模样也还人五人六,难怪这位后妈会甘愿嫁……不对,也可能是嫁给钱嘛。
看到她来,倒是客气的打了招呼,礼貌应对,安伊伊给邓祺瑞检查了一下身体,问了下情况,交代等会儿还过来。
安伊伊回办公室,束修颜早就买好了早餐,安伊伊拿起来大口撕吃,总觉得哪里不对。
早餐,早餐,早餐……完了!她答应给师父带早餐,还要顺便接师父过来的。
安伊伊一下子冲出办公室,吓得束修颜跟着身后冲,实在是这位向来稳重,如今这样,多半是出了什么天塌下来的大事了。
都不想开车了,毕竟还要去地下车库,费时间,她打算打车过去接师父。
话说比平日起得还早的周广德,早早的收拾好,就等得意徒儿来接自己。
不想时间都到了徒弟也不见影子,更是连电话也没接他的。
周广德琢磨了下,反正医院他不知去了多少遍,自己打车去吧。
给了钱,站到台阶上,正抬头看面前大楼想回忆过往,余光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挥舞着手,周广德只停了一秒,人就冲了过去。
安伊伊正要钻进车里,人就被揪住。
“干什么呢,打劫啊?”
周广德被气了个够呛,“我老胳膊老腿的,你觉得我打劫你?”
怪了,这声音咋那么像师父,她不会是熬夜熬得撒了癔症?
“唉,我说你……”周广德看着她这幅模样,简直想打人。
“不是,师父你咋跑来了?”
“清醒了?那就带我去看那娃。”
“好哩,师父你等着,我先去给你买份早餐。”
“我吃过了。”
还没转身的脚步立马上台阶,“师父,我不算失言,没接你是忘了,买早餐是你吃了。”
周广德:“……”徒弟变了要如何收拾回来?
半个小时后……
要不是这次把师父叫来,安伊伊还不知道自己师父这么有名望,他这一来,医院各方大佬都蜂拥来他们科室,倒是像一场空前罕见的大型会诊现场。
安伊伊悄默默的想:邓祺瑞是个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