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秋高气爽的日子,也是乔鹤义乔老爷子的八十大寿。
这些年老爷子和老太太都住在南山,连逢年过节都不下山,都是小辈们上山看望老俩个。
劝过老两个,想接他们下山来安家或者乔青云那里住,但老两个拒绝了,说南山上空气好,每天听着南山寺的钟声已经听习惯了,不想下山。
小辈其实是担心老两个的身体状况,毕竟人一上年纪,各种病有可能冷不防的冒出来,要是住在山下,跟儿女们住一起,有人照看,立马出情况立马送医院,一般是没问题的,但如果在南山上,等发现又送到京市的医院,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但这么多年,该劝的都劝了,老爷子依然固执的呆在南山。
他总是讲,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空气好,每天早上起来练拳,跟老婆子吃过早餐,便当散步一样上南山寺,到顶了再折返,反倒是身体越来越好,更何况老爷子清楚,他孙女的药有多好,这些年全得孙女给的好药养着,他连感冒都不曾有过,老婆子也一样,老爷子觉得,如果连孙女给的药都保证不了他们的身体健康,去医院多半也是死,那还不如远离尘世,悠哉过日,身体怕还比在喧嚣的城市中好太多。
“爸,你老歇着就是,现在时间还早,等会儿你那些曾孙们都会过来,到时候闹得很。”何香云其实是担心的,她最近眼睛皮总是跳,总是半夜莫名醒来,然后心里也总是莫名焦灼,她不敢把这些负面情绪给安青竹讲,也不敢跟闺女讲,就怕他们担心。
她觉得不是她身体的原因,而是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想到这儿,何女士看向公公乔鹤义的眼神总会多一抹担忧。
公公今年八十高寿了,前十年都住在南山上,怎么都不肯下山,如今突然愿意下山了,还说想见见所有儿孙。
老爷子的愿望,他们做儿女的自然是尽力去满足。
本来他们几家人商量后是想广请请朋好友一道,给老爷子祝寿的,但被老爷子拒绝了,说他不想费那个精力,只想见见一众小辈。
于是何女士这边直接不用名单,打电话让一众小辈回来,等于是家宴而已。
老爷子看看门口,再看看楼上,内心拒绝上楼,吴叔连忙给老爷子拉了张藤椅给老爷子坐下。
“小吴啊!陪我下盘棋吧。”
吴叔在老爷子面前被称作小吴,听的人一时会很不习惯,还有些好笑,但当着老爷子面也不敢笑出声。
“好说好说,不过我不怎么会下,老爷子你可得手下留情,别让我输得太难看。”
老爷子豪气的摆摆手:“行,我让你就是,左不过就是娱乐而已。”
可等正式开始,老爷子本就褶皱的脑门,越发皱得都可以当挂钩了。
反观吴叔,轻松惬意,他才不会告诉老爷子,这些年他的棋艺也被小羽毛给磋磨成精了,家里有那么个厉害的小子,他这个陪练也不是盖的。
连下三局,都以老爷子失败告终,老爷子索性一推棋子,赌气得跟个小孩似的:“不玩了!”
吴叔非常识趣的不去问为何不玩了,老爷子说不玩了,他连忙收拾棋盘,心想老小老小,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就是不知道自己像老爷子这么老的时候,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耍小孩子脾气。
正这么想着,门口就响起叽里哇啦的说话声,跟院子里安静的气氛成两相对立。
“奶奶,曾爷爷在哪呢?你不是说曾爷爷回来了吗?”
何女士把一帮上学的孩子接回来,小家伙们才一到家门口就跟回归森林的小豹子一样,叽里哇啦往院子里蹿。
小羽毛今年十岁,按部就班的读小学四年级,好几次跟老父亲抗议他要跳级,都被安庭驳回,说读书的意义并非只在学习,还有跟同龄人一同相处玩乐的点滴,抗议不过,小羽毛也只有认命。
一会儿功夫,大眼瞪小眼,小羽毛跟老爷子对上了。
“你,你就是我曾爷爷?”
老爷子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打量眼前是男孩,脑海里跟一个孙子的脸对上了。
“你就是安烨熤?我是你曾爷爷。”
“哇塞!我猜的果然没错,你果然是我曾爷爷,曾爷爷,你好啊!我就是安伊伊,我爸爸叫安庭,妈妈叫璎珞,都是为国家做过奉献的人,如今走在为国家做奉献的路上,曾爷爷你也可以叫我小羽毛。知道我最崇拜的人是谁吗?是我小姑父。”
“爸,别管这些皮猴子,一个个的能把你耳朵吵聋。”
老爷子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白白净净的男娃,然后不住的点头:不愧是我老乔家的人。
“来来来,这是曾爷爷给你的见面礼。”说着,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给小羽毛。
小羽毛下意识的去看何女士,求助奶奶。
何女士点头:“收吧。不过,爸,小羽毛小时候没少上南山看你,只是那个时候还小,他忘记了,你怕是也忘记了。那些年你给了他们不少礼物了。”
老爷子似乎在想往昔,可让他怎么也想不起儿媳妇说的那些事。
他这些年身体是好,但记忆力却一年不如一年,他哪里记得。
“曾爷爷,我可以打开看吗?”
“嗯!”老爷子很喜欢这个曾孙子,长的好,还活泼好动,跟个孙猴子似的,他觉得孩子就该是这样的,别跟书呆子一样木讷不说话,那才是让人不喜欢。
小羽毛高高兴兴的打开,发现小盒子里躺着一只碧绿碧绿的青蛙:“哇塞!太逼真了!曾爷爷,这是翡翠做的吗?太好看了。”小羽毛有些爱不释手。
老爷子见曾孙喜欢,也挺高兴的。
跟着又围拢来四个小孩。
“曾爷爷好!”
“曾爷爷好!”
“曾爷爷好!”
“曾爷爷好!”
“爸,扎两个辫子的熙熙,你曾孙女,安北家的,比小羽毛小一岁。
扎马尾这个是青青,跟熙熙同岁,是安南家的。
还有这对龙凤胎,这是老二家的,大的是锦程,小的是锦雀,他们四个都是同一年的,都比小羽毛小一岁。”
看着五个孙子孙女,何女士也甚是感慨,时间过的真快,她已经是一群孩子的奶奶了。
“我那小孙女呢?”老爷子总也看着门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何女士知道,老爷子问的不是乔浅,而是她家闺女伊伊。
“爸,伊伊忙,小逸也忙,可能要晚点到。”
“打个电话给伊伊,让她一定带着我那小曾孙回来。”
“那是肯定的,爸,你不用担心。”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安伊伊自然记着,一早把工作安排了妥妥当当的,就想着早些回去陪老爷子,可也总有些突然事件让人事与愿违。
按照她的计划,下午四点就可以下班了,比平时提前两个小时回家,可急诊那边临时送来一个病患,而这个病患还是院长亲自打电话让她接的。
安伊伊于是让她的团队人员下去接人,她和三哥则是先看传来的病历。
“三哥,这病有些棘手啊!你要不要先回去?”
安南哪里会肯让妹妹一个人在一线奋斗,当即拒绝,“一起。”
这些年来,兄妹二人齐心协力,共进共退,既是兄妹,又是最完美的拍档,共同创造了不少神话,可谓美谈,同时也羡煞旁人。
如今的安伊伊已经是副院长,主管人事这一块,而三哥的职位跟她一样,只是主管的事务不同,是财务这一块,但他们的本职是医生,是附属医院的金字招牌,学校里,他们二人是特级教授,同时又兼顾A研究所的研究工作。
几兄妹中,他们二人是重合度最高的,正是何女士笑称的:形影不离。
等手术结束,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手术很成功,交代一番,二人收拾东西,匆匆离开医院。
“三哥,我今天坐你的车。”
安南瞅了眼前方挺着的熟悉车牌号,某军区车牌号,太抢眼太震撼人心,他想看不到都不行。
“那车已经坐了六个人,超载一个了。听说是老爷子的寿辰,他们都争着要去。”
“你要不让他们过来一个人?遵纪守法是必须的,可别当着孩子干这种超载的事。”
安伊伊好笑,但也没有反驳,但心里相信靳逸不可能明知故犯。
“逸哥,你让小辰过来跟我们坐吧。”
然后就听靳谨辰嚷嚷着:“老妈,表舅说他要过去找你。”
安伊伊笑:“鹤轩也来啦?那行,过来吧。”
宋鹤轩是宋舅舅的儿子,这些年宋舅舅都在部队忙,而送舅妈后面也申请了随军,听说还进了部队任文职,孩子就基本在靳家这边养。
只是前段时间,宋舅舅趁着假期,把送鹤轩接去部队一段时间,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又回来了。
“表嫂。”
“嗯,快上来,你跟表嫂坐后面。”宋鹤轩跟小羽毛同岁,十岁的男孩子营养好,长得比同龄人都高,皮肤白白净净的,看着就喜人,大概也是人家爹妈基因好,这孩子长的真是好看。
“南哥哥好。”
“你好,快坐好!”
安南当年还是被仲初珍拿下了,原来那丫头对安南一见钟情,之前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在等机会,后来被何女士和仲校长误会他们二人同居,仲初珍干脆利用上,很快就把安南套路上钩,但二人真正在一起,还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两个月后发现怀孕,二人奉女成婚,就是今年九岁的安青青,小侄女长的像妈妈。
至于二哥安陌,跟苏颖都结婚了,就凭苏颖对他的执念,二哥想逃脱二嫂的魔掌根本不可能,也是在同年,二人生下了龙凤胎,有了孩子,二哥的心也就渐渐回笼了,如今二哥跟二嫂那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对。
两辆车一前一后上路。
靳逸这边是靳水在开车,靳逸忙着看文件,几年前他接替了袁老的位置,跟着他打拼的那些人也随着过来,各自都有自己的位置,不用再冲锋在第一线,但也忙得脚不沾地。
他看文件的时候,车里几个小孩都目不斜视,谁都自觉的不去看他手里的文件,这是规矩。
车里坐着的除了副驾驶的靳逸,就是后排的靳谨辰,再就是柴家兄妹,当年俩孩子被安伊伊带回家,靳逸直接放在自己户口上,柴家兄妹成了他们的弟弟妹妹。
柴景清如今二十五岁,他崇拜大哥靳逸,高中毕业选了军校,毕业后进了地方部队,基层干了三年,业绩突出,凭着自己的本事如今已经是一名团级干部。
说起从军的,就不得不说傅浩了。
傅浩比柴景清小五岁,但那家伙初中毕业就进了部队,如今已经摸爬滚打五年,不但在部队考了军校,如今还是连级干部,同样是个不得了的才俊。
柴景宜同傅浩同岁,不过小姑娘如今在读大学,当年是安伊伊把她的病治好的,小姑娘现在特别依赖这个姐姐,当姐姐也当妈妈一样。
两辆车开进安家院子,老爷子拄着拐棍最先出门,“是不是伊伊回来了?”
何女士好笑,她这个公公一心想着她闺女,真好!
安忆华前段时间染了风寒,病刚刚好,本来是大家都不给她出门吹风的,但今天大家难得聚一起,可以说是个大喜的日子,她可哪里在阁楼坐得住?
如今也由陶落芳搀扶着出来。
老爷子听到咳嗽声,回头:“老婆子,你进去。”
安忆华像是没听到一样:“我等我孙女碍着你什么事了?”
老爷子白了她一大眼:“不识好歹。”
老两个的小动作被旁人看了去,只觉得老两个感情真好,他们老了也希望如此。
车子一停,接连二三跳下人。
“爷爷好!”
“曾爷爷好!”
“好好好!”
终于见到孙女了,老爷子眼眶发酸,他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流逝,已经命不久矣了,能够活到如今,都是这个孙女的功劳,不然就他那破败的身体,年轻时那么多暗伤,怕是早就去见阎罗王了。
当然,他喜欢小孙女并不是因为小孙女能延长他生命,而是一种祖孙缘分的牵绊,如今好好的看看小孙女,他有预感怕是最后一面了。
安伊伊这边,被爷爷一双浑浊的老眼定定的看着,她也不逃,只是眼眶莫名的热,心里莫名难受。老爷子和老太太的身体这些年都是她调理的,是个什么状况她清楚,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纵使医术再好,也不可能逆这天地。
有些事,你得知足!